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已經是月亮最圓的時候了,可是爹爹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天賜哥哥,你說我們的爹爹今天能回來嗎?”
柳家村村頭,老柳樹下。
一個紮着兩條馬尾辮的小女孩,拖着下巴坐在秋千上,望着西邊天空中殘留着的黃昏餘晖喃喃說道。
小女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是個标緻的小美人胚子。
“他們會回來的。”
秋千上方,老柳樹粗壯的枝幹上,坐着一個身穿紅色條紋短褂的小男孩,出聲回答了小女孩的詢問。
這兩個小孩的年紀相仿,但是相比于小女孩的稚嫩,小男孩竟顯得有點老成。
小小的臉上挂着不苟言笑的嚴肅,目光銳利,聲音堅定有力,從上到下,從裏外到都透着一股遠遠超越他這個年齡的成熟。
就好像稚嫩的身體裏住着一個成年人的靈魂。
“啊,真的嗎?”
“太好了!”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到他們回來好不好?”
小女孩聽到小男孩的回答,高興地從秋千上跳了下來,仰頭望着小男孩問道。
小男孩低頭和小女孩歡喜的目光對視,淡淡說道:“我隻是說他們一定會回來,可沒說他們什麽時候會回來。”
“哼,讨厭!”
“你又騙我,我不跟你玩了!”
小女孩生氣地跺了跺腳。
“我可沒有騙你,騙你的是你娘親。誰讓你那麽好騙,她們的謊話我從去年就不相信了。”
“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小男孩雙手在樹幹上一撐,從上面跳了下來。
兩丈多高,雙腳輕盈落地。
顯然身手不凡。
吱吱!
一隻白毛猴子跟着小男孩從樹上跳了下來。
“柳樹爺爺再見。”
小男孩朝老柳樹躬身行了一禮。
“小天賜再見。”
老柳樹粗壯的樹幹裏竟傳出一道回應聲。
小男孩轉身朝村子走去。
小女孩卻是委屈地站在原地沒動。
她低着頭,兩隻手抓在一起,掐着手指頭,嘟着嘴吧小聲問道:“柳樹爺爺,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很好騙?”
“當然不是。”
“你的娘親沒有騙你,你爹爹确實會在月亮最圓的時候回來,不過不是今年,因爲明年中秋的月亮才是最圓的。”
老柳樹安慰小女孩的同時,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尚未走遠的小男孩聽到老柳樹的話,腳下微微一頓,擡頭望了眼天空,沉靜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
似乎也相信了老柳樹善意的謊言。
也可能他已經識破了老柳樹的謊言,可是心裏願意相信謊言是真的。
就像他嘴上說着去年就不再相信大人們的謊言,可是今年依然在老柳樹下等了一整天,嘴上說是陪小女孩玩,實則是在等自己的爹爹回來。
可是和去年一樣,又空等了一天。
他很失望。
“柳樹爺爺再見。”
“天賜哥哥,等等我。”
小女孩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匆匆朝老柳樹行了一禮,便大喊着朝小男孩追去。
小男孩沒有應聲,但腳步卻放慢了一些。
可小女孩見小男孩沒有停下來,還以爲他不願搭理自己,忽然撇着嘴委屈地問道:“天賜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小男孩聞言當即停下腳步,說道:“我可不會像他們一樣,丢下自己的妻兒不管。”
“咯咯…”
“天賜哥哥,我追上你啦!”
小女孩緊跑幾步,追上小男孩後高興地笑起來。
小男孩聽着小女孩開心的笑聲,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然後邁步繼續向前走去。
“天賜哥哥,你說…我們是不是沒有爹爹?娘親她們怕我們知道後傷心,所以就說謊騙我們。”
小女孩靠近小男孩,壓低聲音問道。
小男孩聞言額頭上冒起一道黑線,訓斥道:“别胡說八道,我們怎麽可能沒有爹爹,誰都有爹和娘。”
“誰說的,小白就沒有。”
“也沒有爹爹,也沒有娘親。”
小女孩看向跟在後面的白毛猴子憐憫地說道。
“吱吱吱…”
白毛猴子似是聽懂了,當即人立而起,沖着小女孩一通叫喚。
“天賜哥哥,小白說什麽?”小女孩問道。
小男孩回道:“它說它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它不但有爹娘,而且它的爹娘還是森林中的王者,總有一天會來接它回家,讓你說話禮貌點,不然小心它的爹娘揍你。”
小女孩吓得吐了吐舌頭。
“天賜,芙兒,快去洗手,馬上就開飯了。”
“今天的晚飯可豐盛了。”
戚喲喲從竈房裏出來,看見兩個小家夥踏着飯點出來,笑着招呼道。
可是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愧疚之色。
她知道張天賜和牛予芙是去村頭等他們的爹爹回家,結果失望而歸。
她沒辦法給予安慰,隻能想辦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和去年一樣,今年的中秋也非常熱鬧。
大家夥聚在一個院子裏,一邊享用着豐盛的晚宴,一邊賞月。
直至夜深才各自散去。
“天賜,夜深了,快些睡吧。”
戚喲喲給張天賜掖好被角,催促了聲,就要去吹滅桌上的油燈離開。
去年的時候張天賜就主動提出要自己睡一個房間,理由是他長大了,戚喲喲欣然應允。
相比于同齡人,張天賜确實非常乖巧懂事。
他能把自己照顧得非常好,無需戚喲喲操一點心,懂事得讓戚喲喲感到心疼。
呼!
戚喲喲吹滅了油燈。
房間裏頓時陷入黑暗,明亮的月光照在窗紙上映了進來。
張天賜忽然出聲問道:“娘,爹他…今年又不回來了嗎?”
戚喲喲離開的腳步一下子頓住,這是一個讓她感到害怕的問題,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張天賜。
如果張天賜像牛予芙一樣單純稚嫩,她隻需說幾句善意的謊言,再随便找個話題就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可是張天賜不同,他的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
她的那些簡單的謊言,張天賜一聽就能識破,最讓她愧疚的是,張天賜明明識破了,卻從不會揭穿她,弄得就跟是張天賜在安慰她一樣。
而她又不想編造更多更複雜的謊言去欺騙張天賜。
“天賜,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去哪裏了?”
猶豫了好一會,戚喲喲突然開口問道。
她覺得不能像看待同齡的孩子一樣看待張天賜,這個小家夥确實長大了,可以适當的對他講一些事情。
“想!”
“當然想!”
張天賜一下從被窩裏蹦了起來。
戚喲喲見狀啞然失笑,同時又有一點難過,因爲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張天賜像個孩子一樣這麽興奮了。
可是他就是個孩子。
四歲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