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秦正豪戰死,周劍來直接呆立當場,随之露出震驚且悲傷的表情。
他自小和秦心如、秦如蘭姐妹交好,所以經常去城主府玩。秦正豪在他們這群小輩面前,從來都是放下城主的架子,待他們如自家子侄一般,和藹可親。若是不忙,都會留他們在家裏吃飯,飯桌上也無甚多嚴厲規矩,與他們一幫年輕小子說說笑笑,總能說一些逗他們開懷大笑,亦或是讓他們好奇感興趣的事情,爽朗豪邁的笑聲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親近。
所以對秦正豪,周劍來是自内心的尊敬和愛戴,比對他自家的叔叔伯伯親一百倍一千倍。
想到今後再也聽不到那充斥飯桌上的爽朗笑聲,周劍來抑不住悲由心生,兩行淚水自眼角滑落。
周劍來背過身去,擦掉淚水,哀傷道:“秦伯伯一向待我極好,我視他爲親人,萬沒想到他竟——竟爲帝國捐軀了,我心甚痛!”
“節哀順變!”張小卒安慰道。
周劍來擦幹淚水,強忍心中悲痛,轉過身來問道:“秦伯伯戰死,莫非白雲城已經被大牙狗攻陷?”
“暫時還沒有。”張小卒搖頭道,“鎮南王披甲挂帥,未讓大牙狗得逞。但白雲城岌岌可危,随時可能被攻破,故而戚城主決定揮軍北上,支援白雲城。”
“哎,老王爺年輕時南征北戰,落下一身病痛,近幾年時常卧床難起。本就不能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卻還得拖着年邁老衰的身體披甲挂帥,真是苦了他老人家了!”周劍來哀歎道,“王爺是個好王爺,你與蘇謀的恩怨不應牽扯到他老人家身上。”
張小卒點頭道:“老王爺救白雲城于危難,爲帝國鞠躬盡瘁,令我深深敬佩!我與蘇謀也不過是一劍之仇,經曆過這麽多生生死死,我也看得淡了。若有緣再見,隻要他不再爲難我,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我不與他計較便是。”
“倒也不必。”周劍來卻搖頭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大丈夫一生,恩怨分明,率性而爲!”
“嗯。”張小卒點頭。
“你剛才說雁城要揮軍北上,支援白雲城?”周劍來問道。
“是。不過隻是佯攻給壓力,不會真正與大牙狗正面厮殺。”張小卒道。
“想來也是如此。”周劍來已然料到,“雁城于南境之重,容不得半點閃失,所以雁城之守軍必然不會動。如若我料想不錯,這次北上的軍隊應該是這幾天急招的新兵吧?”
“周大哥當真聰慧過人,料事如神。”張小卒歎服道。
“可是爲何要雁城出兵,皓月城和金城呢?難不成已經被大牙狗攻占?”周劍來不解道。
“戚姑娘說,金城和皓月城兵變,已經被大牙狗占領。”張小卒答道,又皺眉不解問道:“我不明白,既然大牙狗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金城和皓月城,兵不刃血地拿下這兩座城,那他們爲何不直接滲透雁城,一舉将雁城拿下豈不更好?”
周劍來道:“螞蟻撕咬你的梢你或許感受不到,可要是爬到你的臉上撕咬,你能感覺不到嗎?所以他們在雁城的
行事必然極其的小心翼翼,因爲略有不慎就會被現。不過肯定已經滲透進來不少人,但不足以到起兵變占領雁城的程度,也不敢到這個程度,因爲一旦過線必然會立刻引起帝國警覺。他們現在就像一條毒蛇,靜靜地潛伏在雁城中,等待時機給予雁城緻命一擊。現在就看是戚城主先把這條蟄伏的毒蛇挖出來,還是這條毒蛇先找到時機動口咬人。但想來,留給戚城主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原來如此。”聽了周劍來的分析,張小卒當即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可若是讓他自己想其中緣由,又一時想不明白,所以他有些懊惱地抓抓頭,感覺自己腦子太笨了。
周劍來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其實這都是一些簡單的道理,稍微分析一下就能想明白。你之所以一時困于其中,是因爲你從來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嗯,你不是要讀書識字嗎,到時候順帶着多學學各方面的知識。以你的聰明、悟性和記憶力,保證學得很快。”
“報!”
“駕!駕!駕!”
哒哒哒——
一道尖銳又急促的喊聲驟然劃破甯靜的夜空,催命般的喝馬聲以及急促的馬蹄聲,鑽進人們的耳朵,踩在了心坎上,不用問也能感受到駕馬之人必有十萬火急之事。
周劍來順聲望去,但夜幕遮擋了視線,看不到呼喊之人,隻知是從南面來的,他眉頭不禁皺起,低聲猜測道:“應該是南方叛軍有動作了。”
酒樓裏沒睡的人聽見聲音,全都從窗戶翻出躍上樓頂來,個個神情凝重,低聲議論着。
半個多時辰後,一道背上插着三面紅色令旗的黢黑身影駕馬自聚賢酒樓南面的大道疾馳而過,徑直奔向城主府。距府門還有幾丈的距離,那飛奔的駿馬突地哀鳴,一頭栽向地面,馬背上的黢黑黑影身形矯健,順勢前翻,身體在空中轉了幾圈,随即展開身體雙腳穩穩地落在城主府門前。可駿馬卻狠狠地摔在青石地面上,口吐白沫,掙紮了幾下就沒了動靜,赫然是活活累死了。
“多謝!”那人轉身朝累死的戰馬鄭重行軍禮緻謝,然後便轉身大踏步進了城主府。
“三面紅羽令,必是十萬火急的軍情!”
“不是南方叛軍攻來了,就是南境失守了!”
“兄弟們,小弟有事先行,咱們戰場上再相見!”
“若我光榮戰死,還請兄弟們爲我多喝幾杯美酒!”
“先走一步!”
“珍重!”
各宗派弟子帶着即将奔赴戰場的沉重心情,紛紛告辭離去。
“張兄弟、周兄弟、牛兄弟,就此别過,萬望珍重!”阮心遠朝張小卒三人拱手道别。
“珍重!”
“活下來,否則你的女人就是我的了。”百裏景勝朝張小卒拱手道。
“——”張小卒好想給他一巴掌。
“三位公子,有時間來我們缥缈宮做客,奴家把最好的姑娘介紹給三位。告辭!”
“代我向金姑娘道一聲珍重!”牛大娃道。
“沒問題,包在奴家身
上。”溫淩曉帶着幾位師妹離去。
很快樓頂就隻剩張小卒三人,三人下到樓内,看着杯盤狼藉的房間,回想這一夜的熱鬧,再想到有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禁不住一番傷感。
三人坐下來商議一番,皆決定随軍北上,殺大牙狗解白雲城之危。
回到李家,現天武道人不在,不知去哪裏了。
三人進到寶庫,給周劍來挑選了一塊玉佩和一個玉墜,張小卒幫其加持上法咒,兩個物件足足用了一刻鍾的時間,顯然比給金芷卉等人的用心很多。
張小卒想了想,給戚喲喲也挑了一件,暖白色的飛鳥項墜,玲珑剔透很漂亮。加持法咒後收進懷裏,打算找機會送給戚喲喲。
牛大娃在一旁看到,不由地咧嘴一笑,心中欣慰。他就怕張小卒沉浸在失去雀兒的悲傷中走不出來,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不過此行白雲城,勢必要揭開他們兩個心中最深的痛。
天色微亮,周劍來離開,去給魏子焸打桃花釀,然後向其辭别。回想這些時日和魏子焸的相處,二人雖然沒有太多言語交流,但多日來吃喝一處,偶有言語,分外溫馨,似師徒又似好友,此番離别讓周劍來不由地傷感。
松柏小院,此時除了魏子焸還有一人,如之前幾次來時一樣,依然隐藏在松柏樹下的黑影裏。
魏子焸站在石桌旁,手裏提着一個竹編的食盒,是樹下的黑影帶來送給他的。
他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打開盒蓋,裏面放着一碟鵝黃色的糕點。好像是剛剛出爐不久,還熱乎着呢。他一聞味道便知是松花糕,是他最喜歡吃的糕點。這一愛好,鮮有人知。
“我家主人知道前輩最喜歡吃松花糕,故而特意請了手藝高的糕點師傅來家裏,主人苦學半個月,手藝終有小成,便親自給前輩做了一些,命令晚輩送來給前輩品嘗。我家主人說了,若是口味不合,前輩隻管說出來,她一定能做出前輩最喜歡的口味。”牆邊松柏樹下的黑影說道。
“她果然記得。”魏子焸語調微微顫抖,蒼老凹陷的眼窩裏隐有淚花閃爍,他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拿起一塊,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香味,然後慢慢地放進嘴裏,輕輕地咬下去,細綿軟糯、清甜油潤、入口即化,手藝着實一等,可是魏子焸卻不由地皺起眉頭,把手裏咬了一口的松花糕放回碟子,又拿起另外一塊咬了一口,品嘗味道後眉頭皺得更深了。
因爲他是背對着松柏樹下的黑影,所以黑影并未看到他皺眉的樣子。
“前輩甚是低調,若非晚輩今夜有幸目睹前輩顯威,晚輩都不知道前輩竟然已經踏入星辰境,晚輩還以爲前輩的修爲連九重天都不到呢。當真是鼠目寸光,可笑可笑。”松柏樹下的黑影搖頭自嘲笑道,想到那一次在松柏小院,自己竟然想和魏子焸比一比高下,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輩,你說,一個滿身罪孽,整日活在忏悔裏的人,他是怎麽克服心魔,把修爲境界提升得飛快的?”松柏樹下的黑影咬着牙根,語氣冰冷而又憎恨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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