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溝鎮。
江東昨天晚上一直忙着安排手下弟兄打掃戰場,直到後半夜才躺下。
早上的太陽剛剛灑滿窗戶,江東自然而然地醒了過來。
在院子裏用冷水胡亂地滋了一把臉,感覺整個人重新變得神清氣爽之後,他獨自走向旅部醫院,準備去看望一下受傷的弟兄。
盡管陽光已經鋪滿了整片天地,小小的泥溝鎮卻仍然在沉睡,雞鳴狗叫之聲也聽不到,四周都很是安靜。
獨立旅的弟兄們實在是太疲憊了,狂奔180裏路後又打了一天的仗,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呼呼大睡着,享受勝利之後的短暫安甯。
在這樣的環境中,江東也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醫院裏也不見昨日的喧嚣忙碌,除了偶爾能聽到一些重傷員的低低呻.吟之外,整個大院也沉浸在平靜之中。
醫院裏的護士姑娘們雖然速度沒有戰士們快,但是他們也和所有人一樣徒步跑了180裏路。
昨天戰場上連綿不斷的送下來很多傷員,護士們也強撐着身體,直到把最後一個傷員送到病床,姑娘們疲憊的身體才得以躺下。
“孫醫生!”
江東剛剛跨進醫院的大門就看到孫邦國從病房裏面走出來。
孫邦國扶了扶眼鏡,“旅長,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孫邦國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他的頭發也有些淩亂地貼在額頭,眼睛裏的血絲和眼眶邊上的黑眼圈十分明顯。
“我來看看受傷的弟兄。”江東關切地問道,“你一整晚都沒有休息嗎?”
孫邦國聞言苦笑了一下,“傷員太多了,我有點不放心,昨晚擠出點時間睡了兩個小時。”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弟兄們可全都指望着你呢。”
“嗯,我是醫生,我自己心裏有數。”孫邦國指了指病房,“你來得正好,那個鬼子大佐醒過來了,吵嚷嚷着要見你。”
昨天一營抓到這個大佐後也向江東報告過,江東當時忙于諸事并沒有來得及細問。
“哦,他沒有什麽要自殺的傾向嗎?比如咬斷舌頭啥的。”
江東覺得這個時期小鬼子的戰兵都是很難被俘虜的,他們信仰的武士道精神正是最強烈的時候,甯可自殺也不會被俘虜。小鬼子的這個大佐要不是受了傷,基本上也是不可能被活捉的。
孫邦國搖搖頭,他也有些疑惑,“這個大佐和其他小鬼子好像不太一樣,醒來之後就一直很平靜,沒有叫也沒有罵,就是說想要見阻擊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哦,這很難得嘛。”
江東跟在孫邦國的後面,跨過滿地的傷員後來到一間獨立的小屋子。
屋子裏也躺着很多傷員,但是從他們的衣服上看去,全部都是小鬼子,這會都被結結實實的綁在擔架上。
“藥品隻能留給咱們自己的弟兄用,這些日軍的傷員我隻讓人做了簡單的包紮,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孫邦國語氣平靜的說道。
江東颔首,這是一場漂亮的殲滅戰,戰場上的小鬼子輕傷員弟兄們沒有補刀,全都把他們拖了回來。
在最靠裏的一張病床邊上,兩個獨立旅的戰士正抱着槍在打瞌睡。
張勝清親自交代這兩個小戰士看守福榮真平,孫邦國曾讓兩人去休息,但兩個戰士拒絕了,他們要守着鬼子大官。
江東在兩人的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兩個戰士一下子驚醒過來。
“旅長!”他們揉着眼睛喊了一聲。
“去找兩個弟兄過來換班,你們回去好好休息。”
兩個小戰士相互對視了一眼,似乎很舍不得親手抓到的俘虜,但是他們也的确很困了,隻能聽從江東的命令。
等到兩個戰士離開之後,江東開始認真打量病床上的大佐。後者的四肢都被繩子死死綁着,看來弟兄們很擔心這個好不容易抓到的大官自殺或逃跑。
在江東打量福榮真平的同時,床上的福榮真平也睜着眼睛看着他。
“閣下就是阻擊部隊的指揮官?”福榮真平的語氣還帶着些許客氣,完全沒了平日趾高氣昂的模樣。
“嗯,是我!”江東言簡意赅的回答。
“請問閣下部隊的番号是什麽?兵力有多少?”
這個問題讓江東笑了起來,“你已經成了我的俘虜了,現在告訴你也無妨。”
他看了一眼邊上的孫邦國繼續道:
“我部的番号是皖北獨立旅,至于兵力嘛,三千!”
病床上福榮真平的臉皮扯了扯,眼睛也逐漸瞪得溜圓。
“三千!閣下沒有騙我?”
“哈哈……我有必要騙一個手下敗将嗎?”
福榮真平輕輕動了動腦袋,苦笑着不再說話。
他醒來後發現已經成了中國人的俘虜,心中沒有悲憤和羞愧,反而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隻要活着就好。
在沒有勇氣剖腹的那一瞬間,他把軍人榮譽和膽量全都抛棄了。
他現在不再去想什麽大日本帝國的榮光,也不再有爲天皇陛下盡忠的信念,他隻想要活着,即使苟延殘喘、卑躬屈膝,他也要活着。
濑谷啓少将曾經是多麽的不可一世,可最後仍然悲涼的身首分離,死在了異鄉不知名的土地上。
福榮真平不願意如此,他想要回家,回去看妻兒和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