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氏,或許是受到太臰大帝奇趣審美的影響。
或許,令狐氏本就是一個極其臭美傲嬌的族群。
令狐氏的祖地名曰青桑雲陸,面積廣袤,乃是一座造型完美的圓形陸塊,靜靜的懸浮在無垠虛空之間。從高空俯瞰下去,直徑恰恰三千六百萬裏的陸塊并不大,起碼比起無上太初天那些面積大得驚人的星辰、古陸、星城、雲寨來說,令狐氏的祖地堪稱‘精緻’。
但是如此陸塊,被打理得猶如一座微型盆景。
一山一水,平原丘陵,所有的自然風貌,都是令狐氏曆代大能按照個人審美,用大神通改天換日,強行鑄造而成。令狐氏的血脈中,有着天生的‘強迫症’因子,他們強逼着自己要将自家的祖地折騰得美輪美奂,不能容忍有絲毫瑕疵。
所以,偌大的陸塊,已經被熔煉成了渾圓一塊,整個陸地就是一整塊的結構,且質地完美無瑕,放在世俗紅塵,整個陸塊随便敲下一塊,都是極品美玉級的材質。
放在平日裏,青桑雲陸四季常青,常年百花盛開,滿山都是各色果樹。在法術神通的催動下,這些果樹一邊開花,一邊結果,花果同期,端的是瑰麗神異。
而這些日子,偌大的青桑雲陸,整日整夜的大雪飄飛,所有的花草樹木悉數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天地一片雪白,就好像整個天地都在爲令狐苦在披麻戴孝。
禁歌舞,絕宴會,無論是令狐氏的族人,又或者那些仆役下人,這些日子,一個個闆着臉,通體陰沉沉的,感受不到半點兒輕松愉悅。時常可以聽到某個大宅子裏,有倒黴的娃娃不小心露出一絲半點兒笑意,當即被自家長輩一通大耳光子,直接打得他們嚎哭不斷,好似死了親爹一般。
令狐氏,吃虧了!
問題是,怎麽吃的虧,就連令狐氏那幾頭深藏祖地祠堂中,已經多年不出世見人的老狐狸,都沒弄明白。他們已經發動了令狐氏的所有人脈渠道,想要打探這裏面究竟有什麽蹊跷,但是回饋的信息,都是無用的廢話。
總之,令狐氏,吃虧了。
其一,家主死了。
其二,家主是得了太臰大帝的符诏,爲了調查樓蘭古城一案而死。
其三,令狐苦雖然在這過程中,手段略顯很辣了一些,決絕了一些,居然膽大妄爲,擊殺了一尊天庭前軍府的大天君……但是,太臰大帝承諾的,無論招惹出多大的禍事,都有太臰大帝一力承擔……
太臰大帝并沒有爲令狐苦出頭。
相反,從太臰天傳回來的消息,據說太初大帝親自趕赴太臰天,和太臰大帝煮茶歡聚……之後,令狐氏幾個輩分最老的族老親自趕赴太臰天,也沒能見到太臰大帝,甚至沒從太臰大帝那裏得到一個字、一句話。
令狐氏的族人,或許真有幾分狐狸的血脈,族中多聰明人。
聰明人,就喜歡胡思亂想,就喜歡瞎捉摸。所以,他們免不得在盤算——自家前任家主,擊殺了一尊天庭五軍府的實權大天君,這毫無疑問已經得罪死了天庭。
但是呢,有太臰大帝這位主子的招牌擋着,天庭大軍也不可能殺到青桑雲陸來。所以,反而不用擔心天庭接下來的報複手段。
但是呢,至高大天庭的霸道作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死了一個實權大天君,這筆仇,日後一定會慢慢清算的。矅炚大天君在前軍府掌權多年,他有多少親眷族人,有多少老友故交?就算太初大帝不開口,他們也會沖着令狐氏下手。
但是隻要不是天庭傾力來攻,單純論家族勢力……令狐氏怕了誰?無非是族人在外行走,要小心各種背地裏的暗算,各種陰謀的算計……或許會死傷一批族人,但正好是優勝劣汰,又怕了誰去?
所以,天庭那邊的壓力,可以暫時丢開。
眼下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查清樓蘭古城一案的前因後果……以及,弄明白太臰大帝爲什麽不見令狐氏的幾位族老!
難道,是令狐苦的某些行爲,忤逆了太臰大帝?
如果是,那麽令狐氏就要倒黴!
當然,令狐氏兢兢業業、鞍前馬後的爲太臰大帝做牛做馬無數年,這份主仆之情,還是有的……令狐氏或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血脈傳承,家族利益,不會受到根本性的破壞。
那麽問題就來了!
既然令狐氏‘注定還會繼續傳承下去’,令狐氏‘注定還會繼續榮耀下去’,令狐氏‘注定還會繼續強大下去’……那麽,新的家主,歸誰?
哪一宗?
哪一脈?
哪一房?
哪一個?
無數年來,令狐苦這一宗、這一脈、這一房的族人,家主大位在他們手中傳承了有六代人之多,在族中地位根深蒂固、幾乎不可動搖!
但是這一次,令狐苦确實是招惹了天庭,似乎是冒犯了太臰大帝……那麽,令狐苦所屬的這一房、這一脈、這一宗……是不是要爲他們的錯誤付出代價呢?家主,難道還要從他們那一房的族人中挑選?
青桑雲陸,令狐雲城,城中令狐氏的祖祠大殿中,令狐氏三宗的大宗老,十九脈的族老,一百四十八房的執事,合計六百六十六人,依着這些日子已然形成的習慣,一大早的打點精神,整理衣冠,帶上了族中的精英晚輩,雄赳赳,氣昂昂的齊聚大殿。
先寒暄。
再用茶。
再相互問候。
一番雲遮霧繞文绉绉的場面話後,就有年輕沉不住氣的某一房執事,開始直奔主題——誰,是下一任家主?誰,執掌家族大權?誰,在未來的很多年内,掌控令狐氏這條巨輪,繼續在無上太初天乘風破浪!
于是,大家先笑呵呵的推出自己中意的人選,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說出他的各種優點。一番不要臉的商業吹噓,将自己推出的人誇獎得堪稱‘完人’,好似整個令狐氏若是離開了自己推薦的人,就一定會分崩離析,徹底玩完一般。
而其他各方的執事、各脈的族老,則是齊齊開口,吹鼻子瞪眼的,将某一房推選出來的那位‘天才’、‘精英’、‘俊彥’,噴得是狗血淋頭,狗屁不如。
大家都是親戚,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又都活了這麽多年,誰是什麽脾性,誰是什麽德行,誰做過什麽不要臉的事情,誰做過什麽喪天良的勾當……大家都是門清。
想要挑刺,還不容易麽?
從某人三歲了還尿床,七歲偷看隔壁嬸娘家的丫鬟洗澡,十二歲就在自己的貼身丫鬟身上破了身子,十三歲就去青樓包了場,十五歲居然就敢去賭場出千賴賬……再到三萬歲的時候居然不學好跑去打劫散修,十萬歲的時候因‘奸’不允而辣手摧花,再到三十萬歲的時候被巡天禁神衛找上門來打過闆子……
哎,人若是隻活三五十年,免不得還能做一個‘品德完美’的‘完人’。
但是人若是活得長了……活得太長了……經曆的事情太多了……掌握的力量、權力、資源,諸如此類的東西太多了,接觸的人太複雜了,誰能确保你十萬年、二十萬年……一百萬年、兩百萬年不出任何纰漏?
隻要有纰漏,就瞞不住人。
瞞不住人,今天就被揭破。
于是乎,先是一通商業吹噓,然後就是相互抨擊,緊接着就開始拍桌子吹鼻子瞪眼,進而就開始相互問候對方的祖先……破口大罵一通後,九位地位最高,一直作壁上觀的大宗老就開始拍桌子罵人——都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你要‘操’誰的祖宗呢?
于是,不敢在對方的祖宗身上做文章,那就……執事、族老們顧及身份,隻能拍桌子罵娘,而他們身後的諸多精英晚輩,就‘嘻嘻哈哈’的開始戳軟肋、踢下身、下惡咒、放巫蠱……
基本上,每一天在祖祠中,都會有各房的年輕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他們往往打得頭破血流,各房的長輩們才恍然大悟般,驚訝的發現——祖宗晚輩居然敢在祖祠當中動武?滾,跑去大殿門前的廣場上跪着去……如此不敬先祖,先跪上一個時辰再說!
最弱都是天将級的修爲,跪上區區一個時辰,這也算懲罰?
于是,跪上一個時辰後,這些精英年輕人一個個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大殿,低眉順眼的看着自家長輩繼續的拍桌子罵娘。
白天,肯定是罵不出個結果來的。
那麽,到了晚上,長輩們回到自己院子裏養精蓄銳,籌措各種應對之策。或者拉攏盟友,或者,幹脆求助外部勢力。
而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們,就帶着狐朋狗友、家丁打手滿大街的亂竄。
看到不對付的,就邀約去令狐雲城外,某個偏僻角落裏狠狠打一仗。
令狐氏的這些族人,自然是沒什麽傷亡的,而他們的狐朋狗友、門客供奉、客卿打手,諸如此類的東西,這些天,埋在城外荒郊野地裏做花肥的,起碼已經有數萬之巨!
總而言之,自從令狐苦被擊殺的消息傳回令狐氏後,這些日子,令狐氏内部是烏煙瘴氣,一片混亂,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事情數不勝數。
自家爲了一個家主的位置搶得面紅耳赤,這也就罷了——過去幾次的家主更疊,都是權力平穩過渡,都在令狐苦那一房内部傳承,就沒這麽多幺蛾子。而這一次,令狐苦似乎是給令狐氏招惹了禍事,引來了麻煩,還想在他那一房族人中繼續傳承,怎麽可能?
内部暫時隻是吵吵鬧鬧,還沒真個撕破臉……但是看那些年輕族人身邊的狐朋狗友死傷的數量越來越大,就知道,距離撕破臉,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外部的壓力已經是接踵而來。
令狐氏在太臰大帝麾下,作爲最頂級的天閥巨族,橫行霸道了不知道多少年。
令狐氏和其他幾個勢力差不多的,自然也是,有朋友,也有敵人。朋友嘛,這一次令狐氏的事情特殊,基本上都作壁上觀。而敵人麽,自然就忙不疊的趁亂下刀子……以至于,令狐氏邊境附近的幾個實力不過是中等水準的家族、教門等等,偷偷摸摸的開始下爪子、亮刀子,爲了一些産權模糊的礦脈、宜居地等,已經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斷爆發。
甚至,在令狐氏内部,都有了家奴勾搭小姐出逃,庶出的公子在奴婢的挑唆下暗算長兄,甚至是某些礦洞中原本要勞役到死的礦奴爆發動亂,擊殺了鎮守的令狐氏族人的事情發生。
而忙着争奪家主大位的令狐氏麽,九大宗老相互牽制,一衆族老互相争鬥,各房執事正卷着袖子帶着後輩族人打破了腦袋的鬥得熱鬧,哪裏還有閑工夫去處置這些事事情?
俨然龐然大物的令狐氏,端的是進入了‘蛇無頭不行’的狼狽境地。
這,是令狐氏無數年來,還是第一次如此的狼狽。甚至,有一些令狐氏的族人都察覺到,這樣的混亂和狼狽,根本是不應該發生的……但是,它卻硬生生就這麽爆發了!
就因爲這一片内憂外患、兵荒馬亂,令狐璚用自己的印玺,強行搶奪了令狐滄的指揮權,将邊境的鎮守艦隊直接合并到了盧仚帶來的艦隊中,随後長驅直入,一路連過令狐氏内部九道防線,将沿途的二十幾萬條大小戰艦一掃而空,悉數并入自己麾下。
九道防線中,有一些艦隊高層,是某分脈、某一房的核心族人,哪怕令狐璚和五位姐妹的族内權柄壓過了他們,他們也不願意乖乖俯首。
盧仚帶來的孟虎、後靑等人當即動手,将這些令狐氏族人悉數鎮壓、擒拿。
由此,當浩浩蕩蕩的艦隊直逼青桑雲陸,抵達令狐雲城外圍虛空的時候,居然沒有一條預警的信息送回令狐雲城,正在宗祠中積蓄口水,準備今日的混亂争奪的各房、各脈的大佬們,也都沒有收到半點兒聲息。
一陣摔杯子、敲桌子的混亂後,幾個打得鼻青臉腫的令狐氏青年黑着臉走出了宗祠大殿,‘咣當’兩聲跪在了厚厚的雪地裏。
他們低下頭,面朝着大殿正門的方向,嘴裏‘叽叽咕咕’的嘟囔着,問候着對方的某一代先祖,同時邀約對方今晚用過晚餐後,大家出城,擺明刀馬狠狠的鬥上一場。
幾個不安分的令狐氏青年正在鬥嘴,突然間,天暗了下來。
他們愕然擡頭,就看到令狐雲城的上空,密密麻麻的大小戰艦結成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端的是鋪天蓋地,擋住了整個城池上方的陽光。
六枚青色的玉印高懸虛空,一波波淡淡的,有着獨特頻率的道韻波動從印玺中不斷擴散開來。這代表了來人是令狐氏嫡系族人,而且在族中的權柄極高,遠高過了這些跪在宗祠大門口的青年。
于是,令狐雲城内外,原本正要開啓的防禦大陣靜默無聲,隻是在一些要害部位,有警惕心極高的令狐氏族人架起遁光騰空而起。
城外,幾處令狐氏的屯兵之地則是亂成了一團。
有令狐氏高層大聲呼喝,着令駐紮在城外的私軍艦隊升空戒備……但是這些天,和他們不對付的,一直相互牽扯的高層族人,則是當即發布了截然相反的命令!
于是,相互牽扯,相互幹擾,盧仚的艦隊已經封死了令狐雲城周邊,城池外居然連一條小小的舢闆都沒有飛起來。
如此順當?
盧仚哪裏還會客氣,當即就讓孟虎、後靑等人帶着大隊精銳的天庭兵将降落,在令狐璚的指點下,迅速控制了令狐雲城最緊要的幾處城防大陣樞紐。
令狐苦雖然殁了,但是他這一房的族人,卻還把持了令狐雲城裏裏外外的各項重要權力,包括城防大陣的樞紐掌控權,依舊在他們手中。哪怕這些日子族内亂成了一團,這份權力依舊沒有移交出去。
有了令狐璚這個‘本宗、本脈、本房’的自家丫頭帶路——雖然她大着肚皮的狀态讓幾個長輩心生愠怒,但是城防大陣的控制權,依舊很順利的被孟虎等人掌握在手中!
如此,就穩當了。
以令狐氏的底蘊,這一座城防大陣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年的苦功,一代一代家主,都在不斷的耗費人力物力,不斷的加固、升級,一路折騰到了今天。
這座大陣,如果不是大帝級的大能親臨,絕不可破。
但是就算是大帝級的大能親自降臨,這座大陣全力發動,也足以抵擋小半個時辰!
在這小半個時辰中,超負荷運轉的大陣,甚至能爆發出大帝級的殺傷力!
令狐氏有大帝級的存在麽?
沒有!
所以,掌握了這座大陣,就掌握了城内外所有生靈的生死!
若是這座大陣還掌握在令狐氏族人手中……自然不用擔心有人催動這座大陣,作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但是如今這座大陣被孟虎等人掌控了……
呵呵!
祖祠内,争吵中的令狐氏族人終于走出了大殿,紛紛皺眉,看向了天空規模龐大的混編艦隊。
天庭的制式戰艦和令狐氏的私家戰艦混編在一起,兩者加起來的數量也不過三十萬條。在場盡有天君甚至大天君級的大能,他們目光掃過虛空,就精準的清點出了這些戰艦的具體數量。
區區三十萬條戰艦,根本不放在這些令狐氏高層的心上!
若是令狐氏傾盡全力,豁出去家底子的備戰,十個……甚至一百個三十萬都能搗鼓出來,隻是,有沒有這個必要而已。
一名大房執事皺起了眉頭,冷然道:“好麽,你們這算是要撕破臉了麽?是哪一房的人,連戰船都調了出來?這是想要幹什麽?沖自家族人下死手麽?呵呵!”
一衆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都不承認是自己調撥的戰船。
一團淡金色的祥雲慢悠悠的飄了過來,盧仚一馬當先站在雲團上,後面緊跟着令狐璚等一衆人等。
人群中,好些令狐氏的長輩齊齊色變,目光驟然凝聚在了六個高高隆起的大肚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