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街口到趙全所在的位置隻有兩百多步的距離,往日裏騎馬回府,這點距離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可眼下廣景朔卻感覺似有千萬裏那麽遙遠,恨不得胯下的烈馬多生幾條腿。
隻因趙全揮臂的速度越來越快。
“殺!”
“殺!”
“殺!”
冷酷無情的命令一聲緊接一聲,好似在拼命追趕急促的馬蹄聲。
每一聲令下,必有十顆人頭滾落地面。
趙全眦着一雙充血通紅的眼珠子,自始至終不曾眨一下,望着策馬揚刀殺來的廣景朔,他一雙眼睛裏隻有怨毒和仇恨。
“殺!”
“殺!”
“殺!”
趙全眼睛直盯着廣景朔,口中彷如來自地獄深處的森冷命令,已經急促地連在一起。
廣景朔越快,他的命令就越快。
廣景朔越近,他的命令就越快。
一十、一百、三百、五百——
廣家男人一排排倒下,短短一會兒就有五百多人屍首分離。
由于跪的時候是男人在前,女人在後,年齡大的在前,年齡小的在後,所以眼下被砍的皆是廣家男人,并且是有威望的年長者。
躲在街邊看戲的人,早已被血腥殺戮吓破了膽,許多人趴在地上嘔吐起來,苦膽都吐了出來。
有些人甚至被吓得癱軟在地,尿濕了褲裆。
拓州大小官員無不吓得魂飛天外,吭都不敢吭一聲。
“啊——”
“趙全,我幹你祖宗!”
廣景朔狀若瘋狂,青龍偃月刀高高揚起,攜焚天怒火劈向趙全。
“廣景朔,給老子跪下!給枉死的戰士跪下!給南境饑苦百姓跪下!”
趙全咆哮怒吼,不閃不避,踏步向前,揮刀朝廣景朔砍了過去。
當!
兵刃撞擊在一起,金鐵交鳴。
廣景朔的沖勢生生止在原地,趙全腳下厚重的青石地面寸寸炸裂,并陷下去一尺多深。
“滾!”
趙全長刀一揚,把廣景朔連人帶馬掀退。
廣景朔借戰馬沖鋒之勢,盛怒之下的全力一擊,被趙全不閃不避正面接下,并且以後繼之力震退。
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殺殺殺殺殺殺——”趙全比廣景朔更加瘋狂,長刀狂舞,漫天刀氣卷向廣景朔,同時嘴上連喊十餘聲殺。
“住手!”廣景朔驚懼大吼。
但是雁城将士怎會聽他的話,手起刀落,一百多顆人頭滾落地面。
“啊——”廣景朔聲嘶力竭,瞪着趙全咆哮問道:“你是魔鬼嗎?!”
當當當——
趙全一邊揮刀朝廣景朔猛砍,一邊狀若瘋狂地大笑道:“哈哈,我如果是魔鬼,那你算什麽?勾結水賊,殺我兩萬一千九百七十三名将士;勾結水賊,搶我南境百姓救命的口糧。你可知道,南境眼下一天會餓死多少人嗎?就因爲你搶糧耽誤的這些天時間,南境就會因此餓死十萬甚至數十萬人。就憑你做下的罪惡,别說誅你三族,就是誅你九族都難恕你的罪行。”
“放你娘的狗屁!”
“危言聳聽!”
“你當老子不知道嗎,南境的旱災早就過去了!”
廣景朔破口大罵。
“殺殺殺——”廣景朔的話刺痛了趙全的神經。
危言聳聽?
南境的旱災早就過去了?
水賊這麽說,廣景朔竟然也這麽說。
趙全突然想笑,心想南境有多苦,恐怕也隻有南境人自己知道了。
“不——”
“住手!”
“混蛋,住手!”廣景朔眼珠子都快瞪裂了,但也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廣家男人被屠戮。
“嗚嗚,父親,救救我。”
“大伯,救我!”
“爺爺,救救孫兒!”
“救命啊!”
廣家中年往上的男人已經被殺光,已經砍到了年輕一輩,哀嚎求救聲連成一片。
廣景朔聽見了他那剛滿八歲的乖孫兒的無助求救聲,他的心都碎了。
他拼盡全力揮舞青龍偃月刀,想把趙全砍翻,或是逼退,但趙全戰力勝他一籌,反被趙全殺得節節敗退。
“衆将士聽令,給我沖!”
“殺光這群目無王法的兵痞!”
廣景朔指揮身後緊随而至的騎兵隊伍。
砰!
牛大娃縱身躍到廣景朔身後,面朝疾沖而來的騎兵隊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體瞬間長到十丈多高,腳踏馬步,上身前傾,半截手臂砰的一聲插進地面,而後抓着地面把地皮整片掀了起來。
轟隆隆——
大地顫抖,牛大娃雙手抓着五六尺之厚的地皮,如抖地毯一般抖向沖來的騎兵。
霎時間人仰馬翻,亂成了一鍋粥。
廣景朔回頭一看,心都木了。
他雖然帶來了三萬武裝到牙齒的戰士,可是在這街道縱橫的城裏,根本發揮不出威力。
隻牛大娃一人擋在那裏,就把街道給堵死了。
“殺!”“殺!”“殺!”
趙全的命令一刻未停。
“趙全,你想怎樣?!”廣景朔朝趙全大聲質問道。
“殺!”
趙全不予理會。
“啊——不要——爺爺,救我救我!”
“大爺爺,救命!”
殺戮的屠刀已經到了廣家孫子輩的頭上,再砍一會廣家三族就沒男人,就絕後了。
“住手!”
“我——我認輸!”
“求大人高擡貴手,别再殺了!”
廣景朔的氣勢突然萎靡了下去,似鬥敗的公雞,整個身體都塌了下去,向趙全哀求。
“跪下!”趙全喝道。
“士可殺,不可辱!”廣景朔橫眉厲喝。
“那就接着殺!”趙全森然冷笑,喝道:“殺!”
“我——我跪!”
“我他娘的跪還不行嗎?!”
廣景朔翻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倒在趙全面。
“把賊首押過來!”趙全命令道。
立刻有将士把生擒的四位水賊首領押了過來,四人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們現在不是盼生,而是一心求死,最好一刀砍了他們,實在不行兩刀也行,他們再也不想體驗酷刑折磨。
“把頭擡起來,看清楚你們面前這人,本将軍有話問你們。”趙全向水賊首領命令道。
四人艱難地擡起頭,用青腫充血的眼睛看了看廣景朔,然後朝趙全點點頭,示意他們看清楚了。
“指使你們,并出人出力,和你們一起搶糧的那位廣大人,可是你們眼前這位廣景朔廣大人?”趙全問道。
“是,就是他!”
“沒錯,是他!”
四個水賊首領紛紛點頭指認。
廣景朔臉色蒼白,但依舊梗着脖子,瞪着趙全說道:“你不能單憑幾個水賊的話就定我的罪,我乃拓州節度使——”
“閉嘴!”趙全不耐煩地喝斷廣景朔的話。
“禀告大人——”大胡子水賊首領叫道,目光掃向街邊看戲的拓州官員,冷笑道:“這些位大人都和我們望淵湖的水賊關系莫逆,逢年過節都會受我們孝敬,一個個都是貪贓枉法的賊官。大人,快把他們都抓起來砍了!”
“對對對,我們逢年過節都會往這些位大人府上送錢送禮。”
“都是狗官,殺了爲民除害!”
四個水賊你一言我一語,搶着揭露拓州官員的肮髒面目。
街邊百姓們聽見後一片嘩然,許多人開始破口大罵起來,他們總算明白望淵湖的水賊爲何年年剿,卻年年剿不掉了,原來是官賊一家親呐。
“血口噴人!”
“賊人狂言惡語,想陷害我等,大人千萬不要輕信啊!”
一衆官員吓得臉都綠了,扯着嗓子和水賊首領嚎叫,爲自己辯白。
可是他們的臉色和畏畏縮縮的模樣,已然告訴人們他們心中有虛。
趙全卻是沒有理會,看向廣景朔問道:“糧食呢?”
“什麽糧食?我不知道。”廣景朔擰頭道。
趙全冷笑,道:“你應該知道的,我不願和你多廢唇舌,既然你覺得死的不夠多,那我就再多殺點。不過可别怪我沒提醒你,再殺一會廣家也就絕後了。”
說完,趙全的手臂緩緩揚起。
“我說。”
“糧食被我——被我賣了!”廣景朔哪還有底氣和趙全磕,看見趙全的手臂揚起,立刻開口叫道。
“賣了?”
“賣給誰了?”趙全追問道。
“自然是賣給——賣給拓州的各大糧鋪,哦,還有附近府城的糧鋪。”廣景朔答道。
趙全目光一寒,沉聲道:“你閃躲的目光告訴我,你沒有說實話。好吧,既然你不配合,可别怪我殘忍。來人,把廣大人的孫兒押過來,廣大人要親眼看着他的乖孫兒被砍腦袋,等會下手利索點,可别一下砍不掉。”
此言一出,廣景朔瞬間毛骨悚然,精神扛不住奔潰了,跪伏在地上向趙全哭求道:“趙大人,求求你,高擡貴手!我真的不能說,因爲說出來我全家都得死呀!”
趙全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廣景朔的話明白地告訴他,廣景朔也是受人指使,并且是廣景朔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是汝家的人指使你這麽做的吧?”張小卒悄無聲息地走到廣景朔背後,冷不丁地問道。
廣景朔吓了一跳,脫口驚呼:“啊,你是怎麽知道的?”
張小卒點點頭,道:“聽你的語氣,顯然是了。”
廣景朔這才反應過來,被人詐了。可話已出口,隻能搖頭苦笑。
“是汝成周,還是汝俊晤,還是汝恒?嗯,肯定不是汝恒,他應該指使不動你。”張小卒半問半分析道。
“說吧。”
“我不想再殺人了,别逼我。”趙全說道。
“是——是汝俊晤指使我這麽做的,行動計劃,工具、人手、船隻,都是他們派來的。我——我就是個傳信的,幫他和水賊搭線。”
廣景朔悔不當初,氣得直扇自己耳光,幾巴掌下去就把嘴角扇得稀爛,鮮血流淌。
“糧食是被汝家人運走了嗎?”趙全問道。
“是。全被汝俊晤運走了,我一袋都沒留。”廣景朔道。
“呵,你可真是大公無私。”趙全譏笑道。
頓了頓,趙全突然問道:“廣景朔,你覺得你犯下的罪行陛下會怎麽判你?”
廣景朔癱在地上,臉色慘白。
勾結水賊,本就是殺頭的大罪,如今還勾結水賊搶奪官糧,最輕也得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