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醫館,丙子号病房。
戚喲喲、冬梅、周劍來和張小卒四人靜立在病床前面,看着瞎伯給牛大娃診脈,等待結果。
藥童把牛大娃照顧的很好,不僅給牛大娃重新包紮了一遍傷口,并且把他從頭到腳擦得幹幹淨淨,還給他換了一身寬松柔軟的新衣服。
當然,這一切都歸功于周劍來給的二百兩銀子。
隻一會兒瞎伯就收回了搭在牛大娃脈搏上的手指,道:“小毛病,我給他調理一下即可。”
說完伸指一點,隔空點向牛大娃的眉心,隻見點點星光由其指尖飄灑出來,落在牛大娃的眉心上,緩緩沒入他的體内。
咔。
一道輕微的聲響自周劍來下巴傳出,他太過吃驚,嘴巴張得太大,以至于下巴差點脫臼。打死他也想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獨眼瞎老頭,竟然是星辰境大能。
緊接着幾滴豆大的冷汗自他額頭滑落,因爲剛才從拳場過來的時候,他嫌車廂裏空氣悶,就和瞎伯一起擠在車夫位置上。趕路的途中他和瞎伯有說有笑,甚是輕松随意,說到興起時還開玩笑說瞎伯的獨眼很有個性,給他增添了許多男人魅力。
周劍來萬分慶幸,眼前這位星辰大能心胸寬闊,不與他這個黃毛小兒斤斤計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同時他心裏也狠狠地吐槽,心說知道你們雁城是千年古城,底蘊深厚,卧虎藏龍,可也不能這麽玩啊,讓星辰境的大能當車夫,如此暴殄天物,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周劍來拿眼角餘光偷偷瞄了戚喲喲一眼,不禁歎了口氣,覺得這位南方佳人定是不怕天打雷劈,因爲她根本就是上天的寵兒,上天怎麽會降下神雷劈自己的孩子呢?
随着星辰之力灌入身體,牛大娃的氣色快速好轉,臉色逐漸紅潤,氣息漸漸綿長,心跳越來越強勁。
“呔!醒來!”瞎伯突然舌綻驚雷,大喝一聲。
這一聲驚雷似是喝破重重迷霧,給昏睡中的牛大娃指引方向,隻見牛大娃眼皮突然動了幾下,應該是因爲昏睡太久的緣故,他的眼睛不太适應房間裏的強光線,所以眼皮眨動了好久才把眼睛睜開。
“大娃!”張小卒一步搶到的床前,急切呼喚道。
牛大娃眼睛剛剛睜開,目光渙散無神,沒有焦距,聽見張小卒的喊聲,目光條件性的看向張小卒,随之眼睛裏逐漸有了神采,目光漸漸聚焦。
“大娃,是我,小卒啊!”張小卒又喚一聲。
牛大娃盯着張小卒的臉頰看了一小會兒,突然嘴角一撇,淚水自他眼角無聲滑落,如那決堤的大壩,止也止不住。
愈是無聲的淚水愈是讓人心碎,見牛大娃無聲落淚,張小卒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強忍着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安慰道:“大娃,别怕,咱現在好好的,死不了了。”
牛大娃伸手抓住張小卒的兩條胳膊,拽着坐起身,然後一把将張小卒抱進懷裏,死死地摟着,壓得張小卒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卒子,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牛大娃的頭搭在張小卒的肩膀上,聲音沙啞地說道。
“是的,我還活着。”張小卒不禁落淚,或許在親人面前容易脆弱,牛大娃這一聲“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讓他抑不住想起這一個多月的種種經曆,其中的心酸苦楚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卒子——”
“嗯,我聽着呢。”
“全死了。柳家村的人全死了,就剩你和我了。”
“噗——”張小卒聞言,頓時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想要掙脫,卻被牛大娃雙臂緊緊抱着。
“是大牙狗幹的!”牛大娃接着說道,“聽着,咱們得好好活着,因爲隻有活下去才能報這血海深仇。咱們得好好活着,替大家夥好好活下去。咱們得好好活着,娶妻生子,不能讓柳家村的香火斷了。”
“我張小卒今生今世誓與大牙狗不共戴天!”張小卒雙目赤紅,青筋暴起,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
“好好活着。”牛大娃叮咛道。
“嗯,好好活着。”張小卒哽咽應道,眼角淚如雨下。他知道牛大娃說這麽多,其實是怕他受不了打擊,一蹶不振亦或是做出一些過激行爲,所以給他列出好幾條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張小卒知道自己必須好好活着,因爲牛大娃給了他活着的理由,亦是給了他自己活着的理由,他們兩人已然成了彼此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村長爺爺、李家大爺爺、三奶奶、牛家大伯大娘——柳家村每一個人的身影都在張小卒的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來,然後又一點點破碎掉,張小卒隻覺心如刀割,痛得快要呼吸不過來。
最後,雀兒的俏麗身影浮現在他腦海裏,他拼命地想把可人兒的留在心裏、刻在心裏,可是任他怎麽留也留不住,可人兒的身影最終還是破碎掉了。
“雀兒,等你明年行了成人禮,我就請媒人帶着聘禮去你家提親。”
“嗯。”
“現如今鬧旱災,日子不好過,但你不要擔心,咬牙熬過去就是好日子了。”
“嗯。”
“明年風調雨順了,我打算再開墾三畝,哦不,再開五畝荒地。算上我現有的地,咱們就有十畝地了。”
“别累着。”
“嘿嘿,我你還不了解嗎,要别的沒有,隻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
“我幫你。”
“我還打算等農閑的時候去山裏鑿石頭,咱把這泥草房翻成石頭的,聽說縣城裏的有錢人全都住石頭屋子,冬暖夏涼,住在裏面渾身舒爽。咱們再加兩間,讓嬸嬸和小慈搬過來一起住。”
“聽你的。”
“等日子好起來,咱再弄點雞鴨養着,再圈個豬圈——”
一切美好的規劃都破碎了,因爲它的女主人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噗——
張小卒痛到極處,氣血逆湧,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大娃,我心好痛!”張小卒含淚哽咽道。
“沒事,痛着痛着就好了。”牛大娃應道。
“若是好不了呢?”張小卒問道。
“那就一直痛着吧。終有一天,時間會撫平傷口的。”牛大娃道。
牛大娃使勁拍了拍張小卒的後背,然後緩緩松開雙臂,改雙手抓住張小卒的肩膀,瞅着張小卒的臉龐,淚尚未幹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大笑道:“哈哈,狗日的,你沒死真是太好了。不然剩老子一個人獨活着,實在無趣。”
“老子命大,在黑森林裏死個幾個來回也沒死掉,閻王爺那龜孫不敢收老子。”張小卒笑着回道。
二人心照不宣,把一些痛暫埋心底。
張小卒不敢問牛大娃發生了什麽,因爲那必然是牛大娃心中最大的恐懼和痛,他得等,等牛大娃漸漸撫平傷口,然後主動說給他聽。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二位請節哀順變。”戚喲喲雖然很同情牛大娃和張小卒的悲慘遭遇,可是卻沒時間等他們慢慢撫平傷口,她急切地想要去尋找水源。
牛大娃目光看向戚喲喲,一雙牛眼頓時瞪圓了,嘴巴張得好似要吃人一般,愣了大概五六個呼吸的時間,他突地一巴掌拍在張小卒背上,叫道:“卒子,這娘們不錯,适合做咱柳家村的媳婦,你——”<!--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