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坑洞裏,赤紅岩漿不停地滾動翻湧,時不時有巨大氣泡從岩漿池底咕噜一聲冒出來,随之啪的一聲炸裂,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坑洞裏回響。
五葉炎果頂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無懼岩漿的炙熱高溫,紮根于岩漿池中央,吸收着岩漿裏蘊含的營養與靈力緩慢成長。
火鳥龐大的身軀匍匐在岩漿池邊上,它望着岩漿池中央的五葉炎果,啾的一聲鳴叫,張嘴吐出一小口鮮血。
這小口鮮血豔紅燦燦,波光流轉,似有鮮活生命隐于當中。
此乃火鳥的精血,蘊含蓬勃生機。
精血一滴不灑地澆灌在五葉炎果的花骨朵上,花骨朵好似沙漠中饑渴的旅人,把火鳥的精血盡數吸收,随後整棵果株紅得透亮,散發出蓬勃生機。
火鳥望着生機盎然的五葉炎果,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脖頸後旋,把頭搭在背上,緩緩閉合眼睑。它需要睡一覺好好休息一下。
一小口精血與它龐大的身軀相比微不足道,但是精血并非普通血液,而是生命力凝縮的精華,所以盡管隻有一小口,對龐大的它來說也是很大的損耗。
它每天都會用一小口精血澆灌五葉炎果,期望其快快開花成熟。
五葉炎果開花成熟後會迅速枯萎,且不管它,一段時間後成熟的炎果會反補根莖葉,助其浴火重生,屆時莖上會多長出一片葉子,由五葉炎果化爲六葉炎果。
待六葉炎果成熟,火鳥才會将之采摘服食。
借助六葉靈果的力量,它的尾部可以生出第九根彩羽,浴火重生,化身成鳳,晉升妖王境。
看着五葉炎果一天天趨近成熟,火鳥的心情每一天都特别好,唯一讓它不悅的是,那頭面貌醜陋的黑毛畜生一直觊觎它的五葉炎果,隔三差五就來找它麻煩。
它并不懼怕黑毛畜生,這黑厮每次上門尋釁,都會被它燒得毛都不剩一根,抱頭鼠竄。奈何這黑厮自愈能力極強,沒幾天就又生龍活虎,然後再來尋釁,很是煩人。
讓火鳥忌憚的是,最近黑毛畜生不知從哪裏弄到一把神弓。這神弓非但無需箭矢,并且能自行追蹤,且威力極強,可怕至極。幸而它速度夠快,可以甩開追蹤的箭矢,讓黑毛畜生幾次偷襲都未能得逞。
可是它并不敢大意,因爲它能感覺到黑毛畜生并沒有發揮出神弓的真正威力,若黑毛畜生的力量再強一些,發揮出神弓更強的威力,它怕是要折翼箭下。
這幾日它一直在想辦法如何把黑毛畜生引進坑洞裏大戰一場,因爲在坑洞裏它可以借助岩漿之力,不僅能讓它的火焰威力翻倍提升,還能讓它的自愈力達到極緻,硬抗黑毛畜生兩三箭不是問題,它有信心讓黑毛畜生有來無回。
奈何黑毛畜生狡猾的狠,它多番引誘,甚至不惜挨了神弓一箭,也沒能把他引到坑洞裏來。
“待我食了六葉炎果,化身成鳳,晉升妖王,必将黑毛畜生烤熟了吃。”火鳥心裏憤憤道。
除了黑毛畜生,還有一樣東西時不時膈應它一下。
在坑洞光線昏暗的角落裏,有一個半丈高的石像。
石像通體烏黑,形似猴而非猴。
其遍體生鱗,頭頂無發,兩耳寬大,眼球凸顯,鼻孔外翻,嘴上無唇,牙齒尖長細密,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臂長腿短,前爪鋒利,後爪生五指,形似人腳。
石像整個身體跪伏在地上,頭微昂,望着岩漿池方向。好似在一直盯着岩漿池裏的五葉炎果看。
這讓火鳥很是不悅,感覺石像在觊觎它的寶貝。
詭異的是,石像移不動、燒不碎,火鳥爲求眼不見心不煩,便以土石将其掩蓋。
突然,土石松動,石像從裏面竄了出來。
“啊——”
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張小卒一聲慘叫醒來。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面目可怖的石像朝自己撲了過來。
睜眼醒來,發現是噩夢,張小卒不禁松了一口氣。但是眼前漆黑不見五指的未知環境,讓他不免略微緊張害怕。好在右手一緊,感覺到骨刀仍然握在手裏,心裏頓時添了些底氣。
張小卒往前爬了兩步,把半截身子從水裏挪出來,然後翻身坐起來。隻感覺雙肩沉重,渾身酸痛無力,腦袋昏沉疼痛,像是遭受過重物撞擊。
“怎麽會是個妖怪呢?太恐怖了!”
回想寒潭遭遇,張小卒心有餘悸,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本以爲是天賜機緣,孰知差點一命嗚呼,太可怕了。
“也不知那是個什麽怪物?應該不是妖怪,而是鬼怪,吸人精氣、食人骨髓的惡鬼。”
張小卒摸着眉心上一道豎起的傷口,或許是因爲水裏浸泡的緣故,傷口剛剛結痂。想到那惡鬼破開他的眉心,要吸食他的骨髓,渾身骨頭像被水蛭鑽咬般的鑽心疼痛,他禁不住汗毛倒豎,打了個冷顫。
“黑猿又救了我一命。”張小卒慶幸道。
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待身體恢複了些許力氣,張小卒站起身,四下摸索探查一番,發現應該是身處山洞中,難怪漆黑不見五指。
再聯想自己是在寒潭水底被沖走的,而剛才醒來時半截身子浸泡在水裏,于是他猜測自己應該是被水沖進地下河道,僥幸沒被淹死,一路漂到此處擱淺在水邊。
“這應該是一個地下溶洞,也不知道有沒有出口?”張小卒聽着耳邊的流水聲憂慮道。
接着張小卒把骨刀當做探路棍棒,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山洞裏摸索前行。
往前約莫走了三百步的距離,河道和山洞出現了分叉,流水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張小卒小心翼翼地下水查探一番,發現河水是流進了另外一個洞裏。
這條山洞裏兩側沒有可行走的陸地,洞頂和水面僅有五六十公分之距,再加上前方情況不明,張小卒不敢冒然進去,遂選擇順着幹涸的山洞繼續前行。
他心中盤算,若是前路不通,再折返回來走水路。
然而這一走就彷如走進一條無限長的隧道,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起初張小卒并不慌張着急,以骨刀探路,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困了就依着石壁睡一覺。可如此循環七八次後,他開始慢慢地發慌發急了。
因爲黑暗與寂靜的環境,會讓人感到孤獨與壓抑、焦慮與恐慌,精神上承受極大的壓力。一般人能在這種環境下堅持一兩天就了不得了,而張小卒已經睡了五六覺,每一次他都是困極了才睡的,也就是說他至少已經在漆黑的山洞裏走了五六天的時間。
叮當當——
張小卒用骨刀刀背敲擊兩側石壁,濺起一簇簇火星。
這是他唯一的解悶與解壓手段。
又不知幾天過去了,張小卒的情緒愈加暴躁和恐慌,已經趨近于失控。
他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用骨刀刀背狠狠敲擊石壁,使其濺起大片大片的火星,而每一次火星四射時,他就會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黑暗中,總感覺有一雙眼睛藏在黑暗裏一直盯着他。
他發瘋般地怒吼咆哮,可是回應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回聲。
爲了強制讓自己保持冷靜,他甚至用骨刀一次次劃破胳膊,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刺激大腦。
他又饑又渴,可是山洞裏出了泥沙就是石頭。
他又累又乏,可是他越來越不敢閉上眼睛睡覺,因爲他眼睛一閉就噩夢連連。
夢見有無數隻惡鬼跟在他身後。
夢見自己被妖怪吃了。
夢見父母将他遺棄。
夢見柳家村的親人一個個餓死。
夢見——
他痛哭流涕,呼喚每一個親人的名字。
他拔足狂奔,不一會就撞得頭破血流。
他虛弱地摔倒在地,困得上下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可他要麽拿骨刀割自己,要麽咬破手指或者舌尖,以此刺激自己,不敢睡覺。
他非常慶幸自己貫通了力門,雖飽受饑渴,但力量一直在緩慢恢複,否則他早就脫力昏死過去。可是随着身體逐漸虛弱,力門的作用也在逐漸衰弱。
“該死!該死!該死!”
他氣得不停捶打自己,懊悔沒有順着河流走,感覺若是順着河流走早就走出去了,再不至也能有口水喝。而現在他虛弱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折返回頭,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
“咳——咳咳——”
他餓急,抓了把土塞進嘴裏,卻被嗆得劇烈咳嗽。
土太幹,堵在嗓子眼,根本咽不下去。
“我怕是要死在這個山洞裏了。”
張小卒死魚一樣趴在地上,感受到深深地絕望,他已經沒有力氣,哪怕再往前爬一寸也是做不到。
他渾濁的目光看向前方,希望能看到一絲光亮,可惜前面隻有無盡的黑暗。
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噩夢吓醒了。
他又一次夢到坑洞裏的那隻面目可怖的石像,夢見青面獠牙的怪物活了過來,撲到他肩膀上要咬斷他的脖子。
這段時間張小卒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想有關火鳥的怪夢,因爲他害怕不敢去想,可是他所害怕的事并沒有因爲他的不想而消散,反而是他越不想噩夢裏就越會出來。
有關火鳥的夢境中,那尊面目可怖的石像,移不動、燒不碎,所以火鳥無奈之下用土石将其掩埋,求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是張小卒明明記得,他怕坑洞裏還藏有其他寶貝,便把坑洞每一寸土地都搜尋了一遍,可是并未在火鳥掩埋石像的那個昏暗角落看到應該在那裏的土堆,隻看到一堆分開的土石,中間呈漏鬥狀的凹形,他怕土石下面埋着寶貝,還用腳把土石踢開,可并未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也就是說,火鳥移不動、燒不碎的石像消失不見了。
且以那推土石的漏鬥形狀來看,那石像似乎真的活了過來,從土石堆裏鑽出來了。
它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是在他和黑巨猿下到坑洞之前還是之後?
它去哪裏了?
皆不得而知。
一想到自己還在坑洞裏悠哉悠哉地睡了好幾覺,而昏暗的角落裏極可能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在盯着他和黑巨猿,張小卒就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
“肯定是火鳥找到辦法把石像移出去了,隻不過沒在夢境裏顯現出來而已。”
張小卒忙自我安慰,因爲他越是想可怕的事,就越覺得黑暗中有鬼怪在注視着他。
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張小卒撐起身子,不願放棄。
他擡起頭,一抹若有若無的亮光突然躍入他的視野,他忙揉揉眼睛,以爲自己又一次幻覺了,可揉了眼睛後亮光依然還在。
“哈——哈哈——”
再三确認自己沒有幻覺,前方的黑暗中确實有一抹亮光,盡管若有若無,盡管微弱,但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張小卒不禁狂喜,扯着沙啞的嗓門大笑不止。<!--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