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沖調來兩千黑甲騎兵維持秩序。
冷冽刺骨的蕭殺之氣在城門口彌漫開,嘈雜的鬧騰聲頓時乖乖安靜下來。
大量的朱砂、符紙和毛筆運送過來,堆滿了張小卒所在的石室。
張小卒揮筆如飛,一個呼吸就能畫一張道符。
萬秋清送來一箱丹藥,約莫有三十瓶。
瞧着萬秋清放下箱子時無比肉疼的模樣,張小卒知道箱子裏裝的肯定是上好的丹藥。
大量藥品物資被運送出城,去往城北五裏外幹淨的地面。
蘇翰舉正在那裏指揮着幾十萬大軍忙得熱火朝天,一個又一個草棚被快速搭建起來。好在不需要擔心下雨,所以隻需要搭建最簡單的遮陽草棚即可,大大加快了搭建速度。
尤爲振奮人心的是,來自北方的赈災物資送到了。清水、糧草、藥材等等,幾萬車的物資浩浩蕩蕩地排列在寬敞的雁北道上,陣仗恢宏浩大,讓人禁不住生出十足底氣,感受到帝國的強大。
北十城内戚無爲親自帶隊,人力物力盡皆到達。
按照張小卒的要求,在城門裏旁設下三十條通道。
感染者可通過這三十條通道排隊驅除屍毒,驅除完畢後穿過通道進入城門甬道,出了城門由馬車拉去五裏外的臨時營地接受後續治療。
張小卒一口氣畫了一萬多張道符,直到眉心刺痛才停下來。
一萬多張道符看似很多,可是負責維護秩序的,負責後續治療的,負責在城内幫感染者驅毒的,包括車夫、後勤等等人員,每人一張分下來後,就隻剩下九百多張,還不到一個零頭。
萬秋清不建議張小卒這麽做,她覺得等這些人感染後再幫他們驅除屍毒便是,如此就可以省下這一萬多張道符,但是張小卒說必須首先保證這些敢于直面屍毒的勇者的安全,否則未免讓人心寒。
張小卒讓萬秋清把負責幫感染者驅除屍毒的人召集到城門下,他要教這些人驅除屍毒的方法。
三十個通道,每個通道暫時安排了六個人,每兩個人一組,實行三組輪替,三十個通道一共是一百八十人。
這一百八十人當中有二十多個身穿水墨衣衫的藥王谷弟子,聽見張小卒要召見大家,傳授大家驅除屍毒的方法,他們心裏開始惴惴不安,怕張小卒見到他們後把他們驅趕出隊伍。不過見到張小卒後他們才知道自己多慮了,張小卒并沒有因爲他們是藥王谷的弟子而對他們冷眼對待,提都沒提一句他和藥王谷的恩怨。
這讓藥王谷的弟子不禁對張小卒刮目相看,覺得張小卒心胸豁達,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以暫置個人恩怨,是個人物。
張小卒先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然後拿出一張道符剛要講解,旁邊突然走過來一行十多人,清一色的水墨衣衫,領頭者赫然是宇文睿。
乍一看見宇文睿,張小卒目光嗖的一冷。
宇文睿亦是微眯着眼睛與張小卒對視。
頗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既視感。
但張小卒的目光很快就被跟在宇文睿身旁的小影的身上,望着這張純淨漂亮的面龐,張小卒隻覺尾椎骨往上竄寒氣,身上抑不住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這張臉給他留下了諸多不敢回憶的驚恐畫面,見到它就難以自控的害怕,直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已經是身懷道力的道爺,精通十二道神力符、二十四路降妖驅魔符、三十六天罡符,無需懼怕區區女鬼,這才壯起膽子,反過來好奇地打量起小影,想知道這家夥是怎麽幻化成一個大活人的,還把宇文睿給迷惑了。
被張小卒目光肆無忌憚地掃量,小影抑不住縮縮身子,露出害怕的表情,往宇文睿身上靠了靠。
“張小卒,麻煩把你惡心的目光從本公子朋友身上拿開,否則休怪本公子不客氣。”宇文睿語氣不悅地喝斥道,張小卒色眯眯的眼神讓他怒氣橫生,若不是場合不允許,他非得給張小卒好看不可。
張小卒微眯眼睛,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小影。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不是這個女鬼把屍毒帶進雁城的?不過看到女鬼紅光滿面的樣子,感覺不太像,便暫且收起這個念頭。
張小卒收回目光,不再理會宇文睿以及他帶來的十幾個藥王谷弟子,重新看向面前一百八十人,舉起手中的道符說道:“你們每人都發了這樣一張道符,請貼身收好,它可以幫助你們抵禦不被屍毒感染。你們在幫助感染者驅除屍毒的時候,記得每隔一個時辰把道符拿出來看一眼,若是發現朱砂的顔色變暗,就找負責相關事宜的人換一張嶄新的道符。下面我給大家講講怎麽用道符幫助感染者驅除屍毒。”
“你們隻需要把道符貼在感染者的額頭上,就像這樣。”張小卒兩指捏着道符,将之抵在自己額頭上比劃了一下,接着說道:“不需要用漿糊之類的東西黏貼,就單單貼住感染者的皮膚就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感染者躺下,把道符放置在他額頭上即可。然後心裏默數四十個數,他們身上的屍毒就會被驅散,把道符拿開即可。
我已經實驗過,即便是最重的感染者,一張道符也至少可以驅除十個人身上的屍毒。若是輕度感染者,應該能驅除二三十個人,甚至更多。驅除的時候你們需要注意,一旦朱砂顔色變黑,就要更換新的道符。很簡單,應該都聽明白了吧?”
“哈哈——”張小卒話音剛落,一道輕浮的狂笑聲驟然響起。
衆人順聲望去,發現是宇文睿身後的一名藥王谷弟子在笑。
這人名叫毛承業,是宇文睿的忠實擁護者。
他一陣輕蔑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接着輕搖折扇不緊不慢地從宇文睿身後走到前面來,目光環視一周,抱拳道:“諸位,我敢用人頭保證,這小子肯定是個江湖騙子。此屍毒我藥王谷至今沒有研制出解毒之法,就憑這麽區區一張道符如何解得?更何況他還大言不慚地說一張道符可以解二三十個人的屍毒,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多麽無知可笑。在下提醒諸位,一定要擦亮眼睛,切莫被他的鬼魅計倆蒙騙了。”
張小卒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站在一旁的肖沖殺氣凜冽地叱喝道:“哪裏冒出來的黑厮?竟敢來這裏搗亂。再敢多說一句,老子一刀劈了你。”
說着怒目橫眉,手握刀柄,倉啷一聲,出鞘三分,長久在戰場上厮殺磨煉出來的殺氣洶湧地撲向毛承業,那令人窒息的凜冽氣息告訴所有人,他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唬人,而是真的動了殺心。
肖沖是真的生氣,因爲他親眼見識過張小卒道符的能耐,張小卒說的話裏半句誇張之談都沒有。另外,張小卒大度地不與藥王谷的人計較,以大局爲重,這藥王谷的黑厮竟還觍着臉找上門來鬧事。他這暴脾氣,不能忍。
噔噔噔——
毛承業哪扛得住肖沖的殺氣,往後連退三大步,臉色煞白,神情驚恐慌亂。緊抿着嘴,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感覺肖沖手裏的刀好似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隻要他再說一句話,肖沖就會抹了他的脖子。
“肖将軍,莫要動氣。”張小卒勸說道,接着看向站在一旁觀看的戚無爲,拱手請求道:“城主大人,可否找一位重度感染者過來?我知道許多人心裏肯定也有相同的猜疑,俗話說得好,事實勝于雄辯,那咱們就用事實說話。”
“可以。”戚無爲點頭,然後吩咐人去尋一個重度感染者過來,他見識過張小卒鬼瞳的威力,上次戚長空被紅毛屍毒侵蝕的那麽厲害,張小卒都能在瞬息間幫他體内的屍毒驅除幹淨,現在面對毒性弱了幾十倍不止的屍毒,張小卒對付起來肯定是不費吹灰之力。
“你要是能驅——能在四十個呼吸内幫一個重度感染者驅除幹淨體内的屍毒,我就——”毛承業感受到肖沖撤去了殺氣,膽子又大了起來。他本想說張小卒要是能驅除屍毒,他就吃屎。可是看到張小卒信心滿滿的樣子,心裏禁不住一虛,急忙改了口。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是等于承認張小卒可以驅除屍毒,已經是輸了。可就是咽不下一口氣,非要杠一下不可。
“不用四十個呼吸,三十個呼吸的時間就夠了。”張小卒打斷毛承業的話,笑問道:“你就怎樣?”
聽見張小卒說三十個呼吸,毛承業禁不住嗤鼻冷笑,覺得張小卒實在太張狂,短短三十個呼吸夠幹什麽的?
他見過那重度感染者,渾身烏紫長滿紅毛,三十個呼吸毛都拔不光,何談驅毒?
“是你自取其辱,可怪不得我。”毛承業心裏冷笑連連,他想到了讓張小卒必輸的點子,等會隻要感染者身上還有一根紅毛,他就一口咬定屍毒沒有驅除幹淨。如此,張小卒豈有半點勝算?
“你要是能在三十個呼吸内幫一位重度感染者驅除屍毒,我就當着衆人的面給你跪下磕三個響頭。”毛承業擲地有聲道。
“一言爲定。”張小卒開心笑道。
“慢着。若是你做不到呢?”毛承業亦是笑得滿臉開心。
“那我就跪下給你磕三個響頭。”張小卒道。
“願賭服輸?”毛承業喝道。
“願賭服輸。”張小卒道。
萬秋清在一旁苦笑搖頭,心說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肖沖負手而立,等着看毛承業給張小卒磕響頭。
戚無爲有心化解矛盾,但是想到藥王谷對張小卒的所作所爲,若是此時還站出來幫藥王谷弟子解難,不免有偏向藥王谷之嫌。萬一惹張小卒不快,張小卒氣怒之下撂挑子不幹,那可就有好戲唱了。所以念頭剛生就被他掐滅。
在張小卒面前的一百八十人中有一位身穿水墨衣衫的藥王谷女弟子,她兩手緊攥在一起,指節全都捏白了。
她心中甚是緊張,在不停地禱告,祈求師兄們不要和張小卒鬧矛盾,因爲她還要求張小卒給自己的師兄驅除屍毒。
若是張小卒和藥王谷的矛盾不斷激化,她還怎麽求張小卒幫忙?張小卒又如何肯幫忙?
雖然她分到了一張道符,而張小卒說這張道符可以幫至少十人驅除屍毒,可是她實在放心不下,一定要求張小卒親自走一趟,因爲她師兄的情況與别人不同。
她師兄是以身試毒,在自己身體裏實驗了成百上千次,屍毒一次次被激化,早已侵入他的骨髓深處,所以她不确定身上這張道符是否對師兄有用。
可是她内心的禱告并沒有起作用,毛承業已經和張小卒徹底杠上了,不管誰輸誰赢,對她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這一刻,她甚是恨毛承業,恨不得沖上去抽他兩個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