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号,農曆三八年的正月初五,江東團淮河北岸的陣地基本構建完成。
團部和團部醫院設置在距離淮河岸2公裏的小楊家,在這裏可以看清楚整個戰場的局勢,方便指揮和調度。
一營的陣地在裏程村,二營在宣灘,兩個陣地的前方都是渡河最佳度和位置,江東判斷小鬼子必從中選一。
兩個防禦陣地在淮北構成了一條蜿蜒曲線,長度超過了兩公裏。
朱二狗的炮兵營陣地設置在大莊,此處位于一營和二營陣地的大後方,能夠同時兼顧到兩個方向的戰鬥。
淮河岸邊的第一條塹壕修得異常穩固,扛得住小鬼子山炮和加農炮的幾輪攻擊,要是火炮的口徑再大些,那麽再堅固的掩體也扛不住。
在東西走向彎彎延延的塹壕上不時會突出去幾個支點,那是突在前邊的機槍陣地。
機槍陣地和步槍陣地沒有在同一條戰線上。前者突在整條防線的前方,這樣可以保證機槍手擁有良好的射界,同時也因爲機槍陣地是小鬼子火力重點打擊的地方,遠離步兵戰線可以減少傷亡。不至于讓小鬼子的炮兵一炸便是一窩。
這樣說雖然有些殘酷,但它就是戰場的事實,機槍手是戰場上傷亡最高的幾個兵種之一。
當然,突出去的機槍小組不會傻傻的等着挨小鬼子的炮彈。他們在構築機槍陣地的時候往往都會構築三到五個備用陣地,戰鬥打響之後機槍班組會不停地變換位置,讓小鬼子的重火力一時半會沒辦法鎖定他們。
在不斷的戰鬥之中,機槍手還總結出了另外一招,他們會用樹幹或者木條做出重機槍的樣子,讓小鬼子真假難辨,徒勞浪費火力。
那一個個突出去的機槍陣地就好像一根彎曲樹幹上的一顆顆毒刺,隻要沾血便立刻斃命。
第一條戰線與第二條戰線之間有交通壕連接,能夠快速輸送兵力、補給彈藥和後撤傷員。
第二條戰線上修有防炮洞,一旦小鬼子開始炮擊,第一條戰線上的弟兄就會後撤回來躲在防炮洞裏。同時還修建有彈藥儲存庫和傷員臨時安置點,戰壕溝壑縱橫,像是寬闊大地的一條條紋身。
工事修建完畢之後還要做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僞裝!
這一仗講究的是一個出其不意,一擊必勝,因此在開火之前必須做好隐蔽和僞裝工作。
弟兄們又忙碌了一天,在重要的掩體上鋪上僞裝網,整條防線上蓋上了樹枝、蘆葦和枯草,使溝壑縱橫的大地盡量與周圍的天地間融爲一體。當然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做到100%的完美,這些僞裝主要是防備天上的小鬼子偵察機。
“團長。”謝成瑞看着嚴陣以待的陣地,臉上洋溢着笑容,“你布置的這個灘頭防禦陣地簡直就是步兵操典中的典範呐,比教材裏的案例都要完美!”
江東邊上站着王老虎和小豆子,王老虎自從當了警衛連連長後,每天都和小豆子一樣跟在江東的屁股後面,他現在臉上寫滿了羨慕。
“還行吧!”江東也不謙虛,“這一次咱們有充裕的時間,因此陣地才能夠從容布置。這樣的機會在以後可不多,我們得給小鬼子好好的喝一壺!”
“哈哈……”謝承瑞對接下來的戰鬥充滿期待,“團長的大鍋已經支好了,就等小鬼子跳到鍋裏來!”
2月9日,平靜了幾天的淮河兩岸再次槍聲大作,小鬼子開始向北進攻了。
和江東與于學忠的估計一樣,小鬼子第13師團最先從蚌埠和臨淮關強渡淮河,在這兩個地方防守的是51軍114師和113師。
51軍是從小六子手下東北第一軍改編而來,軍官和士兵同仇敵忾,心中俱是對小鬼子的仇恨,他們憑借早已經構築好的防禦工事給予小鬼子迎頭痛擊。
“轟轟轟……”
爆炸聲連綿不絕地從江東團陣地的兩側傳過來,那轟隆隆的聲音就好像是天邊在炸開一顆顆悶雷。
“嗡嗡嗡……”
小鬼子的轟炸機十幾架一個編隊,呼嘯着從江東陣地的上空飛過,向兩側113師和114師的防禦陣地投下了大量航空炸彈。
有人粗略地數了一下,這一天中從陣地上空飛過的飛機就有40架次。
江東和幾個營長都替東北軍的弟兄們擔心,小鬼子如此兇猛的重火力對守軍是一個極大考驗,肯定會有大量的傷亡産生。
戰鬥從上午一直持續到黃昏,整個白天的槍炮聲基本沒有停歇。盡管小鬼子第十三師團擁有超過守軍數倍的強大重火力,但是這一天的進攻除了徒增傷亡外,沒有取得任何的戰果。有數百日軍在重火力的掩護下沖上了北岸,最終在守軍的反沖鋒和白刃戰中被殺的幹幹淨淨。
日軍第13師團總共有4個步兵聯隊,總兵力在18,000人左右,兵分兩路向臨淮關和蚌埠以北攻擊。
經過9日這一天的戰鬥,日軍指揮官發現從以上兩個地方進攻難度較大,因此決定在正面強攻的同時派出一個大隊伺機渡過淮河,從側面擊潰守軍的防線。
2月10日,農曆正月十一。
天剛蒙蒙亮,淮河岸邊的霧氣還沒有散盡,十多個小鬼子偵察兵便出現在了門台子。
小鬼子的偵察兵在門台子上下2公裏的淮河岸邊遊蕩,很明顯是在尋找合适的渡河位置。
北岸隐蔽點的哨兵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小鬼子,江東很快收到了消息。
天色逐漸放亮,南岸的小鬼子越聚越多。有些小鬼子是從上遊下來的,他們還收集了四五艘老百姓渡河用的小船。
“蚌埠和臨淮關才打了一天,小鬼子比我預想中的要來的快啊!”江東一邊盯着小鬼子一邊說。
“可能是在51軍那裏碰了釘子。”謝成瑞說道。
“十有八.九,看看他們準備怎麽渡河?”
小鬼子選定了南岸的大馬台子作爲渡河位置,在他們正對面江東團一營防守的裏程村。
江東和幾百個兄弟靜悄悄地隐蔽在北岸,大家饒有興緻地看着對岸的小鬼子忙碌。
大約到了上午9點,小鬼子的大部隊全部到齊,看人數應該在一個大隊上下。
二十多個小鬼子一到便直接奔向河邊,在河灘上飛快地給橡皮筏充氣,一陣忙碌之後,南岸很快便出現了十多具橡皮筏。
看來這就是他們準備用來渡河的工具了,小鬼子遠道而來,準備也不甚很充足。
“團長。”王老虎眼睛一亮,“那邊有一個小鬼子大官!”
江東舉着望遠鏡看去,一個小鬼子中佐出現在了望遠鏡的視野裏。
小鬼子中佐大聲命令加快渡河的準備工作,南岸的小鬼子點頭哈腰的亂成一片。
中佐跟着一個參謀模樣的人走到岸邊,後者一邊講解他一邊點頭,似乎對偵察兵選定的這個渡河位置很滿意。
中左跳上一座小土包,舉着望遠鏡觀察北岸,他觀察的方向主要是在東邊和西邊,那兩邊隆隆的炮聲正不斷傳過來。中佐的臉上挂起了笑容,他建功立業的時機到了。
“團長,要不要讓獵鷹中隊的人幹掉他?”小鬼子的大官讓小豆子也有些興奮。
謝成瑞看了一眼江東,他沒發表意見。
江東盯着望遠鏡裏的畫面思考了一會兒,“不要!現在開槍肯定會打草驚蛇,我們首戰争取幹掉上百個小鬼子。用一個中佐的命換上百個小鬼子,怎麽想都是咱們吃虧!”
。
準備從門台子渡河的小鬼子屬于第13師團第116聯隊,大隊長是中佐松川,因此他們這支部隊又叫松川大隊。
松川大隊跟着十三師團一路北攻,此刻隻餘下800來人了,部隊傷亡減員超過了三百。
松川中佐是昨天晚上才接到聯隊長命令的,命令讓他立刻脫離大部隊尋找合适位置伺機渡河。
聽到這樣的命令中佐閣下很高興,他知道從蚌埠和臨淮關強渡肯定會付出慘重代價,然而這道命令讓他從泥藻中順利脫身。
松川昨天一接到命令便派出了偵察兵,偵察兵經過一夜的苦尋,終于找到了眼前這個最佳的渡河位置。
他不願意多耽擱,雖然東西兩側支.那軍隊的防禦陣地很難打,但這并不意味着大日本帝國的勇士攻不下來。他必須要主攻方向取得突破之前擊潰淮北守軍的側翼,唯有這樣他的軍銜才有可能再往上提一提。
“找到了多少渡船?”松川問邊上的參謀。
“報告大隊長閣下,我們自己帶的橡皮筏有十幾具,找到沿岸老百姓的木船不到十艘,一次能送150個勇士過河。”
“嗯!”松川在心裏計算了一下,這樣的速度大隊人馬全部過河也要不了兩個小時。
“準備好了就立刻開始渡河!”大隊長等待不及。
。
陳正月毛瑟步槍的準心一直鎖定在松川的身上,這個距離他有100%的把握爆頭。
但是團長有命令,他隻能忍住扣下扳機的沖動。
“砰!”
他嘴裏戀戀不舍地發出一個音節,小鬼子的大官已經躲到了大部隊後面。
“嘿嘿。”趙二牛和他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隊長,你還怕沒小鬼子殺呀,團長不讓你開槍是怕打草驚蛇。”趙二牛抱着槍靠在邊上。
“我知道。”陳正月吐掉嘴裏的一節枯草,狙擊任務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等待,陳正月越來越喜歡在等待時嘴裏嚼點東西,“隻是打小兵沒什麽意思。”
“嘿嘿……”趙二牛嘿嘿兩聲不說話,這個兄弟自從當上隊長後好像越來越飄了。
“嘿喲,嘿喲……”
南岸的小鬼子開始在岸邊打樁,一聲聲吆喝遠遠傳到北岸,幾百個弟兄津津有味地看着,有心的人邊看邊學習。
粗壯的木樁子被立起來,幾個小鬼子開始綁繩子,然後再把繩子拉到第一艘橡皮筏上。
第一批過河的人要負責把渡河的牽引繩拉起來,這樣之後的隊伍将會極大節省渡河的時間。
近200個小鬼子開始登船,他們的槍都丢在了橡皮筏和木船裏,每個人都奮力地劃着槳。
當先兩艘橡皮筏的前頭架着兩挺輕機槍,小鬼子的戰術隊形保持得還不錯。
毫無防備們的小鬼子已經越過了河心,江東仍然沒有命令開火。
他要一舉将這批小鬼子吃掉,趁着橡皮筏和小船還在河面就發動攻擊雖能保證勝利,但是會讓正在渡河的小鬼子坐船往下遊溜走。
己方占據天時地利,又是打小鬼子一個出其不意,一舉吃掉他們的信心江東還是充足的。
“咦?”望遠鏡中一個不太和諧的畫面讓江東皺眉。
“怎麽啦團長?”謝成瑞問道。
“你看第三艘橡皮筏,那個小鬼子抱着的是不是攝像機?”
謝承瑞讀過軍校,攝像機他還是知道的。“他姥姥的,還真是攝像機,小鬼子這是想幹啥?”
江東搖搖頭,“不會是想留下首登淮北的畫面做紀念吧?”
“他娘的,還真有可能,沒準他們的天皇老兒就喜歡看這樣的。”
江東想了想對小豆子說道,“你去告訴一營的每一個弟兄,抱着攝像機的那個小鬼子是老子的,不準把他給我打死喽!”
“團長,什麽是蛇香雞?”小豆子好奇地問,小鬼子抱着的也不像是雞啊。
“是攝像機!”謝成瑞拍了一把小豆子的帽檐,“快去傳令,晚了就要被打死啦!”
“哦!”小豆子還是沒搞明白。
他很快便找到了一營長張勝清,“營長,團長說扛着蛇香雞的那個小鬼子是他的,讓弟兄們别給打死了!”
“什麽雞?”張勝清小聲問道,眼中滿是疑問。
“蛇香雞,可能是用蛇肉喂出來的雞。”小豆子一頓胡扯,“我也不知道,就是第3艘橡皮筏上抱着怪家夥的那個小鬼子。”
張勝清探頭悄悄望了一眼,小鬼子已經很近了,小豆子說的那個鬼子沒拿槍,的确很好辨認。
“好,我知道了!”
等小豆子走後,他開始讓弟兄們傳話,“傳下去,抱着蛇香雞的小鬼子是團長的,不準把他打死,要留活的!”
“什麽雞?”他邊上的兄弟問道,這些兄弟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出身,攝像機是什麽東西他們聞所未聞。
“老子怎麽知道那是什麽雞。”張勝清壓低聲音罵,“就是那個扛着怪東西的家夥!”
“傳下去,抱着舌響雞的小鬼子是團長的,要留活口。”
“傳下去,抱着舌響雞的小鬼子是團長要的,别打死他。”
‘舌響雞是什麽雞?’
“傳下去,抱着奢香雞的小鬼子團長要,别打他!”
‘難道那個小鬼子欠團長了一隻雞?’
幾百個兄弟滿頭霧水,他們他們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品種的雞,同時又腦補出了無數條自家團長和那個小鬼子的關系,但好歹命令終究還是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嗵嗵嗵……”橡皮筏靠近北岸後小鬼子們一個個從上面跳下,踩着齊膝蓋深的河水登岸。
扛着攝影機的小鬼子在兩個同伴的幫助下開始拍攝,他們的鏡頭鎖定在登岸的小鬼子身後,果然是要拍攝踏上淮北的畫面。
“嘿喲,嘿喲…”
十幾個小鬼子又開始在北岸打木樁。
“呼呼呼……”
弟兄們的喘息聲開始變得急促且沉重,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壓低。
200米外的小鬼子正在整理裝備,開始以小隊爲單位往北岸的縱深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