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蘇東海的一處荒野裏,渾身皮開肉綻的沈文澤,咳着鮮血從虛空裏摔了出來。
那符咒鎖鏈不但勒傷了他的皮肉,還勒斷了他的骨骼,肋傷了他的髒腑。
若是他再晚上幾息時間祭出聖息之力,命就沒了。
“該死!該死!統統該死!”沈文澤望着大蘇帝都方向捶胸頓足。
他體内總共封印了五道聖息之力,這是沈家聖祖賜予沈家每一任家主的保命手段。
這保命手段用了便就沒了,聖祖不會再重新賜予,除非對家族做出重大貢獻。
而他……
決策失誤,讓近七百優秀的年輕弟子喪命遺迹,當中還有重點栽培的下一任家主接班人。
還弄丢了玄冥戰甲。
又讓八位摘星境、四位毀滅境大能相繼戰損。
最可恥的是,他還讓沈家人被人通緝了。
沈家立世至今,這是第一次被人通緝,他這位家主當的可謂是開創先河了。
沈文澤越想臉越黑,心裏禁不住一陣害怕,有點不敢回家了,覺得要是把這些“光榮事迹”在聖祖峰一通禀告,聖祖們肯定要抽他嘴巴子。
“操!”
想到抽嘴巴子,沈文澤登時黑着臉爆了粗口,因爲他兩邊臉頰還在火辣辣的疼,被張小卒抽腫了都。
“啊……”沈文澤氣得仰天怒吼。
沈家家主于大庭廣衆下被外甥抽耳光,被摁在地上暴捶,他覺得自己已經沒臉見人了。
“咳咳……”
怒火攻心,傷上加傷,讓他猛咳了幾大口鮮血。
但心裏仍是怒火難平,于是又沖帝都方向歇斯怒吼道:“小雜種,終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洗刷恥辱!我……還會再回來的!咳……”
然而一想到張小卒針對他給出的超高懸賞金額,他心裏不禁湧起一陣恐慌,來不及恢複一下傷勢,急忙騰空而起,向東倉皇逃竄。
……
“多謝陛下對張家的庇護之恩!”張小卒把蘇翰林領到安靜的正殿偏室,然後一躬到地,拜謝聖恩。
對蘇翰林的庇護,他心裏着實充滿感激,若不然他們一家人現在還不知道正在哪裏逃亡呢。
蘇翰林擺手道:“庇護張家是太子的決定,而非朕的決定,要謝你就謝太子吧。朕老了,該退位了。”
張小卒聞言怔了一下,随即朝皇宮方向拱手作禮道:“也多謝太子殿下!”
“你是不是覺得朕是在給太子說好話,所以才這麽說的?”蘇翰林神情認真地看着張小卒。
不等張小卒回答,他就搖頭接着說道:“庇護張家确實是太子的決定,而且朕可以明确地告訴你,如果太子做出相反的決定,朕一樣會尊重他的決定。”
張小卒神色微僵,因爲蘇翰林的話太直白,聽着讓他心裏不舒服。
可他心裏也清楚,庇護張家對大蘇來說,确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斷。
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一個賭上大蘇的國運、賭上蘇家命運的決定。
所以就算蘇翰林拒絕庇護張家,張小卒也完全能夠理解。
他對蘇翰林的感激之情,并不會因爲蘇翰林說了這幾句讓他耳朵不舒服的話而減少。
“但願有一日末将能得證大道,護佑大蘇前行,以報隆恩!”張小卒真心實意地說道。
别人拿真心待他,他必會拿真心回報,這是他一向的行事準則。
“哎……”蘇翰林背負雙手,長歎一口氣,神色間露出些許落寞,道:“張大哥走了,朕也快走了,許多老将軍也都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我們的時代真的要結束了,好舍不得啊!”
這一聲英雄遲暮的歎息聲,讓張小卒也禁不住感到了一股戀戀不舍,卻又無可奈何的憂傷。
“不過……”蘇翰林忽又精神一振,眼睛裏射出兩道無限期許的光芒,語調激昂道:“讓朕欣慰的是,你們的時代開始了,而你們遠比當年的我們優秀。朕相信,大蘇必然能在你們的統禦下走得更好更遠,燦爛輝煌!”
他擡手重重拍了拍張小卒的肩膀,鼓舞道:“年輕人,努力,拼搏,前路無可阻擋!”
“必不負陛下期許!”張小卒言語铿锵,隻覺一股沖勁,一股熱血,在體内奔湧。
“當不負韶華!”蘇翰林笑道,平複了下感慨的心情,然後轉移話題問道:“你讓朕過來,有何話要說?是張大哥臨走前有什麽話留給朕嗎?”
“爺爺走得突然,沒來得及說什麽。”張小卒神色黯然道。
事實上若不是張屠夫的魂燈滅了,他根本不相信張屠夫已經死了,甚至哪怕是魂燈滅了,他心裏也還抱着一絲希望。
“那真是太遺憾了。”蘇翰林歎息道。
張小卒從須彌芥子裏拿出一個玉瓶,然後當着蘇翰林的眼前,引出兩滴梧桐淚滴進玉瓶裏,遞給蘇翰林道:“梧桐淚末将所剩不多了,隻能給陛下兩滴,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在遺迹裏爲了報答赤龍的救命之恩,他把救張屠夫剩下的梧桐淚幾乎全都給赤龍用了,隻留下拳頭大一點。
然後又分給周劍來等每人一滴,留作危難關頭保命用,所以是真的所剩不多了。
蘇翰林震撼地瞪圓了眼睛,愕然地接過玉瓶,呆愣了片刻後,不禁搖頭苦笑道:“你這個‘所剩不多’聽着讓朕想揍你。”
梧桐淚用所剩不多來形容,十足的暴發戶嘴臉,任誰聽了都會眼饞的想揍人。
“有這兩滴梧桐淚,朕又能多苟延殘喘一些時日了。多謝啦!”蘇翰林樂呵呵地收起玉瓶,随即不解問道:“你剛才爲何不與那人交換??”
“因爲末将隻有一滴梧桐淚,隻能用沈文澤的腦袋交換,所以末将隻能悄悄的與那人交換。”
“哈哈,原來如此。”蘇翰林恍然大悟,心道:“難怪那人走得那麽幹脆,原來是與這小子暗中傳音,約定好了其他交易時間。”
“那人的修爲朕看不透,你與他交易時得加倍小心。”蘇翰林皺眉提醒道。
“嗯”
“像梧桐淚此等級别的至寶,雖然都是無價的,但是能夠增加陽壽的,比如梧桐淚、長生果等,對那些老不死的修者而言,其價值要遠遠高于其他種類的至寶。
所以,你這一滴梧桐淚極可能會引出一些不出世的老家夥,甚至有可能像化石一般存在的遠古聖人,你也得小心一點。”
“遠古聖人?!”張小卒詫異問道。
“你以爲傳世宗門和世家,憑什麽稱‘傳世’二字?”
“難不成是他們都有遠古聖人坐鎮!?!”
“是。”蘇翰林沖張小卒肯定地點點頭,道:“需要提防小心,但也無需太害怕。
這些老不死的受天道制約,除非被逼到生死絕境,否則不敢動用他們的本源力量。
因爲他們都是不應該存在的存在,一旦被天道發現,就會被抹殺。
所以這些老不死的,戰力也就那麽回事,許多甚至還不如現世的聖人。”
“現世??”
“就是在當今天道下正常成聖的聖人,比如魏子焸和萬象老禅師。”
張小卒明白的點點頭,笑道:“不知道沈家有沒有需要梧桐淚的老不死的,若是能讓沈文澤死在他們自家老祖的手裏,那可太痛快了。”
“小子,你不會真以爲沈家這麽好惹吧?”蘇翰林啞然失笑道。
“陛下,您覺得他們接下來會如何對付我們?”
“聖人壓境!”
“……”張小卒隻覺呼吸一窒,臉色難看道:“要不,我還是出去躲躲吧。”
大軍壓境他不怕,可是聖人壓境,太過驚悚。
“别怕,有朕在!”蘇翰林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沉聲道:“朕不怕他們來的人多,就怕他們來的少了。
朕曾經與你爺爺說過,朕要屠聖,可惜他先走了一步,看不到朕的雄姿了。
可惜,可惜呀……”
張小卒望着蘇翰林離去的背影呆愣住了,腦海中被“屠聖”二字狠狠驚吓到了。
“哦,對了。”蘇翰林走到門口突然駐足,回頭說道:“你的先生昨日回來了,朕覺得她……有點……有點……就是感覺好像哪裏變了,可具體又說不出哪裏變了,不知是不是在遺迹裏遭遇了什麽?你知道嗎??”
張小卒聞言心中一驚,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來,應聲道:“可能是修爲提升,氣息與之前不一樣了吧。”
蘇錦的變化隻有他和戚喲喲知道,他不敢告訴蘇翰林實情,怕蘇翰林把蘇錦當怪物看待。
“等府上的事忙完,末将再去看望先生。”
“嗯”
“陛下,恕末将鬥膽一問,若是太子拒絕庇護張家,您會怎麽做?”
“那朕就隻能以私人身份送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保張家香火不斷。
張大哥與朕有忠有義,朕若負了他的情義,去到下面後哪還有臉見他。”
張小卒送蘇翰林離開,到門口處看見青蓮道人攙扶着一位面色蒼白的老道走了進來。
老道胸前衣襟上挂着血漬,似乎受了重傷的樣子。
“師姐,出什麽事了?這位前輩是?”張小卒連忙上前詢問。
青蓮道人瞪了張小卒一眼,道:“還不快快拜見掌門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