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如的死對秦如蘭打擊巨大,一連多日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茶飯不思,郁郁寡歡,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盡管那日擂台比武,她和秦心如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無法否認的是,在這個家裏和她關系最親密的還是姐姐秦心如。
其目秦柳氏是個重男輕女嚴重的,父親雖然對她疼愛有加,但畢竟女大避父,小女兒的心思哪好意思向父親吐露,是以自小到大她所有心事都是向姐姐傾訴,而秦心如也确實是個好姐姐,總是能爲她排憂解難。
在秦如蘭心裏,秦心如既是姐姐,亦是半個母親。
所以秦心如的死,秦家最傷心的非秦如蘭莫屬。
其他人雖也傷心,可更多的卻是憤怒。
隻是他們的憤怒不是因爲痛失親人,而是基于利益的憤怒。
秦心如是要嫁入鎮南王府的,隻需再等兩年過了守孝期,她就可以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地擡進鎮南王府。
屆時秦家就能真正攀附上鎮南王府,白雲城内再有人想對付秦家,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能不能承受得住鎮南王府的怒火。
可是秦心如的死讓一切都化作泡影。
更可氣的是蘇謀竟然也死了,他們甚至都不能用秦如蘭來代替秦心如嫁入鎮南王府。
如此一來,秦家和鎮南王府就算徹底斷了關系。
今後各大家族打壓秦家肯定會愈加肆無忌憚。
所以,秦心如的死讓秦家人極爲憤怒。
尤其是秦綽。
他本以爲自己繼承秦家家業,即使不能讓秦家再現輝煌,也能借助秦家和鎮南王府的關系,不至于讓秦家沒落的太難看,哪曾想美好的計劃突然間成空,這讓他如何不怒?
而當有人告訴他,秦家大長老有意培養秦如蘭成爲秦家家主時,他的憤怒當場如山洪暴一般暴發出來,直接沖去大長老的院落,當面質問大長老居心何在?是不是想把秦家變成他天鴻文的秦家?
此問誅心。
無異于往大長老的心上捅刀子。
他一心一意爲了秦家,甚至不惜丢棄自己的臉面和名聲,以欺騙的方式從其他家族騙取資源來幫助秦家度過眼下難關,然而現在卻被秦綽這般質疑,不禁讓他心涼半截。
關鍵是他還沒法和秦綽解釋,因爲他知道此時無論說什麽,秦綽都聽不進去。
更别說他之所以放棄秦綽,而選擇培養秦如蘭作爲家主接班人,原因是秦綽一無是處。
這要當着秦綽的面說出來,秦綽非得瘋掉不可。
他原本的計劃是先讓秦綽在明面上撐着,他暗中把秦如蘭培養起來,讓秦家人看到秦如蘭的能力,讓秦綽自己明白誰才是最佳的家主人選。
屆時隻要許諾秦綽足夠的好處,以秦綽安于享樂的脾性,定會欣然接受。
“狗賊元泰平,竟然敢出爾反爾,違背承諾,壞老夫大事。若哪天被老夫碰見,定輕饒不了你。”大長老氣怒不平地咒罵道。
他心裏認定是元泰平懷恨在心,故意向秦綽透露的消息,因爲這件事他隻跟元泰平一個人講過。
“好個狗賊,前腳壞老夫大事,後腳就敢夜闖秦府。哼,你是多不把老夫放在眼裏?!”
光線昏暗的房間内,大長老眼睛裏突然射出兩道兇光,語氣森冷地自語道。
因爲秦心如和蘇謀的橫死,他這些時日一直不敢掉以輕心,擔心行兇之人是沖着秦家來的,爲防兇徒夜闖秦府行兇,他晚上一直暗中守護着秦家。
剛剛一股似曾相識地氣息突然翻過秦家院牆,闖進他的感知覆蓋區域,他腦海裏略一思索,就找到這股似曾相識的氣息是誰的。
不是别人,正是元泰平。
夜闖秦府,還直奔秦如蘭的住處。
這是要壞秦如蘭的名節嗎?
大長老當即火冒三丈,感覺元泰平實在是陰險歹毒之輩。
他哐當一聲拉開房門,就要去攔擊元泰平,并準備狠狠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秦家即便沒了頂梁柱,也不是他一個阿貓阿狗能冒犯的。
但是剛出房門,他的目光猛地一顫,腳步陡然頓住。
院子中間竟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面對房門,負劍而立。
“周劍來!”
大長老認出院子裏不請自來的家夥,神色不悅地喝了聲,問道:“你來此作甚?”
他心中無比震驚,萬萬沒想到周劍來的修爲已經達到如此高度,竟然能瞞過他的感知,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子裏。
但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竟從周劍來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是我告訴的秦綽。”周劍來開口說道。
他的話沒頭沒尾,大長老一下沒反應過來,條件性問道:“什麽意思?”
“您要扶持二小姐接任秦家家主之位的事是我告訴秦綽的,元泰平不知此事。”周劍來直視大長老的眼睛緩緩說道。
不等大長老開口,他接着說道:“入贅可以,改姓不行。欺負老實人,沒意思。”
“比武招親您是知道的,招親的條件您也是知道的,您始終未露面阻止,那便是默認了的。”
“元泰平拼上性命登擂奪得魁首,又豁出性命去大牙殺了幾十萬大牙狗,然後帶着滿心歡喜回來,結果您一兩句話就給打發了,天底下可沒您這麽欺負人的。”
“悔婚可以。”
“把元泰平幫秦家赢回來的房契地契全部拿出來,再公開對元泰平道歉。”
“否則,此事不能了。”
“呵呵”大長老氣急而笑,道:“老夫承認,這件事老夫處理的有失偏頗,但——那又如何?就憑你們兩個黃毛小兒,也敢挑釁老夫的權威。”
他并不是一個蠻橫霸道的人,可是着實被周劍來的盛氣淩人氣到了,感覺周劍來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故而一時氣怒說了不講道理的狠話。
倉啷!
不曾想,周劍來絲毫不怵,竟直接拔劍相向。
“既然您不講道理,那就隻能跟您講刀劍了。”周劍來手持魏王劍,夜幕下明亮的眸子裏,十四道黃金真龍劍意璀璨生輝。
大長老目光一沉,在周劍來握劍的瞬間,周劍來給他的危險感突然增強數倍,以及周劍來身上銳氣逼人的劍意,使他神情不由地凝重起來。
若不是因爲身體負傷戰力大損,他早就一巴掌把周劍來拍飛,哪裏還跟他羅裏吧嗦這個那個。
可事實是他身負重傷,眼下戰力隻比九重天境強一點。
這也是他步步小心發展秦家的根本原因之一,若他還是以前星辰境的戰力,秦家依然可以在白雲城橫着走,壓根不必在乎白雲城任何一方勢力。
此時面對盛氣淩人的周劍來,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戰鬥直覺告訴他,周劍來不好對付。
驟然間,大長老心裏生出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憤。
“呵,是不是覺得老夫身受重傷戰力大損,就可以随便拿捏了?”大長老吐字如冰,表情森冷道。
周劍來道:“不是欺負您,是和您講道理。”
“講道理?你們就是這樣講道理的嗎?!一個拿劍強攔老夫,一個半夜三更強闖女子居所?!”大長老壓低聲音喝問道。
“您大可放心,元泰平不會進二小姐閨閣,隻是想站在院子裏和二小姐說兩句話。”
“若二小姐同意您的安排,我們轉身就走,自此和秦家再無半點瓜葛。若二小姐不同意您的安排——”
“你們将如何?”大長老喝問。
“我們即将進京受陛下封賞,屆時金銮殿上求陛下賜一樁兩情相悅的婚事,想來陛下肯定會成人之美,欣然答應。”周劍來道。
“你們将進京受陛下封賞?!”大長老神色震驚。
“您根本不知道元泰平爲了殺十萬大牙狗,究竟付出了多少汗水與鮮血,連陛下都爲之動容的赫赫戰功,到您這裏卻是狗屁不是。當真可笑。曾聽大小姐說過,您也是窮苦出身,可是您似乎隻知道悲歎自己,卻不懂得憐憫他人。當真可悲。”
大長老臉色有些發白。
周劍來的兩個當真,對他内心造成極大沖擊。
一聲可笑,一聲可悲,讓他感覺自己變成一個小人得志、仗勢欺人、目中無人的爛人。
“實話告訴您,若不是念秦伯伯的恩情,我絕對會爲元泰平讨一個說法。”周劍來道。
按照他的意思,如果秦家堅持悔婚,那麽就必須像先前他說的那樣,交出地契房契,并公開向元泰平道歉。
否則,刀劍底下見真章。
但是他不能不尊重元泰平的決定,元泰平說假若秦如蘭否認這門婚事,那他轉身就走,那就轉身就走好了。
……
夜已深,可是秦如蘭心情沉重,難以入眠。
她站在窗邊,神色哀傷地望着天上的繁星,想着小時候姐姐給她的故事。
姐姐告訴她,地上每死去一個人,天上就會多一顆星星。
所以她望着星空,好想知道哪一顆是她父親,哪一顆是大哥,哪一顆是姐姐。
可繁心點點,又去哪裏尋得。
恍恍惚惚間,她腦海裏閃過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面貌醜陋的男人,但是卻在擂台上舍生忘死救過她的人,爲了她毅然要去殺十萬大牙軍爲他父親報仇的人。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據說南邊與大牙軍的戰事,去年六七月份就已經落下帷幕,這麽短的時間他怎麽可能殺十萬大牙軍。
他爲什麽一去杳無音信?
是還在爲殺十萬大牙軍的承諾而拼搏努力,還是覺得自己殺不了十萬大牙軍,沒臉回來,躲到哪個陌生的地方,娶妻生死過安穩日子去了?
亦或是已經在沙場上——
秦如蘭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下意識地把目光從星空中拉回,生怕看到屬于那個醜陋男人的星星。
可是當她的目光從天上落下來時,那個醜陋男人的身影竟然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他就站在窗外,似乎是剛來,又好似來了好一會了。
秦如蘭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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