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器裏的聲音磕磕絆絆、斷斷續續，日軍大佐扭頭看向旁邊一架九七重爆擊機，隻見那架轟炸機的右邊螺旋槳已經快要脫落了，槳葉的運動早已尋不到規律，機身也在不停的顫抖。
這架轟炸機開始緩緩脫離編隊，向下方的崇山峻嶺飛去。
下方是太行山脈，綿延起伏的大山仿若遊龍一樣盤踞在大地上，到處都是高聳的山峰與深陷的峽谷，在這樣的環境裏，日軍大佐認爲下方根本沒有合适的迫降地點。
編隊繼續向東飛行，在大佐眼裏那架轟炸機上的7個人已經是死人了。
整個編隊還有十三架轟炸機和六架戰鬥機，編隊向東飛行了約莫10分鍾後，大佐軍官下達了向南轉向的命令。
13架轟炸機和6架戰鬥機，飛行編隊的實力還在，大佐不願意就這樣灰溜溜地回到太原機場。
他要爲那些死于高射炮下的優秀飛行員報仇！
北邊是江東防禦的重點，高炮團的出現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大佐并不認爲在其他方向江東也布置了防空火力。
10分鍾前出現的那種高射炮威力極大、射程極遠，一看就知道是外國進口來的東西，這樣寶貴的東西有一個團就已經足夠稀罕了，江東不可能有能力在四個方向都布置了足夠的火力點。
日軍大佐在航空點上選擇了一條較爲不常見的航線，這條航線在天空中繞了一個圈，從太行山東側繞道向南，最後由陵川以南進入山西！
陵川出現了防空部隊，那就意味着這個地方有江東極力想保護的目标，江東想要保護的也就是帝國陸軍要摧毀的，因此日軍大佐再一次把目标定在了陵川。
太陽高升，注定了這将是一個朗朗晴天。
地面上各觀測點從雲層的縫隙裏不停的搜尋日軍飛行編隊的蹤迹，雖然飛行編隊的痕迹若隐若現，但防空司令部始終沒有跟丢，站點一個接一個的彙報日軍飛機的動向。
……
“參謀長，小鬼子飛機在天上繞了一大個圈後又從南邊飛過來了，目标還是陵川。”
劉大貴打電話向謝成瑞彙報，他的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喜悅。
“防空警報暫時不解除，一定要把所有飛機攔截在工業區外圍。”謝成睿想都沒想就下達命令。
“明白！”劉大貴的聲音異常洪亮，
“謝參謀長放心，我一定讓他們有來無回，保證不會損壞工業區一根煙囪。”
挂斷電話後，謝成瑞對身後的吳展說道：
“小鬼子的目标不是我們這裏，讓司令部裏的所有人從防空洞裏出來，馬上開始工作！”
“好！”
“有敵在飛行途中迫降，讓地方保安團與民兵相互配合，馬上開始搜尋幸存的日軍飛行員，争取一個都别讓他們跑了。”
“哈哈，好，這些位置都是咱們的大後方，小鬼子來了就别想走！”
吳展哈哈大笑着叫人去傳達命令。
“禮尚往來，杉山元搞了這麽一出，咱們也必須表示表示……”
幾人已經從房頂上下來了，吳展一邊走一邊問道：
“你有什麽想法？”
謝成瑞三兩步走進作戰指揮室，順手拿了一個紅色小旗子，然後幹脆利落地插在了巨型沙盤上昔陽縣城所在的位置。
“讓第4師和第5師于中午時分向昔陽縣城發起猛攻，氣勢一定要大！占領半個昔陽縣城後就不要再繼續攻擊了，根據明日鬼子的态度決定是繼續打還是撤退！”
吳展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笑着補充了幾個細節，比如派一支部隊大搖大擺的進行穿插迂回，給昔陽縣城的日軍守軍增加壓力，讓他們多發幾封請求戰術指導的電報。
……
日軍飛行編隊不是從正南方向來的，而是稍稍偏東。飛的是一條斜線。
大佐以爲他這樣的選擇能夠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實則不然。
在他們前方，高炮4團和5團已經張網以待，轟炸機的飛行路線從兩個團的中間經過，鬼子飛機将同時遭到來自兩個方向的火力打擊。
“所有飛機保持4千米的最低高度，到達目标區域上空後立刻投彈，投完彈的飛機不做停留，立刻轉向東側！”
大佐有些緊張的下達命令。
日軍飛機上搭載的通訊設備時靈時不靈，大佐将命令重複了兩遍，但也隻有不到半數的飛行員聽清楚了。
“轟轟轟……”
閃亮的光點在地面上乍現，數顆炸彈穿過4千米的空域，在距離轟炸機還有20米左右的時候近炸引信被觸發，彈片如仙女像花一樣在天空中肆意釋放能量。
“娘的，五團竟然率先開火了，真他喵的不地道！”
高炮四團團長看着天空中的煙花跳着腳咒罵，說好了一起的，對方卻率先打響了。
“告訴我們的兄弟，沒老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打…炮！”
“團長，那樣的話弟兄們連一點油水都撈不着了啊！”副團長也已經按捺不住了，他急切地說道。
“你懂個屁，趕快滾去傳老子的命令！”
“是！！”
……
恐怖的爆炸戰士發生在飛行編隊的旁邊，大佐的手哆嗦了一下飛機，險些失去控制。
通訊器裏是各種各樣的慘叫和驚呼聲，日軍的飛行員本就是驚弓之鳥，橫飛的彈片讓他們的精神變得異常緊張，各種失誤接連不斷的發生。
一架戰鬥機飛行員于驚慌中在編隊裏亂竄，他順利從呼嘯的彈片帶裏脫身，飛行員的喜悅剛剛升上眉梢就被無盡的驚恐所取代。
“嘭！”
小小戰鬥機與龐大的轟炸機在空中邂逅，前者瞬間被撞成了碎片，然後起火爆炸。
轟炸機的肚子上被戰鬥機開了一個巨型豁口，1000公斤的航空炸彈尖嘯着向地面砸去。
轟炸機掙紮了一會兒，最終失去控制，歪歪扭扭地向西邊飛去。
“這算不算是咱們的戰果啊？”
“廢話！”五團團長踢了一下傻傻的警衛員，
“咱們不開火，他能自己撞上去？”
東邊四團的陣地上仍然一片安靜，五團率先開火已經取了好幾個戰果了。
“我命令，立刻向地面上任何有價值的目标投彈，然後脫離戰場！”
日軍大佐聲嘶力竭的嚎叫，他已經放棄了去陵川的執着，現在隻想着保全更多的飛機。
日軍轟炸機的彈倉一個接一個的打開，投彈手正在緊張而慌亂的搜尋目标。
茫茫群山中偶爾會出現一兩個村子，在飛濺彈片的威脅下，日軍投彈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數十顆航空炸彈全都投向了小小的山村。
一時間整片天地都被爆炸聲與炮彈的尖嘯聲淹沒。
“戰鬥機脫離編隊，向中國人的防空陣地攻擊，快！”
大佐又下了一個送死的命令，僅存的4架戰鬥機沒有任何猶豫，一頭向地面紮去。
五團團長的臉上挂着猙獰的笑容，大聲命令道：
“高射炮繼續向轟炸機攻擊，來送死的這些玩意交給機槍！”
“哒哒哒……”
沉寂了幾個月的數十挺MG42機槍同時向天空中傾瀉火力，子彈像皮鞭一樣狠狠抽在薄皮的戰鬥機身上。盡管日軍戰鬥機飛行員在天空中不停的盤旋躲避，但奈何子彈的密度比彈片的密度更高，四架戰鬥機很快就化成了四朵煙花。
他們的亡命攻擊造成了4名戰士死亡、18人受傷。
9架戰鬥機慌忙投下炸彈後向東北方向脫離，飛濺的彈片漸漸離他們遠去，幸存的鬼子暗暗松了一口氣，都以爲自己是今日的幸運兒。
殊不知東北方向已經有幾十門高射炮把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他們，隻需一聲令下，數十門高炮就将同時怒号。
四團的所有戰士都在靜靜的等待着，等待着他們團長的命令。
所有人口幹舌燥，既緊張又興奮。
幾個月的訓練爲的就是今朝，戰士們将迎來大考。
四團團長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空中，現在開火能打到日軍飛機，但不能保證将他們全部打下來。
他在等待一個時機！
近萬雙眼睛都在盯着空中的小鬼子，想要把他們送回老家。
所有的飛機都丢掉了航空炸彈，正在一邊向東側轉向一邊緩緩拉升。
大佐有些懊悔，第一次攻擊失敗後他就應該帶着剩下的飛機遠盾，他的這次冒險不僅損失了所有的戰鬥機，轟炸機的數量也不到一半了，回去該如何向大将閣下交代啊？
高炮四團的團長替他做了決定，
不用交代，死就完了！
飛機剛剛來到4500米的高度就再一次遇上了鋪天蓋地的高射炮炮彈，在前方的兩次攻擊中，這些飛機大多數都已傷痕累累，最後的這一次攻擊成了壓死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很多轟炸機好像是紙糊的一般，被飛濺的彈片輕易撕裂，從數千米的高空中旋轉着墜落。
大佐感覺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像羽毛、樹葉一樣輕飄飄的，快速的下降之路就好像是直通天堂一樣，令他驚恐畏懼！
“pia！”
重物落地的聲音把林中的幾隻野雞野兔吓得倉皇逃竄。
大佐的身體摔在巨石上，瞬間變得稀爛，鮮血和碎肉飛出幾十米遠，把孤零零的樹枝都染紅了。
一直躲在石縫裏的螞蟻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歡快的沖了出來，它首先拖起的是一根比它自身重量重數百倍的半截手指。
小螞蟻拖着跑了一會兒，發現實在太費力，無奈的放棄了。
它留下記号後以最快速度沖回蟻穴，兩分鍾後帶着千軍萬馬再一次殺過來。
對于小小的它們來說，這将是一場饕餮盛宴，有了這些食物後這個冬日将不再那麽艱難。
……
……
“報告參謀長，30架日軍飛機無一逃脫，全部被我們打下來了！”
劉大貴說這些話的時候腰杆挺的筆直，語氣裏滿是自豪，
“大概有三架飛機進行了迫降，除這三架飛機上的小鬼子外，其餘的小鬼子都已經變成了屍體！”
電話那頭的謝成瑞聽上去也很高興，他哈哈大笑後才說道：
“迫降的飛機不用你們管，迎賓和保安團已經進山搜尋了，小鬼子隻要還活着必定跑不了！
你們這一仗打的太好了，真是一出手就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我會親自向軍團長彙報你們的功勞，代我問問所有防空隊的弟兄們！”
“是，感謝參謀長！”
“統計傷亡與消耗，然後按軍團長交代的，抓緊時間轉移陣地！
你們最大的優勢是隐蔽、是無人知曉，這方面的工作一定要做好！”
謝成瑞囑咐了幾句。
“是！”
……
……
響了幾個小時的防空警報終于消停了，中外專家、技術工人、普通老百姓等全從晦暗防空洞裏鑽了出來。
大家站在街道上，眼中有些迷茫。
一隊又一隊的保安團戰士從他們的身邊快速跑過，除此外整座城市看不出任何一點與之前不同的地方。
小鬼子的飛機來了……好像又沒來……
“老範啊，我來山西後還是第1次聽到防空警報，以前這樣的事情多嗎？”
軍事科學研究院的一個教授一邊往自己的研究所走去一邊問範築先。
範築先看了看一切如常的晉城，搖頭說道：
“這也是我第1次聽到防空警報，看樣子日本人的飛機好像沒來這裏。
不要多想了，等着看明天的報紙吧，報紙上會刊登行政公署的公示。”
“嗯……”
……
……
陵川。
波波夫和舒克沙等蘇聯專家也從防空洞裏走出來，衆人下意識的看向四周，那些高聳的工業煙柱還在，不由得皺了皺眉。
他們在防空洞裏聽到很多次沉悶的爆炸聲，但走出來卻一切如常，這有些奇怪啊。
矮胖的波波夫揪了揪胡須，罵罵咧咧地道：
“這算什麽事兒嘛？
難道中國人用無聊的演戲來消耗我們寶貴的時間？”
他說完便氣鼓鼓的走向辦公樓。
一些沒有經曆過戰争的蘇聯專家聽到這話松了一口氣，如果防空警報隻是一場演習的話，那麽他們就可以安心留在中國做事。
不用擔心自己有一天回不到親人身邊。
舒克沙找工業發展委員會的人詢問情況，但對方對防空部隊的存在也不了解，隻得以苦笑回應。
作爲政治委員，舒克沙當衆講了幾句提氣的話，然後讓所有人都回到工作崗位上，不要妄加議論，等待通知。
中國的學徒和工人也有一定程度的驚慌，但他們沒有想着逃避。
走出防空洞後這些人快速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他們要用自己的雙手讓晉東南強大起來。
在所有外國人中，德國人表現的最爲沉穩，美國人最浮誇。
走出防空洞後幾個美國專家聚在一起緊張的讨論着，老天爺之類的詞不斷從他們嘴裏蹦出來。
在自由的美國人眼中，他們的生命和安全是第一位的。
如果生命受到威脅，工資再高他們也不願意留在中國工作。
工業發展委員會的人一番保證後才把這些美國佬哄進了辦公室。
一次空襲警報就暴露出了這麽多問題，行政公署的衆人在安撫好百姓與專家後立刻聚在一起開會，統計問題，商量解決之策。
這已經形成了慣例，也是行政公署提高行政效率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