和他一樣徑直從騎兵隊列裏殺出來的日軍士兵總數還不到30，他們聚在了片桐茂這邊上，一邊穩住戰馬，一邊大口大口地喘粗氣。
新編騎兵第7師的弟兄們用馬刀将日軍的最後一絲銳氣和鬥志掃幹淨，門炳嶽派了一個團的弟兄去追殺那些四處逃竄的日軍散兵，其餘人撥轉馬頭，再次與片桐茂對峙。
剛才騎兵交戰的戰場上散落着數不盡的人馬屍體，在馬刀和馬蹄的雙重打擊下，屍體幾乎沒有完整的，濃重的血腥味飄蕩在戰場上空。
騎兵師的弟兄們在從容不迫地整理沖鋒隊形，門炳嶽将帶血的馬刀在自己的左臂上擦了擦，眼睛微眯，神色鄭重。
剛才的沖鋒中片桐茂至少殺死了三名己方弟兄，門炳嶽準備親自“接待”片桐茂。
在騎兵第7師的弟兄們整隊的時候，逃散的日軍騎兵又有一部分人彙集到了片桐茂身邊。
數十騎驚慌的日軍騎兵沒有停下來，他們用馬刀狠紮戰馬的屁股，不顧一切的向黃河沖去。
沒多久便消失在了交戰雙方的視線裏。
片桐茂身旁的騎兵見狀人人現出猶豫不決之色，對面的中國騎兵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再來一次沖擊的話他們肯定無法活命。
而後方幾百米就是黃河，過了黃河就有逃生的機會。
士兵們的腦袋不停的轉向後方，多跑一秒就多一線生機。
終于，隊伍後方的幾個怕死鬼率先開溜了。
片桐茂準備再一次證明自己的勇武，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對面中國騎兵的身上，身後發生的一切他渾然未覺。
陸陸續續的有人跑開，隊伍的人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
片桐茂身邊的幾個軍官也想跑，但是他們和普通士兵不同，如果丢下片頭帽獨自逃生的話他們必死無疑。
于是，在短暫的眼神交流過後，幾人同時牽起了片桐茂坐下戰馬的缰繩。
“旅團長閣下，我們速速向南轉進吧！”
“您是騎兵集團的支柱，隻要您能順利撤回包頭，第一旅團就沒有全軍覆沒！”
“中将閣下還在包頭等着我們，與中國人死戰不值得。”
……
幾人一言我一語地說着逃生理由，因爲變故來的太突然，片桐茂手中的軍刀脫落，直直插入了雪地。
戰馬的體力再一次被壓榨出來，200多個小鬼子不顧一切地向黃河沖去。
“咴咴……”
黃河的冰面異常滑溜，前方的戰馬接連摔倒，騎士在冰面上痛苦的掙紮。
片桐茂已經放棄了抵抗，開始随波逐流。
因爲冰面很滑，逃跑的騎兵不得不放慢速度。
門炳嶽帶着弟兄們策馬來到岸邊，沒有任何追擊的打算。
所有人的臉上都挂着嘲諷和垂憐的表情，看着日軍騎兵狼狽地在冰面上挪動，有的人笑出了聲。
騎兵第一旅團遇襲後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傅作義和賴曉川的預料之中，黃河是他們故意留出來的口子，目的是防止日軍堅決抵抗，以緻部隊傷亡過重。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是絕不允許日本人借此逃生的。
在炮兵團的坐标地圖上，這段黃河所标注的是8号區域。
傅作義和賴曉川站在一起，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賴曉川吸了一口氣後拿起報話機的話筒，語氣生硬地下命令：
“目标，8号區域，全團一發急速射，放！”
……
“咻咻咻咻……”
現在小心翼翼過河的日軍騎兵突然聽到頭頂傳來的炮彈呼嘯聲，騎兵心如死灰，停下了掙紮的動作，擡眼茫然地看天空。
“轟轟轟……”
絢爛的煙花在鬼子士兵前方約300米的河道上炸開，整個冰面爲之顫動，戰馬不安地扭動身體。
炮兵團的炮彈沒有直接傾瀉在日軍的頭頂，炮擊的位置是上遊河段，片桐茂和士兵一起露出疑惑和茫然的表情。
中國人炮擊的準頭這麽差的嗎？
心驚膽戰的士兵管不了那麽多，炮擊結束後繼續在冰面上移動起來。
“咴！咴！”
但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的戰馬在同一時間發瘋。
馬兒傾盡全力将背上的騎士甩下來，然後嘶鳴着向河道的下遊跑去。
戰馬跑動的速度很快，冰面很滑，很多馬匹一邊跑一邊摔倒。
但它們倒下去後又掙紮着爬起來繼續跑。
不安的嘶鳴越來越遠。
太陽已經完全沒入了西邊的群山，因爲光線的原因，摔在地上的小鬼子沒辦法看清楚上遊發生的事情。
中國人遠遠的站在岸邊觀望，沒有開槍、沒有追擊，這讓惶然無措的日軍騎兵更加不安。
片桐茂右手按在冰面上，五指很快被上遊流淌下來的冰冷河水打濕。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
“咔咔咔……”
“嚓嚓嚓……”
上遊河道傳來了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
“轟隆隆……”
天地間似有雷鳴之聲，腳下的冰層也極爲不安的晃動了起來。
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隻管悶頭逃跑就對了。
200多不到300個鬼子士兵開始在冰面上狂奔，電筒帽的視線一直注視前方，沒有任何逃跑的打算。
“轟轟轟……”
“咔咔咔……”
前方的冰面在碎裂，發出了重炮炮擊一樣的轟隆之聲。
冰面的晃動越來越厲害，轟隆聲從耳朵傳入，直擊人的心靈。
久經戰陣的老兵聽慣了重炮炮擊的聲音，很多人已經習慣了，在重炮炮擊時仍然能從容不迫的吸煙、吹牛。
此刻的轟隆聲聽起來像是炮擊的聲音，但本質卻截然不同。
此刻的轟隆聲蘊含着天地偉力，是大自然無盡力量的釋放，是原始的、是不可抗拒的。
“中國的母親河……發怒了！”
片桐茂喃喃自語。
岡部直三郎調任駐蒙軍司令時曾駐馬黃河岸邊，豪氣的說道，中國人視黃河爲母親河，用不了兩年駐蒙軍就将讓中國人的母親河變爲大日本帝國的内河！
那時候日軍占領山西大部、控制綏遠、占河套，真将黃河變爲内河的可能。
可是時刻的片桐茂知道，那個可能永遠不會變成現實了。
在紅色的夕陽餘晖裏，無數數噸中的巨型浮冰，在洶湧黃河的帶動下，發着轟隆隆的咆哮怒吼聲，好似永不可侵犯的黃河之神一般，以極高的速度向下遊沖來。
“轟隆隆！”
片桐茂腳下的冰層已經開裂，他早已心如死灰，但在此刻他心中卻早充滿了驚駭和恐懼。
傅作義和賴曉川用一輪炮擊制造了人工淩汛。
天地間都充滿了浮冰的轟隆隆之聲，大自然的神奇偉力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緻。
“啊啊啊……”
片桐茂的身體已經被浮冰吞沒，其餘日軍士兵驚恐地大叫着，仍然沒有放棄掙紮。
九十三團團長安春山帶着所部弟兄趕到黃河岸邊時便見到了這駭然的一幕。
洶湧的浮冰撕裂天地，将黃河水賦予它們的力量全部傾瀉在逃跑的鬼子身上。
步兵和騎兵弟兄們看着這令人心情舒暢的一幕，他們腦袋輕晃，嘴中啧啧感歎。
門炳嶽将刀插回刀鞘，嘴中輕輕哼唱：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騎兵第7師的弟兄們身體坐得筆直，跟着他們的最高長官開始高唱：
“黃河在咆哮……”
安春山一遍又一遍的揮舞拳頭，嘴中聲嘶力竭的唱道：
“保衛家鄉！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