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裝備精良,軍勢恐怖的甲士将大刀坊合圍。
除了正門盧仚可見的三千甲士,大刀坊的其他三個方向,都有火把燈籠亮起,燈光明亮處,可見精銳的甲士,燈火昏暗處,更有無數人影搖晃。
甚至,大刀坊東、南向的清河上,都有十幾條長有二十幾丈的戰船從上遊順流而下,停駐在了附近河道上,擺出了一副天羅地網、水洩不通的架勢。
盧仚舉起酒壇子,又酣暢淋漓的暢飲了幾口,随後丢下空蕩蕩的酒壇,嘀咕了一聲;“馬尿!”
洛邑的這酒水的口感,實在是不敢恭維。
周老刀已經扛着披風刀,大踏步出現在大刀坊正門上方的城牆上。他左手按着城牆垛口,朝着外面的大街望了一眼,帶着一絲顫音厲聲喝道:“羅猡長老,我周老刀,可有什麽冒犯的地方?”
城外,白發白須,但是腰杆挺得筆直,比尋常十八歲小夥子精氣神都要好出一大截,洛邑羅家專責讨伐、厮殺的武堂長老羅猡昂起頭來,右手握着的,比他個頭還要高出兩尺的盤龍大砍刀狠狠往地上一杵。
‘嗡’!
方圓丈許的鋪地石闆悉數粉碎,蜘蛛網一樣的細密裂痕順着石闆,向四周延伸出了七八丈遠。
羅猡眯着眼,厲聲道:“周老刀,你沒有冒犯我羅家的地方……咳,我羅家何等胸懷,些許冒犯,也不至于這樣大張旗鼓的打上門來!”
周老刀的聲音就穩定了許多:“既然如此,何至于此?”
羅猡左手朝着身後揮了揮。
一隊身披軟甲,顯然是‘輔兵’的漢子就大步走了上來,‘咚咚’幾聲,好似丢垃圾一樣,将一具具渾身是血,被劈得淩亂,身上起碼有二三十道慘烈傷口的屍體,狠狠的丢在了大刀坊‘護城河’的吊橋橋頭。
“喏,馬尚風,他的三個兒子,馬甸、馬弛、馬風,全在這裏了……還有馬尚風這一房的直系男丁,馬尚風的三個弟弟,十幾個侄兒,都在這裏。”羅猡冷然道:“在洛邑,死人不稀奇,哪個月不死上三個五個有頭有臉的,反而是奇怪了。”
歎了一口氣,羅猡目光閃爍的盯着目瞪口呆的周老刀。
“但是,周老刀啊,周老刀,你們周家做事,活兒太糙了一些。我知道,馬甸、馬尚風得罪了你們周家,該死……但是伱們下手的時候,能不能做得幹淨一些?你們,留下活口了!”
羅猡的聲音變得極其的尖銳:“留下了活口,指證你們周家是兇手!這事情,就隻能按規矩辦了!”
前面說了,洛邑的規矩就是,你對人下手,哪怕滅人滿門、奪人家産,都可以。
隻要在深夜中靜悄悄的進行,沒有目擊者,沒有證人,你悄無聲息的取而代之,那麽就落袋爲安,你就可以盡情的享用一切戰利品。
但是一旦有了證人,有了目擊者,而且報給了洛邑城老會!
那就對不住了。
洛邑的官面規矩,就要啓動了。
城老會的面子,是需要維護的。
一般有這種手藝太潮,做事不幹淨、不利落的人出現,都會被城老會當做殺雞儆猴的雞,殺給滿城上下所有心中不安分的家夥看。
這一次,周老刀、周家,毫無疑問就成了洛邑有史以來,極爲肥美的一支大肥雞!
周老刀駭然看着白天還活蹦亂跳,甚至在城門口還敢堵着自己去路‘挑釁’的馬尚風——是的,在周老刀心中,明知道實力遠不如自己,卻敢于堵路的馬尚風,其行爲就是挑釁!
但是現在,同樣是入道真修,在洛邑也算有頭有臉的馬尚風,已經變成了一灘爛肉。
他身上,橫七豎八的密布着起碼四十條極細、極深、極長的刀口……那刀口,看上去是如此的熟悉,簡直和他的披風刀斬出的傷口一模一樣。
偌大的洛邑,就周老刀所知的,披風刀這樣的訂制長刀,就他手中的這一柄。
洛邑的刀客有許多,入道真修用刀的高手也有不少,但是他們的刀都走的‘沉重’、‘猛烈’的路子,一刀下去,能夠輕松将人劈成兩段……但是這等細且深且長,明顯入刀、出刀速度快到極緻的刀,隻有他周老刀。
也隻有他周老刀訂制的這口其薄如紙的披風刀,才能斬出這樣的傷口。
在馬尚風身上,還有着其他的幾道傷口。
其中就有三支鋸齒狼牙箭,從前胸直貫進去,将馬尚風射了個對穿。
馬尚風身上的衣衫碎裂,露出了胸口一面狼頭浮雕的護心鏡。
厚達半寸的護心鏡,也被一支箭矢洞穿……打磨得光可鑒人的護心鏡被洞穿處,金屬微微變色,邊緣有着細微的高溫灼燒過的痕迹。可見這箭矢穿透護心鏡的力道有多強……尋常箭手,根本射不出這麽一箭,唯有入道真修,才有這等力道。
弓手,在洛邑有很多。
但是入道真修級的弓手,在洛邑總數不超過二十個。
其中又能和披風刀扯上關系的入道真修級的弓箭高手……稍微熟悉洛邑高手的人,都隻會想到周老刀的二弟周長弓!
而那鋸齒狼牙箭是用靈金鍛造的半尺透甲箭頭,尾羽用的是精挑細選的裂風雕翎毛,威力極其可怕,而造價也是極其高昂。就看這箭矢的做工,偌大的洛邑,就找不出幾個舍得在箭矢上花這樣成本的箭手。
周家兄弟三個,周老刀常年在外行商,收入豐厚。
周長弓是舊城區的南城關鎮守,位高權重,饷銀也頗爲可觀……
這等靈金鍛造的箭矢,尋常人用不起,但是周長弓嘛,衆所周知的是,周長弓出門在外,随身攜帶兩個箭囊,每個箭囊都滿裝三十六支雕翎破甲狼牙箭,那箭矢的做工、造型,就和馬尚風屍體上的這三支箭矢是一模一樣!
在燈籠火把的照耀下,更讓周老刀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的是,他清晰看到,馬尚風的面門上,密密麻麻的插着二十幾根細如牛毛的透骨鋼針!
極細的鋼針長有三寸,造型是三棱透骨錐形狀。
打磨得極其鋒利的鋼針上帶着一絲絲綠色幽光,顯然是淬了劇毒——而同樣是洛邑幾乎路人皆知的事情就是,周家三爺周鐵蛟不喜歡舞刀弄槍的,就喜歡斯斯文文的。
所以,周三爺出門在外,從來不佩戴刀劍,但是他身上總有很多要人命的零碎物件。
什麽毒針、毒粉、毒氣、毒煙之類……天知道周鐵蛟怎麽養成的這個毛病,但是,如果有人被毒針紮了一臉,整個臉都被劇毒弄成了墨綠色……沒得跑了,找周三爺就是,妥妥的是他下的手。
偌大的洛邑,玩毒針的就他這獨一份兒!
其他的入道真修,甯可一刀一劍的拼一個高低、生死,誰會像個繡花的娘們一樣玩這玩意兒?
得了。
披風刀的刀口。
破甲箭的箭傷。
加上這獨一份、可辨度極高的毒針。
要說馬尚風不是他們兄弟三個聯手幹掉的……也得有人信啊!
甚至,就看看馬尚風屍體上的那些痕迹,周老刀都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兄弟幾個昨天晚上喝醉了,醉颠颠的跑去馬尚風家,真的将他給做掉了?
但是,昨晚的接風宴,自己和老二、老三,沒喝醉啊!
周老刀沉默不語,目光在馬尚風還有其他馬氏男丁的身上掃來掃去。
羅猡已經歎息着開口:“周老刀,你,是條好漢子……你,還有你家二弟,三弟,這些年,也是勤勉做事,爲我洛邑,做出了不少貢獻。”
“但是,規矩就是規矩。”
“你們自己做事不夠周密,你們這漏了痕迹,被人點破了……這就!”
羅猡看着周老刀,輕聲道:“你,還想和我動手不成?得了,丢下兵器,阖家老小,出門束手就擒吧?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給你一個機會……你們周家,轉入罪役,起碼有一條活路!”
“罪役?”周老刀猛地提高了聲音,他嘶聲道:“做夢罷?老子,老子,甯可死!”
咬咬牙,跺跺腳,周老刀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放屁,放屁,這事情根本不是老子做的……羅猡,你說的證人呢?給老子拉出來!”
氣急之下,周老刀也懶得尊稱‘羅長老’了,直接高呼羅猡的名字。
羅猡抿了抿嘴,輕輕一揮手。
二十幾個吓得戰戰兢兢,看年齡大概就是八九歲、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精銳甲士,拉拉扯扯的送了上來。
這些小丫頭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死狀凄慘無比的馬尚風等人。
她們齊聲尖叫,更有人吓得癱在地上,身下大片水迹滲出,顯然已經吓得失禁。還有兩個年齡稍大一點的丫頭,猛地擡頭看向了周老刀,胡亂的指着他就嘶聲尖叫了起來:“就是他,就是他,沒錯,就是他……他一刀,一刀,一刀,好兇狠的,殺了老爺,殺了少爺……”
一個小丫頭更是嘶聲道:“他們,他們還擄走了,擄走了小姐!”
周老刀面皮抽抽。
羅猡則是歎了一口氣:“周老刀,怎麽着?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非要我下令攻打大刀坊不成?你自己主動棄刀,出來投降吧……罪役麽,難熬是難熬了些,起碼是一條活路!”
周老刀沒說話。
周家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被幾個本家族人擡上了城牆。
雖然不是入道真修,雖然是一個殘疾人,但是周老爺子真正是從荒原的最底層,從一個街頭亡命厮殺拼鬥起家,而且還一手養出了三個入道真修級的兒子!
要論人情世故,周老爺子或許沒多少——整個荒原,怕是也沒有什麽人研究這些。
但是要論生存哲學,周老爺子的經驗,顯然要比沒吃過什麽太大苦頭的周老刀兄弟三個,要強出了許多、許多。
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周老爺子單手按在城牆垛兒上,龇牙咧嘴的笑着,俯瞰着門外隔着數丈寬的‘護城河’,手持大刀,背後站着無數甲士的羅猡。
“罪役嘛……看似一條活路。”周老爺子喃喃道:“可是這麽多年了,老子在洛邑活了這麽多年了,每年都有倒黴蛋被打成罪役。大抵上,存夠一萬人,他們就會無聲無息的從城外苦營消失無蹤……然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啦!”
周老爺子的聲音很響亮:“這麽多年了,老子小時候,街頭上打過架的,挨過老子刀子,也被老子背後捅過刀子的夥計……當年一起在荒原上拼過命,也因爲一些好東西翻過臉的夥計……還有,咱們周家發家後,建起了大刀坊,這麽多年來,這條街,這片城區的左鄰右舍……”
“打成罪役的,老子記得的,就有好幾千人、數十戶人家。”
“沒有一個回來。”
周老爺子大聲嚷嚷道:“周家,還不夠強,所以,洛邑的很多事情,還沒資格知道……罪役究竟被送去了哪裏,去做了什麽事情……是去當做誘餌狩獵異獸,或者幹脆被人下了湯鍋熬成了大補的湯藥,誰知道呢?”
“但是罪役,是條死路,必死無疑的!”
周老爺子單臂撐着輪椅的扶手,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他嘶聲吼道:“羅猡,老子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嘿,你就不是個玩意兒……還記得當年你領兵圍剿過路的巨寇‘黑齒’,吃了敗仗,兩萬洛邑遊騎精銳,被人屠了個幹淨!”
羅猡淡然一笑:“吃敗仗,誰能一輩子不吃敗仗呢?那巨寇‘黑齒’,誰能想到,他修爲已然是‘天校’?那等高手,呵呵……你能扛得住他一拳?還是能擋得住他一刀?”
周老爺子冷笑:“吃敗仗,誰都吃過敗仗,老子這輩子,起碼被人打得落荒而逃百八十次……但是吃了敗仗,不要緊,站直了,再爬起來,依舊是一條好漢。”
羅猡不明所以的看着周老爺子,不知道他說這些有什麽用意。
“但是,你當年被黑齒打得全軍覆沒,孤零零一個人逃回來……爲了遮羞,也是爲了洩怒,你屠了城外錢家莊子,滿門上下,四千六百七十五口,被你一個人屠了,然後按在了黑齒的頭上。”
“錢家的百來号壯丁,被你砍掉了腦袋,說是黑齒麾下賊寇的首級,還在洛邑門外挂了大半年呢。你們羅家将這百來個冤死鬼當做你剿匪的功績,可是吹噓了好幾年!”
“這也就罷了,你屠了人家錢家,你還擄掠了人家錢家的二十幾個男童,囚禁在你羅家城外的莊園裏,肆意虐玩了好幾個月……可憐那些都還不懂事的娃娃,啧啧!”
羅猡的臉色變了。
周老爺子轉過身來,朝着城牆上站着的周家衆多私軍甲士和壯丁冷笑:“聽明白了麽?聽清楚了麽?當年錢家莊子被屠,男童被擄,老子親眼所見……嘿嘿,隻是那時候,老子沒這個膽子揭破這件事情,怕死嘛,這不丢臉……不敢揭破羅猡這老鬼,這不丢臉……整個洛邑,有幾個人敢正面說破他做過的惡事的?”
“隻不過,錢家,還有多少個類似錢家的倒黴家姓擺在前面呢。”
“今天,不能軟!”
“若是軟了,咱們一個個去做罪役,那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咱們這些老骨頭,做罪役,死了也就死了……想想看你家的那些活蹦亂跳的娃娃……嘿,男娃娃啊,這羅猡老家夥,就愛這一口!”
“自家的娃娃,自家心疼!”
周老爺子厲聲嘶吼着:“所以,不要怕他羅家勢大……膽敢栽贓嫁禍,将黑鍋扣在咱們周家頭上……無可分辨,也就不用分辨了。總之,他想要我們周家死,咱們就和他們玩命!”
“周家上下萬多口壯丁,不說多,弄死他家千把号丁壯,總可以罷?”
“然後,護着老刀逃出去,總可以吧?”
“用我們這萬多條人命,換他羅家千把号丁壯……嘿嘿,他們羅家,這樣的精兵強将,可也沒多少……咱們今天換掉他們一千多号精兵,搞不好他羅家就有冤家對頭,兵力不夠用了,哪裏就要出大纰漏,就要吃一個天大的虧!”
“咱家老二、老三,陪着你們一起死!”
“就護着老刀這個做老大的逃出去……給咱們周家留一條血脈,也給咱們周家留一份報仇的機會!”
“老刀天賦最好,手段最狠,他逃出去,今天殺幾個羅家的,明天殺幾個羅家的,隻要老刀不死,零敲碎打的,總能讓羅家多死個百八十口人吧?”
“嘿嘿,荒原上巨寇,可不止黑齒一人!”
“老刀若是入夥,搞不好能混出頭來,未來呢,帶着巨寇反撲洛邑,就能給咱們周家老小報仇雪恨啦!”
周老爺子一番話,很黑,很髒,甚至充滿了下作和龌龊。
如此的赤-裸-裸,如此的冷冰冰,充滿了荒原上冷酷無情的叢林法則!
但是他這一番話說出口,外面圍住大刀坊的羅家所屬,上上下下氣勢驟然一滞,羅猡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周老爺子身邊的周老刀。
而周家上下,無論男女老幼,膽氣驟然一壯。
之前聽得說,是羅家大軍圍住了自家大刀坊,好些周家人是莫名緊張、莫名膽怯的。
但是周老爺子這一番話說出口,經過衆多周家族人的轉述和講解後,大家都聽明白了,都聽懂了,都弄清楚了其中的彎彎繞!
成爲罪役,有死無生,而且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羅家的手很黑,很髒……尤其是羅猡這個老家夥,居然還是個老-變-态!
自家活潑可愛的娃娃,可不敢落入羅猡的手裏面。
既然如此,就拼命吧!
豁出去,給羅家多制造一點傷亡,隻要敢拼命,荒原上,誰比誰的命更硬一點呢?都是血肉之軀,大家玩命就是了!
而且,隻要周老刀能逃出去,遲早能給周家報仇的!
對于周老刀的修煉天賦,對于周老刀的手段、實力,周家滿門老小,還是欽佩、敬畏的。
周家滿門的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
盧仚雙手合十,低聲的念誦經咒——我佛慈悲,這周家老爺子,果然非凡!
盧仚敢打包票,那馬尚風一家子,絕對不是周老刀他們下的手。這一晚上,周老刀兄弟幾個,都在大刀坊吃肉喝酒、分配這次出行的利潤呢,他們想要進出大刀坊,根本瞞不過盧仚的耳目!
既然如此,事情有很有趣了。
看看馬尚風屍體上的那些傷口,這是明顯的栽贓嫁禍啊!
這羅家!
盧仚低聲念叨着:“取而代之麽?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盧仚看向了不遠處的一座街壘——周大龍、周大虎兄弟兩個披着全套的金屬重甲,帶着數十名私軍甲士,正駐守在這厚重的街壘中。
這街壘通向後面的宗祠,是極其緊要的一處據點。
這裏街道狹窄,四周都是高牆,到處都是可供長矛穿刺和弓弩設計的暗孔,還有其他各種歹毒的城防設計,也都埋伏了足夠的壯丁……外來敵人若是強攻這次街壘,傷亡之慘重可想而知。
盧仚腦海中,樓蘭副鎮印玺微微晃動。
太瞐帝斧輕輕旋轉,樓蘭副鎮印玺光芒大盛——盧仚感受到了如今這枚印玺經過太瞐帝斧加持後,所能擁有的權柄極緻——他可以用印玺之力,爲整整一百人‘啓靈’!
‘啓靈’!
對于這一方天地的人來說,就是卸掉身上的天地枷鎖,開啓天生就有,卻被天地冥冥中的意志強行禁锢在體内無法使用的‘眉心天眼’,從此擁有調動天地靈機的權柄,擁有堪比入道真修的神奇力量!
隻要盧仚願意,他現在就能爲一百個周家族人啓靈!
“不急,不急!”
盧仚微微搖頭。
他手一指,微弱的神念勉強溝通了紅塵天。核心佛國中,融入了玉井子本體的功德池亮起一絲微光,大概有一酒壇子份量的功德池水緩緩的騰空而起,勉強鑽出了紅塵天,懸浮在盧仚身邊。
盧仚深吸一口氣。
樓蘭副鎮印玺微微震蕩,體内法力催動,盧仚身邊,一縷縷稀薄的霧氣騰空而起,然後掀起了一陣淡淡的微風。那一團蘊藏了磅礴生機,擁有奇異的起死回生力量的功德池水融入了霧氣中,被微風一吹,就化爲極其稀薄的水霧,籠罩住了整個大刀坊。
盧仚還想再觀望一下——以大刀坊的防禦,整個周家,就正門一條通道可供進出。圍牆外,有一條雖然不寬,但是尋常甲士萬難度過的‘護城河’,加上數丈高的城牆,尋常甲士也無法一躍而過。
再有周老爺子的鼓動,周家上下已經有了必死的拼命的心思。
羅猡除非是腦殼壞掉了,否則他真敢揮動大軍,硬攻大刀坊?
就算羅家的那些精銳私軍,身披半步天兵之兵級的靈金甲胄,尋常刀斧難以破開,但是熱油、烈火、床弩等物,依舊可以對這些甲士造成緻命的傷害。
更不要說,有周老刀這樣的入道真修在。
如此防禦力量,周老爺子說,拼掉羅家上千個甲士,隻是往少了說。
真個打起來,呵呵!
盧仚已經聽到,遠近的各處街坊中,都有甲胄摩擦聲響起,各色刀斧反光,在遠遠近近的街巷、院落中不斷出現。大刀坊的鄰居們,也都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在這種情況下,羅猡真願意正面猛攻麽?
盧仚可是記得周老刀說過,在洛邑,有三家大族擁有帝錢契。
羅家、秦家、蔺家……如果羅家在大刀坊折損了太多的實力,那兩家人,難不成會坐視不管?搞不好就會背後捅刀子,做點什麽好事情出來。
就在盧仚盤算的時候,突然間,就聽驚天動地一聲巨響,大刀坊東南側的一段城牆,大概有七八丈長短的一段,直接在火光中被崩上了天。
城牆粉碎,原本駐守在上面的一隊周家青壯也是粉身碎骨,傷亡慘重。
還不等周老刀等人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就看到那一段城牆對面,黑暗中,突然有大量的火把亮起,照亮了老大一片。
‘咣當當’,十幾架早已準備好,寬達六尺、長達十幾丈的木橋被大隊人手推了出來,直接橫架在了大刀坊外的護城河上。
周老爺子的嘶吼聲響起:“那一段,是誰看守的?是誰?”
就看到,城牆内的陰暗角落裏,幾盞燈籠亮起,一隊周家的青壯拖家攜口的,揮動着兵器,在一名圓滾滾老人的帶領下,急匆匆的沖了出來,順着架上的木橋沖到了對岸。
大群羅家甲士湧了上來,将這一群人團團護在了裏面。
周老爺子一口老血噴出。
周老刀嘶聲道:“二叔……”
周老爺子右手瘋狂的捶打着城牆垛兒,聲嘶力竭的朝着那邊嘶吼着:“老二,老子有什麽對不起你的?你,你,你,你怎麽破開的城牆?你,你,你,你這是要害死所有族親!”
周老爺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周老刀兄弟三個的親二叔喘着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在衆多甲士的包圍中,跳着腳的朝着這邊叫罵起來。
“老大,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你對不起我的兒子和孫子!”
“憑什麽,就你的兒孫成了入道真修,一個個威風八面,人前人後耀武揚威……就老子的兒子孫子,哪個比他們差?怎麽就要活得委委屈屈的,吃的喝的,都好像要叫花子一樣,撿那些從你的兒孫手指縫裏漏出啦的三瓜兩棗?”
“老子,不服!”
周二爺重重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
人群中,有人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周二爺哆嗦了一下,立刻扯着嗓子叫嚷了起來:“老大,不要說我對不起你……實在是,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我忍不得,我忍不了啊!”
“我們周家,世代良民,可沒做過這麽喪天良的勾當!”
“你們父子幾個,殺了馬尚風一門男丁,也就算了……你們将馬家的幾個小丫頭擄掠回來,啧啧,可憐這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被你們禍害成這樣!”
剛剛周二爺帶着人逃出去的時候,人群中,分明有幾個男丁背上背着白布卷兒。
此刻他們将那白布卷往地上一丢,就露出了好幾具光溜溜的,體無完膚,渾身青一塊綠一塊,身上滿是不明的糊糊狀物體,顯然備受淩虐的少女屍體!
幾個少女死狀凄慘,雙眼瞪得溜圓,看她們面孔扭曲的模樣,顯然死前受到了極其慘烈的折磨和非人的淩辱!
周二爺扯着嗓子吼道:“你們做了這麽豬狗不如的事情……哎,多好的大姑娘,就被你們這麽禍害掉了……老子,還是有幾分天良的,你們父子做出來的狗屁勾當,别想拉着老子和老子的兒孫一起陪葬!”
“羅長老,羅長老,今天我周二和老大一家子分家,正式分家!從今天起,老子這一房,和他們不共戴天、勢不兩立……您可要爲咱們做主啊!”
“他們犯下的罪,可不能牽扯到老子一家子身上!”
羅猡微笑颔首:“這是自然,你們立下了大功,等到周老刀他們被貶爲罪役……他們的家當,還是應該由姓周的來繼承嘛。大刀坊,還是姓周的,這話,我說的,誰也别想改一個字!”
周老爺子呆住了。
周老刀則是猛地看向了站在大門外撫須微笑的羅猡。
不用問了,周家二爺這一房的人,不管是因爲什麽緣由,早就被人買通了。
而且,人家計算他周家,不是一天兩天了!
有了周二爺‘自首’,周家的罪證毫無疑問的坐實了……洛邑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家族也說不出任何不對來,對羅家的威望,不會有任何的損傷。
尤其是,周二爺這一招背刺,啧啧,城牆被炸開這麽長一段缺口,更有木橋架過了護城河,好咧……羅家的私軍本來就占了軍備上的絕對優勢,這城牆一被破開,周家的下場不問可知。
就算上下齊心、拼命反抗,這城防出了纰漏,面對數量、裝備都占據絕對優勢的敵人,周家能造成的傷害,還能剩多少?
周老刀咬着牙,嘶聲道:“得了,爹,你們留着拼命,兒子我……先走了!”
周老刀跺跺腳,就要尋機離開。
沒什麽兒女情長,沒什麽猶猶豫豫……荒原上的爺們見慣了生死,在這等關頭,該離開保留一絲元氣的時候,自然會果斷離開。
周老爺子慘笑了一聲:“是老子的錯……前些年,查出來老二侵吞族産的時候,就該狠心拾掇掉的……可惜了,不然,今天一定要讓羅家多崩掉幾顆牙。”
深吸一口氣,周老爺子獨臂拔出了一柄佩刀,狠狠的砍在了面前的城牆垛兒上。
“孩兒們,準備拼命罷!”
話音未落,周家大刀坊的北面、西面,分别有一段城牆處,再次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同樣兩段城牆被炸開,炸出了七八丈長短的缺口,護城河對岸有羅家的甲士推出了早已準備妥當的木橋,迅速架過護城河,随後浩浩蕩蕩的甲士扛着厚重的盾牌,趁着周家私軍被震得頭昏目眩時,快速的沖進了大刀坊。
那兩個方向,周家布置的人手有限。
羅家的甲士在數量上、裝備上,乃至帶隊的将領的修爲上,都占了絕對的優勢!
那兩段城牆缺口處,都各有三名羅家的入道真修統軍攻打。
周家負責那兩個方向防備的族人,勉強組織了一小隊人馬應對,結果被入道真修一個虎撲沖進人群,手中棍棒三兩下就打翻了數十人,直接被殺得立足不穩,幾乎崩潰!
但是,但是,但是……
盧仚看出來了,這羅家的入道真修,并沒有放手殺戮的意思。
他們手中兵器,隻是打翻了周家的甲士,讓他們暫時失去了戰力,并沒有仗着修爲的優勢将人斬殺當場——可見,将人打成罪役,讓周家的人成爲罪役,似乎更加重要?
相比殺死周家所有人,斬草除根,滅絕他們未來報複的可能……讓周家上上下下的人變成罪役,更加符合羅家的利益訴求?
罪役!
有趣了!
盧仚看了看那兩處爆發戰鬥的所在,手一指,就有淅淅瀝瀝的小水珠從薄薄的霧氣中滲出,落在了那些被擊倒在地,一時間動彈不得的周家所屬身上。
磅礴的生機湧入身體,被棍棒敲得斷折的骨骼在頃刻間愈合,受到震蕩的五髒六腑頃刻平複……力量重新回到身上,而且力量變得似乎比之前更強大了——數倍!
盧仚的紅塵天,是老僧紅塵所煉至寶。
其核心佛國的功德池,有洗煉凡胎,化凡俗爲神魔的強橫功效。
融入玉井子這太瞐帝子身邊奇異寵物的軀體,汲取了其強橫的生命力、強大的恢複力等特性後,這功德池水更是平添了莫測的威能。
隻是些許水霧融入體内,這些周家的私軍甲士和壯丁,體内居然就多了一絲絲天地靈機流轉的痕迹——換句話說,他們在修煉道途上,被‘啓靈’了,他們算是一隻腳踏入了入道真修的行列,擁有了遠比尋常甲士強大的力量!
“嗯……有趣。”盧仚注意到,這些受傷再起的周家所屬,他們體内的天地靈機雖然是外界注入的,但是的确在他們身體内留下了類似周老刀體内奇異力量的痕迹……
所以,人工‘啓靈’,讓普通人成爲‘入道真修’,也是可行的。
所需的,隻不過是足夠的力量……以及,這種力量需要足夠的權柄……
周老刀他們應該是用足夠數量的帝錢,完成了這一步。
而融合了玉井子軀體的功德池水,顯然擁有了類似帝錢……甚至權柄更高的功效。
與此同時,盧仚也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危機襲來——紅塵天中核心佛國的功德池水可以讓人踏入修煉正途,這等事情,也是不被這一方天地所容忍的。
極小規模的施展一二,不爲人發現,無甚緊要。
但是如果被太多人知曉,而且被人知曉盧仚使用的是功德池水,而非帝錢的力量……那麽盧仚也将遇到莫測的危機,這等危機,也是如今的他無法承受的。
“懂了!”盧仚喃喃自語:“需要掌握足夠合法、讓人可信的帝錢渠道。”
盧仚又看向了城門外正在放聲大笑的羅猡。
他注意到,周老刀正在向後退卻,而周長弓和周鐵蛟兄弟兩,已經帶着一臉淩厲的死氣,一左一右站在了周老爺子身邊——周老刀準備按照計劃遁走,而他的二弟三弟,準備爲偌大的周家殉葬!
盧仚微微颔首。
沒有了吧?
沒有了吧?
沒有新的爆炸了吧?
那麽,周家内部的叛徒,已經主動蹦跶了出來,現在留下的,全都是可靠、可信任的人手了喽!
也是。
在民風如此的荒原,周家有這麽個周二爺,有這麽一房白眼狼族人,已經是奇葩了。以荒原的生存法則,生存規律,尋常大家族都會向虎家圍子那樣全員死戰,隻留婦孺……尋常人家,怎可能冒出這麽多的叛徒?
盧仚微微開口。
一縷柔風吹過,将他的話送到了周老刀耳朵裏。
周老刀身體驟然一僵,然後猛地回頭,駭然看向了盧仚,他扭曲僵硬的面皮驟然松緩——剛剛事發突然,羅猡帶給周老刀的心理壓力太大,他居然忘記了盧仚這座大神!
或許,有盧仚襄助,今天需要逃跑的,不是他周家人,而是看似不可一世的羅家!
雖然盧仚隻有一人。
就算盧仚扛不住羅家,起碼周家能多有幾個男丁逃出去,能多保留一絲元氣,這也是好的……甚至是,對羅家多制造一些殺傷,讓羅家的家族勢力多損傷一些,讓秦家、蔺家能夠對羅家造成更大的傷害……
多好的事情啊!
周老刀滿心快慰的想着美事,他停下了腳步,重新走到了燈籠火把照得通明的那段城牆,重新出現在羅猡的面前。
周老刀帶着莫測的微笑看着羅猡。
羅猡的笑容驟然收斂,他嘶聲道:“你,不逃?”
周老刀此刻莫名的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特别好用,他笑吟吟的對羅猡笑道:“你猜?呵呵,你這麽着急我逃走,是不是,你們還特意安排了高手在外蹲守我?隻等将我斬殺?哦,你們或許舍不得殺我,是要将我生擒活捉,貶爲罪役呢吧?”
“隻是,你們安排了誰呢?你們家的高手這麽多……總不至于,是羅摩家主親自蹲守我吧?那就,太榮幸了!”
周老刀笑得賊燦爛。
他伸出左手輕輕按了按,示意面色驟變的周老爺子、周長弓和周鐵蛟稍安勿躁。
他朝着城外的羅猡招了招手:“來,你來攻,老子帶着所有族人,在宗祠裏面等着你……喂,二叔,你總不至于在宗祠裏都布置好了,要連宗祠的圍牆都炸了吧?”
“驚擾了先祖,你……呵呵!”
周老刀一把扛起了周老爺子,一聲唿哨,城牆上的私軍、壯丁雖然是滿頭的霧水,但是服從性很好的他們,還是完全的執行了周老刀的命令。
一隊隊私軍甲士、一隊隊周家壯丁,熄滅了幾乎所有的燈籠火把,仗着自家對大刀坊地理的熟悉,快速的遁入了黑暗中。
城外的羅猡和羅家的私軍,抓狂了!
誰能想到,周老刀會玩這麽一手?
三更半夜的,黑燈瞎火的,跑進一個大家族經營多年的巢穴中,和這個大家族打巷戰?
啊呸!
就算将腦袋砍掉,頂個屁股在脖頸上冒充腦殼,也不可能做這麽蠢的事情!
羅家的私軍甲士多值錢啊,多損失一個兩個的,得多心疼!
周家的根基有限,周家豢養的這些私軍甲士,都是在外招攬的武夫,或者幹脆在奴隸市場上買來的奴隸從小培養——整個周家,真正的嫡系族人,真正姓周的血親,加起來大概也就千多口人。
而羅家不同啊。
羅家在洛邑繁衍生息不知道多少萬年,族人數以萬計,這些身披重甲的私軍甲士可都姓羅,全都是一個祖宗留下來的血脈親眷!
這要是在大刀坊折損了太多的私軍……羅猡就算是武堂長老,信不信都有輩分足夠的老太太拎着馬桶,将無數不可言的幹的稀的寶貝,撒他們家滿院子?
“不對,周老刀怎麽不跑了?”羅猡和身邊一群羅家骨幹,隻覺得腦漿子劇痛,腦殼都大了好幾圈。
周老刀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在大刀坊陌生的地勢下,和周老刀玩命的!
周老刀,荒原上有數的入道真修,而且其自身實力足以排名荒原前三千之列……雖然羅家有好幾個入道真修的排名在周老刀之上,但是大家修爲層次相當,實力差距并沒有想象中這麽大!
尤其是,羅家的這群高手,一個個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沒有必死之志!
而周老刀,可是被逼得狗跳牆,想要拼命的人!
周老刀若是逃跑,羅摩帶了幾個羅家高手在外蹲着,在荒郊野外,高手合圍,加上各種弓弩、陷阱的配合,足以生擒周老刀。
但是在大刀坊,面對一個荒原排名三千之列的入道真修高手……而且還是一個鉚足勁拼命的高手……就算羅猡都沒這個興趣,而且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這,這……”羅猡嘶聲道:“是不是,我們逼得有點緊了?”
一旁的周二爺不知道好歹的湊了上來,點頭哈腰的笑道:“羅長老,你可要趕緊将他們一網打盡啊……呃,攻打的時候,您可要小心些,咱家的院子,還有那些鍋碗瓢盆,可千萬别打破打爛了!”
羅猡臉色微變,一腳将周二爺踹得飛了出去,血水猶如不要錢的泉水一樣,不斷從他嘴裏噴了出來。
“蠢貨!”
羅猡咬着牙,嘶聲道:“殺進去……嗯,不能讓自家人先沖……你們去西門遊騎标營,讓許大馬棒調遊騎進城。”
“給許大馬棒說,讓他的遊騎先沖幾陣……事後,周家在城外的農莊,算他三成的份子!”
去年八月住院之後,就在家打胰島素,血糖不正常。
最近幾天,胰島素停用了,但是血糖監測結果喜人。
身體應該在恢複正常狀态。
這是好事。
嚯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