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網開一面”四個字,張小卒不禁搖頭凄笑,覺得自己太天真,竟然真會以爲龍椅上那位能做到大義滅親,原來不過是說點好聽的冠冕堂皇的話罷了,到頭來還是要保蘇陽。
然而他剛要起身拒絕,就聽羅刹接着說道:“陛下希望你能可憐蘇家人丁不旺,給蘇陽留個子嗣。另外,老王爺戎馬一生,爲天下百姓掙了一份安甯,縱有生子不教之過,但希望能功過相抵,臨了也讓他走得安甯一些吧。”
張小卒知道自己誤會了,此“網開一面”非他想的“網開一面”,當即點頭答應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爲難蘇陽的妻兒老小,但蘇陽和他的紅甲騎兵必須血債血償。”
“呵,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羅刹冷笑,“也就是陛下聖明,否則——與你說這些作甚?張小卒,接天子令箭。”
“張小卒定不負陛下所托,誓殺蘇陽這個人渣敗類,爲帝國驅除害群之馬,爲慘死冤魂報仇雪恨。”張小卒朗聲說道,恭敬地托起雙手。
“哼!”羅刹冷哼一聲。
他對張小卒的态度非常不滿意,他覺得張小卒應該跪地涕零,感謝皇恩浩蕩,天子聖明才對,否則這仇他有什麽資格報?
一介草民,焉敢冒犯皇家威?一聲令下就能讓他灰飛煙滅,永遠消失在天地間。
可張小卒嘴裏自始至終沒說半個感謝的字,非但沒說,話從他嘴裏出來,反而成了皇帝陛下請他去殺蘇陽,爲帝國驅除害群之馬。
真是豈有此理。
他又如何知道張小卒心中所想。
在張小卒看來,他殺蘇陽報仇雪恨天經地義,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才能殺,也不用得到什麽恩賞才能殺。
羅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張小卒一句“謝主隆恩”,心中抑不住氣怒,可是又不能把張小卒怎麽樣,最後隻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
一支不到兩尺長的血色令箭從羅刹手中抛出,飛落到張小卒的手中。
令箭入手微涼,張小卒觀察一番,發現并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便将其收入須彌芥子。
“叛軍已退,你所顧慮的事也已明了,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嗎?”羅刹說道。
“你還沒說什麽事,我爲什麽要跟你走?你走在大街上,别人到你面前報個名号,然後讓你跟他走,你就啥都不問跟他走了嗎?”張小卒問道。
“張小卒,你在挑戰六扇門的權威。”羅刹語氣瞬間冷得刺骨。
“與人打交道話都說不清楚,六扇門的人都像你一樣腦殘嗎?”張小卒非但無懼,且寸步不讓,譏諷冷笑。
但是他的話成功激怒了羅刹,一股無形的力量突然扼住他的脖子,把他身體原地舉了起來,同時四周空間好似全部凝固,把他整個身體禁锢,他連動一下手指頭都做不到。
羅刹突然邁步朝張小卒一步步逼近,殺氣凜冽地問道:“你若求死,我可以成全你。”
“白——癡!”張小卒拼盡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他的臉已經脹如豬肝,脖子被無形力量緊箍,發出不堪負重的吱吱聲,感覺脖子就要被生生掐斷,胸腔裏已經窒息,快要爆炸的感覺。
但他依然沒有露出畏懼之色,隻是冷笑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羅刹,盡管不知道羅刹究竟找他做什麽,但他心中笃定羅刹不敢殺他。
蘇翰林賜了他天子令箭,就等于給了他一個免死金牌,羅刹這個跑腿的奴才難道敢違背主子的意向不成?
旁邊戚喲喲右手按在劍柄上,保持着一個拔劍的姿勢,不是她不敢拔,而是她的身體也被禁锢,動彈不得。
她心裏焦急萬分,知道張小卒的倔脾氣上來了,想出聲勸張小卒服一聲軟,可奈何開不了口。
“說出你的遺言,本大人送你上路。”羅刹在張小卒面前站定腳步,冷冷說道。
張小卒隻覺緊箍的脖子突然松開一些,抑不住急喘幾口氣,而後冷笑道:“我保證,哪天你若是落在我手裏,我絕對用鞋底抽你嘴巴,讓你學會和别人說話最起碼的禮貌和尊重。你——”
聲音戛然而止,脖子再次被緊箍住。
啪!
張小卒臉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緊接着又一巴掌。
啪啪啪——
接連抽了十巴掌,抽得張小卒嘴角流血,羅刹才住手,問道:“學會了嗎?”
張小卒眼神裏隻有冷笑和憤怒,沒有羅刹想要看到的恐懼,讓羅刹心中愈加氣惱。
他感覺自己被張小卒徹底無視了。
他堂堂六扇門暗門的羅刹,滿朝文武任誰聽見他的名字都得色變的羅刹大人,竟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無視了,氣得他想殺人。
心裏貓抓一般難受,不殺不快。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想殺人的沖動了。
可是張小卒不能殺。
讓他感覺像挨了一悶棍一樣難受。
他目光突然落在戚喲喲身上,但馬上又氣惱地收了回來,因爲他知道戚喲喲的身份,除非活膩歪了,否則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招惹那個老屠夫。
“小子,我知道你手持天子令箭有恃無恐,笃定我不敢殺你。沒錯,陛下看重你,我确實殺你不得。可是有些人我想殺就殺,比如說那個叫牛大娃的小子。信不信我把他的頭也擰下來丢在你面前?”
張小卒已經被他們調查的清清楚楚,他自然知道牛大娃和張小卒的關系,遂氣急之下拿出牛大娃威脅張小卒。
如他所願,他從張小卒的眼睛裏看到了慌張、害怕以及恐懼,但同時也看到了濃烈的殺意。
戚喲喲心裏暗道一聲糟糕,心知牛大娃是張小卒的逆鱗,羅刹竟然拿牛大娃的生命威脅張小卒,這可觸碰了張小卒的禁忌。
羅刹好笑地看着張小卒眼睛裏的殺意,就好像巨龍在欣賞蝼蟻的憤怒,除了好笑也隻有好笑。
他再次松開張小卒的脖子。
張小卒粗喘了幾口氣,然後盯着羅刹,眼睛裏的殺意毫不掩蓋,但嘴上卻認輸道:“很抱歉冒犯了你的威嚴,我爲我的無禮向你道歉,我跟你走。”“你想殺我?”羅刹問道。
“沒錯。旦有機會,絕不放過。”張小卒不否認。
砰!
張小卒的頭被狠狠砸在地上,把堅固的城牆石磚都給撞碎了。
“你永遠不會有機會。”羅刹冷笑,“你在我眼裏如螞蟻一般弱小,我站着不動讓你殺,你都殺不了我。”
“機會總會有的。”張小卒昂起腦袋笑道。
“好像是個不錯的遊戲,能給枯燥的路途添加一些樂趣。”羅刹笑道,空間之力湧動,松開了對張小卒的禁锢。
“你怎麽樣?”戚喲喲身體甫一解除禁锢,立刻撲向張小卒關切問道。
“别擔心,我沒事。”張小卒翻身坐起,抖了抖頭上的石屑,腦門上隻磕破一點皮。
戚喲喲伸手擦去張小卒額頭上的灰漬,而後轉頭看向羅刹,寒聲道:“不過是仗着一把年紀欺負我們後輩罷了,傳出去也不怕被人恥笑?六扇門羅刹,這名字我戚喲喲記下了,今日這口氣早晚找你讨回來。”
“小丫頭,注意你的言詞,否則即便你太師父是張屠夫,本大人一樣敢教訓你。”羅刹警告道。
“那你可有膽跟我回雁城,把這話當着我太師父的面再說一遍?”戚喲喲問道。
“哼!本大人有軍機要事在身,哪有時間陪你去雁城閑逛?”羅刹冷哼道,他知道張屠夫在雁城,自不敢應戚喲喲的話茬。
張小卒開口說道:“别跟他廢唇舌,我會找到機會弄死他的。”
“嗯,往死裏弄,不用給我面子。”戚喲喲點點頭,目光從羅刹身上收回。
“——”羅刹聽着二人的對話,氣得嘴角直抽。
“你眉心怎麽了?!”戚喲喲轉過頭來,赫然發現張小卒的眉心往外滲了一些血,忙驚慌問道。
“沒事,受了一點小傷,可能剛才把傷口震開了。”張小卒擡手不以爲意地抹掉眉心血漬。
他剛才被羅刹禁锢揉虐,心裏甚是憋屈,氣急之下欲溝通眉心鬼瞳,但眉心傳來陣陣刺痛,已經愈合的傷口竟再次裂開,估計又要往外滲好幾天血。
“本來想多陪你幾天的,可惜被這老家夥攪和了。”張小卒轉移戚喲喲的注意力,說着從須彌芥子裏取出一套铠甲,遞給戚喲喲,道:“昨晚一路奔行,沒找着機會給你。這是伯母讓人用獨角烈焰獸的鱗甲做的铠甲,做好了送到聽雅軒,我來的時候把你這身順便帶了過來,你找時間換上。我試過,刀槍不入,很好用。”
“好。”戚喲喲接過铠甲。
“在戰場上小心一點,千萬不要沖動、冒進,你這個将軍當的讓我很不放心。”張小卒禁不住擔憂道。
戚喲喲噗嗤一樂,道:“你且安心,我會小心的。”
“那我就去邊境了。”
“恐怕得明年春分前才回來。”張小卒戀戀不舍道。
戚喲喲向前傾身,紅唇附到張小卒耳邊,以隻有張小卒能聽見的極低聲音說道:“陛下賜你天子令箭,給你報仇的機會,可他同時也給了蘇陽一個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