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武風盛行,強者爲尊的時代,幾乎人人都有一個大俠夢。
雲竹小院這三十六個孩子也不例外。
可是現實有些殘酷,他們這些人皆因先天資質不足,所以不得不舍武習文。
平日裏看到同齡的孩童,穿着練功服在教武場裏拳腳生風,舞刀弄槍,好不豔羨。
其實他們一個月也有四堂武教課,可蘇錦幾乎不給他們上,偶爾太陽打西邊出來給他們上一次,也隻是在院子裏做一些強身健體的簡單運動。
是以,當他們聽見蘇錦竟讓張小卒給他們上今天下午的武教課時,一個個全都興奮極了。
張小卒的強大他們耳聞且目睹,所以沒人質疑張小卒的教學能力,唯有期待。
然而張小卒卻被難住了。
他覺得自己都還沒學明白,哪有資格教别人。
況且他所會的招式幾乎都是殺人技,殺氣太重,根本不适合小孩子學習。
愁得他午飯都沒吃好。
他向周劍來求助,周劍來表示愛莫能助。
他想拒絕,或是随意耍兩下糊弄過去,可看到那一雙雙滿懷期待的清澈眼瞳,又心生不忍。
“上課啦!上課啦!”
尚未到下午上課時間,台文彥就已經受不了等待的煎熬,嗷嗷叫喚起來。
不是台文彥一個人等不及,而是所有人都等不及了。
故而台文彥剛一喊,三十幾人眨眼間就在院子裏站隊排好。
然後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正坐在學堂門檻上兀自發愁的張小卒。
周劍來的酒勁尚未全部消散,他從萬劍匣裏拿出一把躺椅,躺在屋檐下曬着暖烘烘的太陽,已然鼾睡。
“大叔,别磨唧了,天都要黑了。”台文彥見張小卒坐在門檻上不動彈,當即心急地催促起來。
張小卒搖頭苦笑,心道:“看來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
笑罷,站起身走向院子當中。
“大叔,你不會随便耍兩下瞎糊弄我們的,對吧?”台文彥心懷忐忑地問道。
張小卒的苦笑被他解讀成了“不屑”,誤以爲張小卒不屑于教他們這群小屁孩,故而心中忐忑。
張小卒收斂神色,忽的嚴肅起來,講道:“要麽教,要麽不教,我不懂什麽叫瞎糊弄。我希望你們也能夠一樣,要麽學,要麽不學,不能夠瞎胡學。”
“我們當然不會瞎胡學,隻是——”台文彥臉上露出難堪之色,張着嘴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張小卒問道。
“說出來恐怕你就不願意教我們了。”台文彥神色黯然,低着頭小聲嘟囔了聲。
“爲何這麽說?”張小卒不解問道。
空氣忽然沉默。
沒有人回答張小卒的問題,而且看見張小卒詢問的目光,所有人都神色黯然地垂下了腦袋,像霜打過的茄子一樣。
張小卒不禁皺眉,不明白剛剛一個個還興奮無比、鬥志高昂,怎麽轉眼間就蔫了呢?
“台文彥?”張小卒目光回到台文彥身上。
“因爲——”台文彥咬了咬牙,鼓起勇氣擡頭迎上張小卒詢問的目光,說道:“因爲我們都是先天資質不足,被修煉舍棄的廢人,無論多麽努力都不會有成果的,也就是說怎麽教都是白教。”
“原來如此。”張小卒暗道一聲,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裏。
這讓他不由地回想起在雙龍溝與秦心如四人初次相遇時的情景,那時他也是因爲修煉資質不佳而遭嫌棄,所以他非常理解台文彥等人難過的心情。
“那你們到底是想學還是不想學?”張小卒目光掃視全場問道。
他沒有做不切實際的鼓勵,因爲每個人的因緣際遇皆不相同,他哪敢保證誰都能像他一樣,努力了就能有所成就。
他唯一能保證的是,他會盡心盡力地教,至于結果如何,隻能看個人造化了。
“想。”
“想。”
“想——”
先是瀝瀝拉拉幾個人的回應,但很快就連成一片。
孩童總是比大人更容易抱有幻想,即便所有人都告訴他們前路不通,可他們還是能夠
鼓起勇氣去嘗試。
隻不過在理智的大人們的眼裏,他們的這種勇氣卻是幼稚的體現,是徒勞無益的掙紮。
好在張小卒理智的同時,還有着感性的一面。
他沒有像當初秦心如得知他戰門先天閉塞時嫌棄他那樣嫌棄眼前這群孩子,而是給予他們鼓勵的微笑,說道:“我好好教,你們好好學,這就足夠了,因爲努力過才不會有遺憾,而不努力則永遠都是遺憾。”
三十六個孩童聽了張小卒的話,眼神頓時恢複明亮,再次鬥志高昂起來。
“大叔,你準備教我們什麽?劍還是刀?”台文彥迫不及待地問道。
張小卒搖頭道:“我的刀法皆是戰場殺人技,殺氣太重,你們學不了,所以我準備先教你們一套基礎拳法。”
“啊——”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在他們眼裏刀劍可比拳頭酷多了。
張小卒自然看出了他們的小心思,不禁笑道:“雖然隻是一套基礎拳法,但是練到極緻時威力無窮,我曾一拳破開過一座主城的城門,一拳擋下八角重弩的弩箭。”
“呵,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一聲譏笑自院門口方向傳來。
張小卒掃了一眼來人,勾起嘴角笑道:“至于一拳轟飛十萬禁軍大統領這種不值一提的戰績,你們都看見了,我就不多提了。”
“——”三十六個孩童皆噤若寒蟬,不敢應腔。
因爲院門外的來人不是别人,正是十萬禁軍大統領都天祿。
但是由他們小小眼睛裏透露出的驚喜,不難看出他們對張小卒的拳法有了興趣。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們确實親眼目睹張小卒一拳轟飛了都天祿,可見張小卒的拳法着實不賴。
都天祿譏笑不成反被嘲笑,感覺胸口好似被張小卒隔空擂了一拳,悶得他喘不過氣。
“哼!”他冷哼一聲,嗡聲說道:“小子,靠偷襲之卑鄙手段赢得的勝利,有什麽可炫耀的?有能耐和本統領光明正大地打一場。”
“手下敗将,也敢言勇?”張小卒嗤鼻冷笑。
都天祿拂袖冷哼,強壓住心頭怒氣,道:“本統領不是來與你吵架的。”
說完在院子裏停下腳步,望向學堂喊道:“錦兒,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與你說。”
他的身後跟着八個婢女,每個婢女手裏都捧着一個紅木的托盤,托盤上不知盛着什麽物件,都用繡有大紅喜字的錦布遮蓋着。
如若刨除都天祿和蘇錦的僵硬關系不說,這副畫面倒是頗顯喜慶。
喜字錦布下面蓋着的是鳳披霞冠和一些珍珠首飾、胭脂水粉等,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都天祿已然是下定決心要娶蘇錦,并且是迫不及待地要娶,他知道蘇錦定然不會準備嫁衣首飾等物件,故而全給她送來了。“我家先生不在,請回吧。”張小卒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都天祿不予理會,又喊了幾聲,見蘇錦始終沒有回應,似乎真的不在,便說道:“本統領在這裏等她回來。”
“那請務必站遠點,别妨礙我們上課。”張小卒說道。
說完便不再搭理都天祿,看向台文彥等孩童,吩咐道:“站成四排,前後左右保持兩臂間距散開。”
三十六個孩子動作麻利迅速,很快就按照張小卒的要求站好。
張小卒走到隊列前方正中,面朝孩童們講道:“剛才我已經說過,我要教你們的是一套基礎拳法,它簡單易學,可是想要将它參透,領悟它的奧義和精髓,卻十分艱難。我學習此拳法已經近乎一年的時間,才堪堪初窺門徑而已,所以你們一定要用心學。”
“是!”孩童們齊聲應答。
都天祿站在一旁不屑地撇撇嘴,覺得張小卒滿口瞎話哄小孩。
“我先把整套拳法打給你們看一遍,然後我們再拆開來一招一式地學習。”
張小卒說完轉過身去,但馬上又轉了回來,看向都天祿問道:“你賴着不走,不會是想偷學吧?”
“——”都天祿瞧着張小卒煞有其事的表情,感覺受到了從未有過的侮辱。
他堂堂十萬禁軍大統領,跑過來偷學一套入門拳法,他腦袋被驢踢了嗎?
他連忙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壓住和張小卒幹架的沖動。
張小卒呵呵一樂,他自然不是怕都天祿偷學,隻是單純地想惡心他一下罷了。
他再次轉過身去,收斂心神,摒除雜念,腦海裏浮現出在心門沙灘上跟随小男孩學拳的畫面。
随着腦海中畫面流轉,他将一套基礎拳法行雲流水般的打了出來。
如他所講,拳法簡單易學。
無非是直拳、勾拳、擺拳、刺拳等基本動作,配合簡單的身法和一樁牢固的馬步組合而成。
至于其中的奧義精髓——
都天祿不屑地撇撇嘴,他完全沒有感受到。
“哈!”
張小卒突地大喝一聲,一記直拳打了出去,隻見擋在他拳頭前面的空氣,竟被他的拳頭擠壓成一團肉眼可見的氣流。
當他的拳頭行到盡頭時,這團肉眼可見的氣流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然後帶着一路擠壓空氣的爆鳴聲,沖出院子沖進了竹林。
咔咔咔——
擋在它前方的竹子被盡數掃斷,又往前沖了幾十步這才停下。
都天祿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竹林裏被掃斷的竹子。
這樣效果的一拳他也能打出來,但前提是動用真元力,或是元素之力。
可是若讓他單憑蠻力打出這樣狂暴的拳勁,他萬萬做不到。
但是張小卒做到了。
忽然,都天祿的胸口隐隐作痛起來,他想到了那天張小卒的那一拳,那不可匹敵的力量,讓他至今心有餘悸。
三十六個孩童也都睜大了眼睛,恨不得立刻就學會這一拳。
張小卒滿意地點點頭,而後吐氣收拳,轉過身來講道:“想學拳,先練樁,樁練三年,拳法自成。所以,我們先從站樁學起。都大統領,要不要一起學?”
都天祿沒有吭聲,他的腦海裏正在細細琢磨張小卒的拳法,想要找出拳法奧義之所在。
武聖塔九層,南鳳天撚着胡子望着雲竹小院,喃喃自語道:“如此高深莫測的拳法,教一群沒有資質的孩童實在浪費。不行,老夫得給他找一些像樣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