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從魏子和司徒清的談話中得知,這二人早在五十八年前就有過節,并且知道是司徒清敗給了魏子,心說難怪魏子一點也不把司徒清放在眼裏。
練武場裏的人群開始躁動。
即将上演的星辰之戰固然精彩,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見上一回,若有幸見上一回,不說此生無憾,但肯定夠吹一輩子的,不過前提是得有命觀看才行。
星辰之戰,山崩海嘯,天地色變。以他們的微末修爲,如此近的距離,若是被二人激戰時的能量亂流掃中,怕是不死也得丢半條命,所以腦子活絡反應較快的立刻帶領門内年輕弟子尋找避風港灣。
大多人都是向藥王谷的人靠近,飛仙宗等少數幾個和藥王谷不和的宗門幫派,則是往張小卒三人靠去。顯而易見,這兩者的身邊肯定是安全領域,除非上面的兩位大佬打瘋了,什麽都顧不上了,否則肯定會分出一點精力顧全自己的人。而當瞎伯出現在戚無爲身邊,展露出星辰威勢後,人群則立刻如找到蜂巢的蜂群一般湧了過去。
“你們兩個是打算把中央城拆了嗎?”瞎伯朝星空中的二人喝道。
“前輩”司徒清俯身朝瞎伯一拱手,道:“是他非要與我在此一戰,我是被迫應戰。”
聽見司徒清恭稱瞎伯爲“前輩”,不知道瞎伯身份的人無不望向瞎伯,臉上露出驚駭之色,抑不住向周圍的人小聲打聽起來。
“魏小子?”瞎伯皺眉看向魏子。
“拆不了,就一劍。”魏子淡淡地應了聲,他看也沒有看瞎伯一眼,目光一直放在魏王劍上,褶皺堆疊的蒼老面孔上露出濃濃的回憶之色。
“瞎伯?”戚無爲表情着急地看向瞎伯,想讓他想辦法阻止司徒清和魏子的戰鬥。這可是兩尊星辰大能,打起來萬一收不住手,中央城恐怕會被夷爲平地。
瞎伯卻朝戚無爲苦笑搖頭,道:“牛脾氣,勸不了。勸多了,他能把咱們捎帶着一起斬咯。”
“”周圍的人聽見瞎伯的話,無不驚得咽口水,對上面這位國公爺的“狂”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這一劍”魏子突然将目光從魏王劍上收回,看向司徒清,道:“憶芳華,悲春秋。你可準備好了?”
司徒清神色凝重,伸手朝虛空抓去,一柄五尺長的古樸長劍被他從虛空中緩緩抽出,劍指拂過劍身,朝魏子緩緩揚起,道:“老夫這五十八年苦悟劍道,就爲還你那一劍。本以爲此生沒有機會給你看這一劍了,沒想到你也踏入了星辰境,還在今天于這裏見到你,顯然命運早有安排,給老夫一個彌補心中遺憾的機會。”
“這一劍”司徒清目光一沉,凝聲喝道:“斬前世,追來生,不問神魔。你可準備好了?”
“幼稚。”
“”司徒清胸口一悶,氣得差點沒忍住朝魏子吐口水,但有比吐口水更解恨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手中的劍,于是他的劍動了。
他的劍似攪動了九天之上的星辰海,有數不盡的星辰墜落,霎時間流光璀璨,照亮了整座雁城。劍朝魏子斬了去,攜九天星辰,蘊含無窮變化,撕天裂地,欲把魏子摧爲糜粉。
練武場裏的人被璀璨星辰耀得眼睛生疼,可他們仍然不願意閉上眼睛,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下,魏子手中的魏王劍動了,自右上往左下一劈到底,幹幹淨淨的一劈,沒有星辰流光,甚至沒有一點聲響,就像小孩子舉着木劍玩耍時随手劈的一劍。
魏子一劍劈完,竟撒手一扔,把魏王劍
丢向周劍來,然後背負雙手,轉身離去。
“若不服,讓聶弈木和孫思仲來找我。”
“小輩之間的矛盾争執老夫不會計較,可誰若敢倚老賣老,以大欺小,莫怪老夫血洗了他的老巢。”
“家裏的酒沒了,明早回來時記得捎一壺回來。”
魏子的身影在璀璨星辰的照耀下,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漸行漸遠,他的聲音卻留在了練武場上空,讓人分不清是走之前說的,還是走之後說的,而最後一句顯然是對周劍來說的。
衆人茫然不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時間好似過去了很久,可又似刹那一瞬,因爲司徒清的劍還沒斬下來呢。
星辰大能的劍有多快,怕是用石火電光也遠不足以形容,可是司徒清的劍爲什麽還未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司徒清和他手中的劍上,星光依然耀眼奪目,威勢依然撕天裂地。
星空中突然響起一道脆響,緊接着就見漫天星辰光芒就如冰凍的湖面遭受重力打擊,一道道裂紋縱橫交錯,如蛛網般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最終轟然破碎,化作道道流光,消散在夜幕中。
司徒清神情呆滞,像是被魏子施了定身術一樣,舉着斬落一半的長劍,立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苦笑一聲,把手中長劍拍入虛空,看向魏子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你的劍還是像五十八年前那樣蠻橫霸道,我又敗了。”
說完他俯身看向練武場,袍袖一揮把昏死的宇文睿卷了起來,朝藥王谷幾人說道:“此時暫且如此,待老夫禀告宗主後再做定奪,在此之前不得再有私鬥。眼下大戰在即,把心思都放在戰事上吧,江湖恩怨帶國安家定之後再提也不遲。”
“前輩大智大德,令我等欽佩。”戚無爲發自肺腑道。他着實沒想到,藥王谷遭此大辱,司徒清甚至還遭受了不敵魏子一劍的心理重創,而他仍然能以大局爲重,着實令人欽佩。
“丢人現眼了。”司徒清搖頭苦笑。
“倒也不丢人。”瞎伯突然開口說道,“這一劍老夫也接不下。”
司徒清神情一顫,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難道他已經踏入聖境?!”
此言一出,全場震撼。
卻聽瞎伯搖頭道:“應該還沒有,但應該已經觸摸到大道了。哎,被後輩超越的滋味不好受啊!”
瞎伯神情黯然,搖着頭歎息離去,邊走邊道:“放下執念,你非劍修,何必非要強行以劍入道?修煉問道本是一件快樂的事,切莫讓它變成心中的苦熬。”
“多謝前輩指點迷津。”司徒清神情一怔,忙朝瞎伯離去的背影拱手道謝,說完帶着昏迷的宇文睿往百荒山方向去了。當他轉過身體時,胸前的水墨衣衫上浸出一團殷紅,殷紅以極快的速度往四周擴散,眨眼間将他胸前整個衣衫浸染得通紅。
在水墨衣衫裏面,他的胸膛上,一道皮肉外翻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直流。
待三位星辰大佬相繼離場,練武場裏先是一片安靜,随之有人怒吼着打破沉默:“難道我南嶽派的弟子就這樣白死了不成?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就是。我榮華幫的人也不能這樣白死,必須要個說法。”有人怒聲附和。
“還有我金沙幫。”
“戚城主,請給我等一個公道,否則這仗不打也罷。糟心。窩心。”
……
砰!
牛大娃縱身躍上擂台,朝人群吼道:“人都是我殺的,想怎樣,放馬過來便是。”
“殺人不成反被殺,你們想要什麽說法?難道就準你們宗門的人殺我們,而不準我們殺你們?這是什麽狗屁道理!”張小卒躍上擂台喝問道。
“是想仗勢欺人,以大欺小嗎?”周劍來踏上擂台,冷笑問道,“要不我再把家師請來,與你們說道說道?”
“”義憤填膺者頓時啞口無言。
魏子臨走前可說得明明白白,小輩間的矛盾争執他不會管,可若有人倚老賣老,以大欺小,他就要血洗人家宗門。魏子到底敢不敢做此滅絕人倫之事,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魏子有這樣的實力,可是誰又敢拿自家宗門的生死去試探呢?
所以,上一刻還跺腳叫罵的人,這一刻全都吃癟地閉上嘴巴。
“其實這事你們得找藥王谷的人讨說法。”阮心遠突然開口喊道。
“小輩,你說什麽?!”沈從文怒喝道,“我藥王谷也死了一個弟子。”
“呵”阮心遠一點不給沈從文面子,嗤鼻冷笑,道:“那是你們藥王谷的人自己作死。你們對這位牛兄弟用了七花七蟲化功散,張兄弟逼到面前讨要解藥,你們卻咬死不給,非要把牛兄弟毒成殘廢才肯作罷。你們把人家兄弟三人逼得沒有退路,還不準人家動殺手嗎?”
“沈從文,少在這裏裝傻充愣。你來得那麽早,事情經過你看得真真切切,還用别人一件件挑明說出來嗎?”和沈從文一起提前到來的飛仙宗申屠蘇出言譏諷道。
沈從文老臉通紅,他心知事情前因後果,若是當中掰扯清楚隻會給藥王谷招來罵名,當即轉移話題說道:“我家四老祖臨走前特别吩咐,讓我們暫置争端,把心思放在戰事上。既如此,那這件事就暫且放一放吧。宗門有弟子傷亡者,待此間事了可去藥王谷領太清開陽丹一枚,雖不能換回亡者生命,隻當是藥王谷對亡者的一點補償,對生者的一點慰藉吧。”
沈從文這番話等于變相認錯,并給出補償。
太清開陽丹一枚,全場人的眼睛都猛然亮了幾分,憤懑不滿者全都閉上嘴巴。顯然,對沈從文給出的這份補償,他們非常滿意。有些小幫小派的領軍人,甚至在心裏暗暗埋怨自己門内弟子無用,豔羨地看向那些有弟子傷亡的宗派。
擂台上張小卒三人聽見“太清開陽丹”的名字,眼前也都是一亮,同時震驚于藥王谷的豪氣。被李家當做瑰寶的一粒丹藥,能讓天武道人說要親自去藥王谷厚着臉皮讨要的丹藥,藥王谷說送就送了。藥王谷之富裕,可見一斑。
“藥王谷出手就是豪氣,太清開陽丹說送就送,真是讓人眼饞呐。”阮心遠語調頗酸道,“不過一般這種情況,出手越豪氣就說明心裏越虛,造的孽越大。”
藥王谷的人沒有理他,帶着人轉身離去,與其交好的宗派也都跟着離開。
有許多人湧向擂台,想要與張小卒三人結交認識。
“婆娘,等一下。”擂台上牛大娃一聲呼喊。
金芷卉聞言下意識地駐足,反應過來後不禁猛翻白眼,心說牛大娃叫婆娘自己爲什麽要停步,于是她立刻邁步朝前走去,甚至腳步加快了幾分,以掩飾剛才駐足的尴尬。隻不過她心裏知道,牛大娃喊的就是她。
缥缈宮的幾位長輩沒有阻攔牛大娃靠近金芷卉,眼下隻要不是和藥王谷交好的宗派恐怕都想結交認識這三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年輕人,缥缈宮作爲江湖上關系網最深最廣的宗門,自然也不例外。
“有事嗎?”被牛大娃擋住去路,金芷卉隻得停下腳步,冷着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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