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陛下令:罰諸皇子公主東青殿内禁足、禁食十日。抗令不遵者,剝奪皇室身份,貶爲庶民,發配邊疆,永不準回。膽敢向東青殿投放食物者,斬立決!”
封餘休語調溫和地宣讀蘇翰林的旨意,似是怕皇子公主們聽不明白,他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楚。
然而即便如此,衆皇子公主聽完後仍然一片愣神,好似沒聽懂一般。
他們自然不是沒聽懂,而是聽得太真切,反倒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因爲蘇翰林對他們的懲罰來得太兇猛,完全超出他們的預料和承受範圍。
“諸位殿下可聽明白了?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老奴可以爲各位一一解答。”封餘休出聲問道。
他臉上的笑容依然和善可親,可是說出的話卻讓衆皇子公主心冒寒氣。
“請——請問公公,禁食爲何意?”蘇閩咽了口唾沫,硬着頭皮問道。
“禀殿下,禁食即爲粒米不可進,滴水不可沾的意思。”封餘休詳細解答道。
“十天?”蘇閩臉色難看,雖心中已然明了,但嘴上仍做着最後的掙紮。
“對,十天。”封餘休回的幹淨利落,無情擊垮蘇閩等人最後的掙紮。
“那豈不是要活活餓死在這東青殿裏?!”一位皇子臉色煞白地慘叫道。
“完了,完了。”有人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再無一點皇子公主的威風。
“嗚嗚,誰來救救我們啊?”更有甚者,精神崩潰,心志垮塌,竟當場掩面号啕大哭起來,哭聲裏充斥着無助和絕望。
封餘休不爲所動,臉上的笑容依舊,開口問道:“諸位殿下可還有不明白的地方?若沒有,老奴便就告退了。”
“公公,我要面見父皇。我知道錯了,我要求父皇饒恕。”六皇子蘇離急切叫道。
封餘休看向他,說道:“東青殿的殿門始終敞開着,殿下想去便去,無人阻攔。可老奴必須提醒殿下,出了東青殿即是抗旨,殿下需做好心理準備。”
“我——”蘇離如霜打的茄子,氣息頓時萎頓下去。
其他有相同想法的皇子公主,聽了封餘休的警告,也都不得不打消念頭。
其實他們心裏早已明白,即便真有機會面見父皇,也不可能求得寬恕,因爲封餘休的到來,足以表明他們父皇決絕的态度。
蘇晔上前一步,朝封餘休恭敬行禮,言語懇切道:“我等皆是公公看着長大的孩子,遂一直視公公爲親人長輩,尊敬愛戴,眼下孩子們遭遇難處,懇請公公指條明路。”
“懇請公公給孩子們指條明路。”蘇閩忙附和道。
“懇請公公——”其他皇子公主也都争相開口,一同向封餘休打感情牌。
封餘休臉上浮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搖了搖頭,道:“諸位殿下反目激鬥,惹得陛下龍顔大怒,此時刻當乖乖認罪認罰的好,休要挑戰龍威,往陛下氣頭上撞。”
衆皇子公主聽了後,不約而同地點頭,覺得封餘休說的有道理,可他們凄慘的臉色卻無一點好轉,因爲真若禁食十天,他們真會餓死在這東青殿裏,要知道他們已經餓了十天了。
“既然殿下們都聽明白了,老奴這就告退了。”封餘休施禮告退,在一衆皇子公主的目光注視下,走到院子裏,找了個顯眼的位置一站,而後閉上眼睛沒了動靜。
衆皇子公主再次絕望,有封餘休監督執法,他們休想有一絲一毫投機取巧的機會。
“二哥,怎麽辦?”蘇繡帶着哭腔問蘇閩。
蘇閩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還能怎麽辦?餓着、抗着。”
他心中煩躁,言語中難免帶着幾分不耐煩。
“可是——可是我抗不了十天啊!”蘇繡委屈的撇嘴,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眼看就要哭出來。
她是真的慌了,怕了。
同蘇德的戰鬥,消耗了她大量體力,讓本就疲憊的身軀雪上加霜。
她自知眼下的身體已經被掏空,極其脆弱,斷不可能再滴水不進的餓十天,那會要了她的命。
“那就等着餓死,或者跑出去,吃個痛快,然後等着被發配邊疆,當村姑去。”蘇閩控制不住心中的煩躁,語氣愈加惡劣。
“哇——”蘇繡委屈至極,鼻子一酸,哭了起來。
許多人聽見蘇繡的哭聲,不禁心有戚戚,隻覺大難臨頭,無限凄涼。
然而蘇繡的哭聲卻沒能激起蘇閩的憐惜,反而讓蘇閩對她愈加厭煩,心裏甚至開始責怪起蘇繡,覺得要不是蘇繡沒事找事招惹蘇德,哪會招來此般禍事。
如此一想,蘇閩突然發現蘇繡着實招人厭煩,整日刁蠻任性、嚣張跋扈,四處給他惹麻煩,這些年他跟在後頭,已經不知道給她擦了多少次屁股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早晚被她壞了吾之大事,得想辦法讓她老實起來。可是,唉——”
蘇閩心中無奈歎了口氣,覺得讓蘇繡改掉毛病,乖巧老實起來,實在太難了。
“不想死就乖乖閉嘴,去桌邊坐下,或者去房間躺起來,盡可能的保存體力。我想,父皇不會真的狠心餓死我們的。”蘇閩闆着臉說道。
“哦”蘇繡的哭聲應聲而止,端起袖角抹了抹眼淚,然後乖乖地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蘇閩見狀,眼神不由一亮,覺得讓蘇繡變乖巧,似乎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難。
其實蘇繡正處在六神無主的慌亂中,他這時侯給蘇繡指出一條明路,蘇繡自然而然會言聽計從。
蘇閩給蘇繡指的明路,順帶也讓其他驚慌無助的皇子公主找到了主心骨。
隻覺蘇閩說的有道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們父皇還真能狠下心看着他們活活餓死不成?
想必是正在氣頭上,故而狠厲了些,等到他氣消了,便就會寬恕他們。
如此一想,這些皇子公主們突然就不慌不怕了,一一在桌邊坐下,有氣無力地躺倒在椅子裏,心裏默默盼着他們父皇快點消氣。
“哼!”
蘇遊陰沉着臉,重重哼了一聲,怒道:“我們在這裏挨餓受罰,蘇洄這個激怒父皇,進而牽累我們的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想必此時正坐在桌邊,喝着瓊漿玉釀,吃着山珍海味呢!早把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兄弟姐妹抛諸腦後了。”
“就是,太子這次實在太過分了。”
“兄不能與弟同甘苦,弟心甚寒呐。”
“德行有缺,難以服衆。”
蘇遊的話成功把皇子公主們心中的怨氣引到了蘇洄身上,聽着他們對蘇洄一句句的不滿抱怨,蘇遊不禁勾起嘴角,露出狡黠的陰笑。
……
蘇德站在牆角處,聽到蘇翰林對他們的懲罰,非但沒有感到慌亂和害怕,反而生出一絲竊喜和欣慰,因爲蘇翰林沒有偏袒誰,更沒有單獨針對他一個人。
他不求讨得蘇翰林喜歡和恩寵,隻求蘇翰林能夠公平對待。
不得不說他對父愛的渴求是膽怯且卑微的。
蘇德看着手裏的半碗白粥,皺眉沉吟了一會,而後邁步走向大殿西北方向。
那裏擺着一張軟榻,軟榻上躺着兩個人,正是餓暈過去的九公主蘇甯和十五皇子蘇正。
二人雖是衆皇子公主中排行最末的,但年齡卻也不小了。
九公主蘇甯年芳十五,蘇正十四,再過一兩年就可行成人禮。
二人目前皆還在帝國學院進學。
也不知是不是怪蘇翰林年紀太大,某方面的質量欠佳,蘇甯和蘇正生來都是一副弱身子。
幸好是生于富貴之家,自小有用不完的靈丹妙藥和天材地寶滋養身體,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恐怕早就夭折了。
話說,蘇翰林于八十幾歲高齡時還能馳騁床笫,育兒育女,實乃大禹史上曆代帝王中的一項壯舉。
蘇德在軟榻邊坐下,把粥放到一旁,然後給蘇甯、蘇正各号了下脈,不禁皺起眉頭,他發現這二人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若再不進食,恐怕不妙。
蘇德當即不再猶豫,左手伸到蘇正頭下,把他的腦袋托起來,右手拿起勺子,舀了粥就要喂給蘇正吃。
可是粥送到蘇正嘴邊,卻被一道怒喝叫住。
“蘇德,住手!”四皇子蘇商拍桌而起,右手指着蘇德怒聲呵斥。
其聲大如雷,怒氣勃發,隻是一對烏青眼眶實是有損形象,不然定是威勢不凡。
他這對烏青眼眶正是拜蘇德所賜。
那梆梆兩拳,捶得他直喊親娘,隻感覺兩隻眼珠子都快爆掉了。
便是現在,依然腫脹脹,似火燒,似針刺,似刀割,疼痛難忍。
自小到大總共沒吃過幾次虧的他,哪受得了這個,心裏自然而然記恨上了蘇德。
“哼!蘇德,你好毒的心機啊!”
蘇商見大殿裏的目光皆聚焦于他,不由得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一副我早已洞穿一切的理智表情,指着蘇德,揭露起他的“陰謀毒計”:
“你以白粥喂他二人,表面看像是大發慈悲,舍己救人,實則卻是包藏禍心,歹毒至極。”
“父皇有令,十日禁食,粒米不進,滴水不沾,違令者,發配邊疆,貶爲庶民,永不準回。”
“也就是說,你隻要喂他們吃一粒米,他們就違反了父皇的命令,就得受到懲罰,被發配邊疆。”
“哼!你若有心救他們,早就可以把粥拿出來給他們吃了,何必等到現在?可見,你壓根不是要救他們,你是要害他們!”
“蘇德啊蘇德,九妹和十五弟素來與人爲善,與你更是無冤無仇,你卻要害他們,汝心之歹毒,可見一斑。”
蘇商侃侃而談,且聽上去還頗有幾分道理。
衆人聞其言,不禁深以爲然,于是不約而同地向蘇德投去憤怒敵視的目光。
就連蘇德自己都愣了一愣,因爲蘇商所言,他确實未曾考慮到。
但略作思量,卻不以爲然,冷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二人昏迷不醒,沒有意識,而粥是我的,喂他們吃粥的人也是我,他們吃粥乃是被迫違令,若是父皇怪罪下來,自然隻會罰我一人,與他二人何相幹?”
“你怎知道父皇隻會罰你一人,萬一連同他二人一起罰了,他們這輩子可就毀了。這責任你擔得起嗎?”蘇商喝問道。
“就是。你一個被外放的人,要錢沒錢,要權沒權,擔得起麽你?”有人趁機嘲諷奚落。
“擔得起!”一個聲音在蘇德身旁響起,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