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如深海。
淺水,中水,深水,層次分明,孕化萬物。
就在盧仚在園林中,旁觀園林被兩大聖族大軍合擊,青柚三女等人被巨蜂一族攻打時,在樓蘭古城外,在這一點時空維度之上,超脫這一點維度坐标,向常規意義上的‘高層次’,即兩儀天所謂的‘飛升’的維度攀升……
耗費巨量的能量。
耗費無窮的歲月。
耗費龐大的概念。
耗費無盡的資糧。
攀升,極力的攀升,超脫一層一層的維度膈膜,在這些維度膈膜中,或者貧瘠,或者富饒,或者廣袤,或者狹小,一層一層并不适合生靈孕化的空間維度化爲一層層隔閡,一如厚重岩層中的一層層堅固的岩石‘蓋殼’……
如此一路突破,最終,一片明光出現。
這是一方不可言喻的世界。
一如在最深層次的浮遊生物,度過水壓、溫度、光線、營養等等諸多劫難,度過無數大小生靈的獵殺,從那最深層最貧瘠的深海,終于來到了陽光明媚、氣溫溫和、一切環境都恰恰好,孕育了豐沛營養,有億萬族群雀躍歡呼的表層淺海,來到了物産豐富、萬類霜天競自由的島嶼周邊……
奇異的光蘊藏了清晰的大道波動。
宛如實質的大道波動橫貫了虛空。
一波一波的大道波動輕柔的跳動,一如血脈心髒,貫穿了整個世界,衍化成了最普通的肉眼傾斜可見的星辰之光,衍化成了一片片濃郁宛如水銀一般的星塵汪洋。
數十道狂龍一般巨大的光芒糾纏,化爲一座瑰麗的光門,籠罩在了一方殘破的天地上方。
這裏已然被破壞得一灘狼藉,但是依舊是山清水秀、風景極其秀美,乍一看去,就好像高手匠人在虛空中凝成的一座匠心獨運的精美盆景,每一處都精雕細琢,蘊藏了不可思議的道韻。
如此美妙的天地,卻被劈得支離破碎,到處都是浮空的山峰,到處都是崩碎的神木。原本大緻呈圓形的天地正中,一枚漆黑的碩大的掌印貫穿了整陸塊。這貫穿的碩大手掌印,就占據了原本陸塊三成左右的面積,對整個天地造成了毀滅性的創傷。
越是靠近這貫穿的掌印,大地就越是貧瘠、荒蕪,原本的山川河嶽全都化爲茫茫戈壁,漫天黃沙亂卷,無數可怖的毒蟲毒蛇在這風沙中惬意的蠕動着身體。
稍遠一些的地方,浮空的殘破山峰,還有巨大的神木殘骸間,一些亂糟糟的建築殘骸橫七豎八、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浮在空中。偶爾還能看到一段段光芒閃爍的城牆,頑強無比的散發出強烈的禁制波動,城牆表面還有一道道宛然天成的大道符印若隐若現,好似死而不僵的神龍之軀,盤亘在天地之間。
這些建築的風格……若是盧仚在,他當能發現,這些殘破的建築,損壞的城牆等,就和樓蘭古城的建築風格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别。
混沌的風在四周吹拂,消磨着這一方天地最後一點點生機,令得正中那貫穿的掌印帶來的死亡和貧瘠不斷的向四周擴散。當那戈壁灘擴散到整個天地時,這一方天地也就徹底歸虛,成爲一片真正的死亡地帶。
一聲轟鳴響起,高空那光門中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強烈的光芒中,兩扇紫金色的巨型門戶出現,巨力湧動,兩扇巨門冉冉開啓,磅礴濃厚不可思議的靈霧宛如大江大河洶湧而出,好似一發炮彈撞在了下方的陸塊上,震得這塊直徑百萬裏上下的陸塊劇烈震蕩。
“該死!”
清朗的呵斥聲從那光門中傳來。
三頭背生雙翼,通體銀白,矯健神駿不可思議,從頭到尾長達十餘丈,有白龍之姿的駿馬從光門中飛馳而出。他們身上用透明的銀光繩索,拖拽着後方一架神光奕奕的浮空大殿。通體明金色的大殿帶着呼嘯聲從那光門中飛馳而出,大殿門前,一名頭戴三尺玉冠、身穿星光閃爍的紫金條紋長袍,俊朗、飄逸猶如神靈的青年看着下方殘破的陸塊,眼角劇烈的抽搐着。
他左手一翻,居然掏出了一架由無數光線凝成,跳躍閃爍,其造型頗像是算盤,而功能也和算盤一般無二的奇異器具。
右手在這長方形的器具上一陣撥動,伴随着清脆的‘叮當’震鳴聲,青年的面皮徹底的耷拉了下來:“損失慘重……這筆損失,得怎麽報賬才好?哎,哎,難不成,要本家自掏腰包,填補這筆虧空?簡直,豈有此理……這,這……”
随後,這青年就是一通叽裏咕噜的抱怨聲。
什麽第幾房小妾剛剛生了孩子,正是補養身體、給孩子服用神丹打基礎的關鍵時候啊……什麽第幾房小妾又看中了哪一方妙境中的行宮,哭哭啼啼的想要重金購買,已經鬧騰了好幾年啊……什麽養在外面的第幾房外室,和某個閨蜜鬥富,剛剛燒掉了一大筆錢啊……
又有什麽家族子弟不争氣,自家的幾個親兒子、小侄兒吃喝嫖賭,靡費甚巨啊……
還有什麽家族老祖宗最近陷入‘天神迷障’,正在竭力破障而出,在這過程中,老爺子就是一個‘天字第一号的昏君’,各種酒池肉林、暴虐昏庸……
“真正是……想要撂挑子不幹了啊!”青年愁眉苦臉的看着下方殘破的陸塊,幽幽道:“到地頭了,幹活了……趕緊的,勘測清楚,這樓蘭關究竟是怎麽被毀的?又是誰幹的?什麽時候幹的?給我找出來,找出來……”
青年狠狠的跺着腳,哭喪着臉苦笑道:“樓蘭關乃是邊疆重鎮,萬萬空缺不得,必須重建……但是這一重建麽,這城防基建……這人口補充……這兵馬調配……這……全都是錢啊!”
“要不是指望着上面分撥的饷銀,這樓蘭鎮守一職,實在是食而無味,棄而可惜……哎,哎,何苦來?”
随着青年的抱怨聲,大殿中門開啓,大群頭戴高冠,身穿統一制式的星光長袍的男女大步而出。他們周身萦蕩着淡淡星光,一個個踏空而起,迅速來到了被破壞的陸塊周邊。
一道道神異的禁制向着四面八方不斷灑落,一片片迷離的光影從那些殘破的山峰、斷裂的神木、崩塌的建築殘骸中不斷浮現。随着那些威力強橫、作用神異的禁制不斷的連貫一氣,這些光影也變得逐漸清晰、逐漸完整,最終籠罩了整個陸塊。
随後,青年的驚呼聲響徹天地。
“完蛋!”
“天大的黑鍋!”
“本家,要大大的破财了!”
“擊殺上官,悍然叛逃的摩壬支天鎮守神王,怎麽會逃來這裏?”
“太瞐帝子,還有他的随行親衛,怎麽會,怎麽會……也在這?”
“太瞐帝子隕落在這?”
“開什麽玩笑,太瞐帝子居然是摩壬支天鎮守神王的酒友?他來這裏,居然是幫助摩壬支天鎮守神王逃跑的?”
“可是,可是,巡天禁神衛居然,居然……在這裏,連同太瞐帝子、摩壬支天鎮守神王一并,被,被,被……”
青年,還有他身邊的那些男女,一個個面色鐵青,額頭上冷汗猶如一顆顆珍珠一樣滲出,‘嘩啦啦’的化爲一場流光溢彩的暴雨,灑落在這殘破的陸塊上。
“樓蘭關,按律駐軍應有十二萬九千六百人,組成神陣,當可護得太瞐帝子還有巡天禁神衛的那位副都統周全,可是……可是……”
“我的親三叔啊,吃空饷而已,你吃個七成就足夠了……十二萬九千六百樓蘭衛,你居然吃了十二萬七千人的空饷,偌大樓蘭關,隻有兩千六百常備樓蘭衛……”
“這,這,這……”
“呵呵,呵呵……”
青年和他身邊的一衆男女,一個個身形僵硬,面色慘白,猶如一具具冰凍的僵屍,臉色難看到了極緻。
吃空饷,不寒碜。
周天上下,各方勢力,誰不吃空饷?隻要沒事發生,就是歲月靜好,無非是吃得份額多少的問題。但是本家派駐樓蘭關的這位大爺,這吃空饷的本領,也太狂野了!
上一次清查樓蘭衛,還是什麽時候?
上一次本家清點樓蘭衛,整個樓蘭關,還有正兒八經的樓蘭衛六萬餘人,吃了不到五成的空饷,堪稱‘清廉典範’……可是這位親大爺啊,他在樓蘭關坐鎮才多少年,怎麽就敢這麽幹?
十二萬九千六百人的常備樓蘭衛,硬生生被吃空饷拆騰得隻剩下兩千六百人!
這也就罷了,民不舉,官不究,隻要不出事,那就沒有事!
可是,這出事了啊!
樓蘭關被攻破……
這也就罷了,樓蘭關雖然被攻破,但是并沒有影響到本家的直接轄地,并沒有造成太惡劣的影響——隻要上下打點一下,這點小事情,很容易就能遮掩過去。
問題是……
太瞐帝子,這殺千刀的禍害啊!
他爲什麽會在這裏?
沒風聲啊!
本家完全沒收到任何消息啊!
至于那被追殺的摩壬支天鎮守神王……還有那追殺而來,卻在樓蘭關被太瞐帝子蠻橫阻止的巡天禁神衛麽……同樣是要命的事情,但是,和隕落的太瞐帝子相比,這算什麽?
太瞐帝子爲什麽會出現在這?
剛剛光影畫面中顯示的信息,很清晰,很明白,來襲的敵人雖然強橫,但是如果樓蘭衛編制完整,十二萬九千六百樓蘭衛,借助樓蘭關的城防禁制,足以護得太瞐帝子周全,足以發出求救信号,等來足夠的援兵!
正因爲樓蘭關吃空饷吃得‘喪心病狂’,吃得‘太有想象力’了……這才使得樓蘭關防衛力量不足,使得太瞐帝子隕落于此。
這個罪責!
“本家,有點扛不住……”青年用力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喃喃道:“本家,真扛不住……太瞐帝子,他,他,他……”
話沒落音,上方的光門驟然一閃。
一面巨大的,造型宛如眼眸的銀色寶鏡取代了光門,寶鏡中光芒流蕩,可怖宛如天威的神威浩蕩而出,徑直禁锢了下方的天馬、大殿和這青年一行。
一條通體爲淡淡的晶光組成,身軀半透明的人影從寶鏡中穿梭而出,宛如沒有重量的虛影,緩緩從天空飄落。這條人影逐漸下降,恐怖的神威壓力就越發沉重,一點點壓制得青年和一衆随行男女身軀内‘咔咔’直響,骨骼和五髒六腑都幾乎徹底崩碎。
“饒……饒……”青年雙眼眼珠突出,眼珠内一條條極細的血絲凸起,幾乎要爆碎開來。他可憐兮兮的看着那半透明的人影,竭盡全力,好容易從嗓子眼裏擠出了求饒之音。
“吾兒!”透明人影輕輕歎了一聲。
“調皮。”人影低聲嘟囔:“頑皮了這麽多年,終究是将自己的小命也給玩丢了……僥幸,吾年幼時也頗爲調皮搗蛋,開枝散葉、子女衆多,所以,死一個兒子,哪怕是之前最寵愛的兒子……隻死一個,還能承受!”
“換成其他那幾個老家夥,他們座下,兒子女兒,稀稀拉拉屈指可數,他們的帝子帝女若是在樓蘭關隕落了一個……呵呵!爾等就算滅族,也難以消除他們的怒火。”
“隻是,雖然吾子女衆多,這畢竟是吾之前最寵愛的一個兒子。他死在這裏,無論是因爲什麽,無論他是否有錯,就算一切都是他的錯,這歸根到底,也是爾等之錯……既然是爾等之錯,爾等必須承擔代價……”
大片霞光凝成的七彩羽毛從那寶鏡中猶如雪片一樣落下。
在那紛紛揚揚飄忽如虛幻的羽毛所化的大雪中,大群大群身形絕美、面容美輪美奂、周身上下完美無瑕、找不出任何一點不足之處的少女翩然而出。
這些少女生得姿容絕美,背後一對比她們身軀還要龐大數倍的七彩羽翼緩緩扇動。
七彩虹霓萦繞着這些少女。
她們面帶微笑,以極其标準的,神殿中那些重金屬澆鑄的聖母聖像特有的慈悲笑容,悲天憫人的俯瞰着下方的青年一行人等。
頃刻之後,這些少女手中憑空多了一些花籃之物。
她們伸手進花籃,掏出了一把一把七彩花瓣随手抛灑,頓時漫天花瓣如雨飄落。這些花瓣落到下方的陸塊上,立刻化爲一縷縷七彩道韻冉冉綻放,崩壞的陸塊上當即換發了生機,大片花海翻滾升騰,整個天地一片明媚,已然化爲一片光海、花海,更有馥郁的濃香翻滾,化爲一片‘香海’。
一聲清嘯遠遠傳來。
就在那呆若木雞,動彈不得的青年身邊,一個輕輕的聲音響起:“太瞐大帝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咳咳,就算吾禮節有失,大帝這自帶儀仗,也忒浮誇了些……”
“太臰(xiu,氣味難聞之意),你說吾浮誇?”太瞐大帝冷冷的看着青年身邊一縷閃爍不定、猶如激流中水藻一樣急速搖晃的細細青煙。
青煙升騰,空氣中就有無數種氣息充盈。
香甜苦辣、香臭酸麻……世間你所能想象的,所有的香氣、臭氣、不香不臭稀奇古怪的氣味,全都混雜在一起……這些氣味混在一起,經過一種奇異的道韻提純之後,就化爲了那種不管你身處何方,何等修爲,是否屏蔽了感知,卻依舊侵入你肉身,沁入你神魂,浸潤你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甚至侵蝕向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一切概念的古怪味道!
這股味道,充滿了恐怖的侵略力。
所過之處,甚至是下方堅固的岩層,靈動的浮雲,漫天的明光,濃郁的芳香……一切一切,都被這濃郁的混雜的多變的莫測的氣息侵蝕。
太瞐大帝冷哼,他身邊有無窮盡的光升騰。
頭頂銀色寶鏡宛如眼眸眨動,清澈、明亮的光芒照耀天地,高亢的聖歌聲從那些背生雙翼的少女口中傳來,伴随着聖歌聲,‘锵锵’甲胄撞擊聲也不斷響起,一隊一隊身形猶如急驟燃燒的太陽一樣熾烈,充滿霸道之意的雄偉甲士撲騰着背後巨大的羽翼,從寶鏡中急速湧出。
這些甲士和那些少女相比,身形魁偉而健壯,背後三對羽翼更加龐大,充斥着更加霸道雄渾的力量。
短短呼吸間,過百億甲士就從寶鏡中湧出,在這小小的樓蘭關陸塊上方,組成了一座覆蓋面積比樓蘭關龐大十倍的巨型軍陣。
那一縷青煙幽幽歎了一聲:“哎,太瞐,就調侃你一句,你怎麽就擺出這麽大的陣仗來?”
“不就死了個兒子麽?”
“你自己都說了,你兒子女兒多,死一個,不心疼!”
“而且,你兒子和摩壬支天的那位勾搭在一起,這事情,已經傳開了……呵呵,不是你兒子在裏面攪混水,摩壬支天的那位,能逃到這裏?差點就逃出吾等掌控的疆域,真個叛逃成功……這可是,大事件!”
“這事情,真個追究下去,你也落不到好。”
“死一個兒子,把這破爛事情和你的關系撇幹淨,你占了大便宜了我給你說!”
“好了,好了,不要在這裏吓唬人了……令狐氏一家子雖然有一群莫名其妙的蠹蟲,但是他們家多少年來,爲我太臰勞心賣命的,也算是忠心耿耿,你吓壞了他們,我上哪裏找這麽忠誠可用的人兒去?”
那青年和一衆随行男女聽得一縷青煙般的太臰大帝如此說,一個個感激涕零,哭哭啼啼的就跪在了半空中,朝着那一縷青煙一頭磕了下去。
太瞐大帝冷哼了一聲:“都,知道了?”
一縷青煙一個盤旋,勾勒出了一條朦胧虛幻的青年人影。他很是不雅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塊開滿了七彩花朵的浮空山峰之巅,翹着二郎腿笑道:“你以爲呢?這事情鬧到如今,還能瞞得過誰?想要對付摩壬支天那位的究竟是誰,你心知肚明,一如我一般。”
“除非你想要和那位真個翻臉……否則,是你兒子主動插手,認真攪和了人家的事,這是正面挑釁呢……這,不是你的本意吧?所以,死一個兒子斷絕因果,你,不吃虧!”
“咱們,以和爲貴?”
太臰大帝笑吟吟說道:“你就不要再裝模作樣的追究你兒子的死了……除非,你别有用意?”
太瞐大帝眯了眯眼睛:“多少,要給我一筆賠償才是。總歸,一碼歸一碼。我兒子死在你家下屬的地盤上,我不要面子的?”
太臰大帝也笑得很燦爛:“一碼歸一碼,這話,倒也沒錯……那,你要什麽補償?”
光芒缭繞,青煙習習。
兩尊大帝連同天空擺開陣仗的無數甲士憑空消失,那銀色的眼眸狀寶鏡也消失了。
跪地的令狐氏青年緩緩站起身來,用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擡頭看看天,看看那回複了正常的巨型光門,苦笑了一聲,輕輕的搖了搖頭。
一名和青年生得有幾分想象的俊俏男子湊了過來,輕聲問道:“阿叔,這事,過去了?”
青年的面頰狠狠的抽了抽,他沉默許久,輕輕搖頭:“呵,這事情,過去了?呵呵,呵呵,呵呵……能引得那兩位分身降臨,你以爲,這事情能過去?”
“真是心癢癢啊,究竟是何等大事,居然,居然,能驚動兩位大帝?”
“啧!”
青年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細思恐極,萬萬不能摻和。僥幸咱家背後,也有太臰大帝頂着,否則今日,就是我令狐氏九族俱滅之時……不能想,不敢想,總之,我們做好我們的事情就是……樓蘭關,是一定要重建的。但是這重建的經費,還有這重建的人手……唔!”
青年左手算盤狀的器具打得山響,他咬着牙,仔仔細細的盤算了許久,最終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這,這,這……這個窟窿,一時半會,哪裏補得上?這就,隻能是……噫?噫?唉?唉!”
青年點頭哈腰的朝着天空連連行禮,畢恭畢敬的聆聽了一陣,然後肅然直起了腰身。
“樓蘭關的本體,居然被放逐去了下界。”
“既然本體尚存完好,那就,打撈回來。”
“這等邊關重陣,一磚一瓦,都耗費極巨……能節省點,就節省點吧……順帶着,啧啧……”
“這樓蘭衛,是要補全的。”
“但是樓蘭衛補全十二萬九千六百人,這饷銀缺口……這裝具缺口……這,這……這……耗費甚巨,甚巨啊!”
“那就,按照一個樓蘭衛,十二位扈從兵員的做法。這扈從的修爲麽,隻是普通尋常也就罷了……但若是正式的編制,這扈從也是要一筆饷銀開支的。唯有這奴兵,呃,呵呵!”
“奴兵……奴兵也不是這麽好抓捕的!”
“嗯,樓蘭關,落在了下界?啧啧,這成本,這效益,這風險……還是得和家裏的那群老家夥,好生合計合計。這事情,總得辦得漂漂亮亮的,否則……”
天空,又有七彩羽毛飄落。
一名絕美的雙翼少女帶着十二名六翼甲士,悄然從光門中走出。
少女緩緩落到了青年面前,淡然道:“有勞,定位樓蘭關殘骸所在,吾等奉大帝之命,回收帝子遺骸,以及,收回帝子身上,大帝賞賜的諸多寶具。”
青年微微一愣,正要答話,光門中幽光閃爍,數十名身披黑甲,背後系着血色披風,氣息冷肅如屠夫、劊子手的男子魚貫而出。
爲首的男子面頰上湧動着森森烏光,宛如面具,遮擋住了他的面龐,看不清長相如何。他降到了青年面前,淡然道:“毋庸吾等贅述了罷?吾等奉命,回收殉職同僚屍骸、裝具和身份印信等物,這些物件,萬萬不可遺留在下界……同時确認逆賊摩壬支天鎮守神王之生死……”
“事關重要,還請速速鎖定樓蘭關殘骸位置,方便吾等下界一行。”
青年抿了抿嘴,正要開口,光門再次閃爍,一名身高不過三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白須白發白袍老人,揮動着一柄小小的拂塵,帶着百多名身披羽衣的男女飄然而出。
白袍老人笑呵呵的從光門中飄落,目光掃過那羽翼少女、黑甲男子,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小老兒奉天谕,下界一行,有勞,行個方便!”
白袍老人身上袍服星光閃爍,腰間玉帶上兩縷星光晃蕩中,凝成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印玺、一面花紋華美的玉牌。
一衆人等看到老人腰間的印玺和玉牌,一個個紛紛向他行禮不疊,口口聲聲尊稱‘老君’。
衆多人中,唯有爲首的黑甲男子眸光中透着幾分不忿之色,行禮之後,朝那老人譏诮冷笑:“老君親自出行,難不成是不信巡天禁神衛行事?”
老人笑得極其燦爛,慈眉善目的,好似鄰家老爺爺一樣和藹。
但是下一瞬,他那兩顆清亮亮的慈祥眸子驟然變成了魔氣沖天的墨綠色,森森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黑甲男子,‘咯咯’笑道:“你……說……呢?”
老人身形飄起,湊到了黑甲男子面前,右手食指輕輕的在男子胸口一戳一戳的,每一擊都發出了‘嗆琅’巨響,濺起了無數火星,硬生生在男子胸口的獸頭吞口上戳出了一個個刺目、鮮明的深深凹口。
“你們若是中用,若是能幹,能讓那摩壬支天的狂悖叛逆逃到此處?”
“你們若是可信,若是忠誠,上面會發動對爾等巡天禁神司的肅查?”
老人眸子裏的綠色越發深邃、濃郁,最終他瞳孔化爲兩點極細的墨綠色精光,兩點綠色魔雷無聲無息轟出,徑直劈向了黑甲男子的面門。
黑甲男子咬着牙,紋絲不動任憑兩條極細的魔雷劈在了自家面頰上。
一聲悶響,黑甲男子面上烏光被轟得粉碎,露出一張微黑、但是五官極其端正的面龐。魔雷落下,在他面頰上硬生生破開了兩個極細的傷口。雷光侵入他的面皮,轟然爆發開來,男子臉上被轟出了兩個拇指大小的缺口,點點粘稠如玉膏的血漿滲出,一股蘊藏了磅礴生命精氣的馥郁血香滾滾擴散。
呼吸間,傷口血肉蠕動,面龐修複如初。
黑甲男子面皮僵硬,朝老人抱了抱拳:“老君消氣了?”
白袍老人直勾勾的盯着黑甲男子看了半天,‘噗嗤’笑了起來,眸子裏的綠色一點點黯淡下去,兩顆眼珠又恢複了原本的清澈、透亮和慈祥、溫和。
“這就對了。”
“這就對了。”
“你們這些小兒輩啊,要懂得恭順,要懂得恭謹,更要知道天時,要明悟天命……這天,究竟是誰的天……這地,究竟是誰的地……你們,真不懂?”
“乖乖的,不然,你們巡天禁神司的那位大都統,呵呵!前車之覆啊!”
黑甲男子低頭,面頰上烏光再起,徹底擋住了他的面龐,以及他變得生硬、冰冷,卻又蘊藏了某種狂熾的情緒,好似被冰山籠罩的巨型火山口一般的雙眸。
令狐氏的青年輕咳了一聲。
“既然如此,呵呵,諸位大人都要去下界一行?那就,祝諸位大人此行平安,順風順水。欸,鎖定樓蘭關的殘骸麽,還稍稍需要一點點布置,還請諸位大人稍事休息。”
樓蘭古城。
星殇河數條支流交彙之地,九蓮寶舟靜靜的浮在河面上,一縷縷灰白色的霧氣遮擋住了整條船體。偌大的船體上,不見一條人影,整條九蓮寶舟,就好似一條鬼船,透着一股子讓人心悸的嗖嗖冷意。
九蓮寶舟内,最深的一層船艙。
悠長,長有數百萬裏的甬道盡頭,一扇漆黑的金屬門戶上,一點點極細的迷離星光若隐若現。穿過這一扇厚達萬裏的金屬門戶,門内是一方浩渺無邊的虛空。
半拉子血糊糊的腦袋懸浮在虛空中。
四面八方,洶湧澎湃的天地靈機、混沌潮汐憑空而生,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從外界撕扯進這一方深邃虛空。一面殘破不堪的星光大旗籠罩在這殘破的腦袋上方,大旗如怪獸,鲸吞着四面八方湧來的無窮無盡的能量。
經過大旗的轉化,無窮威能化爲點點光雨飄落,點點滴滴落在這殘破的腦袋上。
若是将這腦袋修複完整,将其表面的血迹擦拭幹淨,可以看到,這是一個生得頗爲俊俏,甚至可以說‘豔若桃李’的俏郎君!
隻是,缺少了大半個腦袋,又被莫名的攻擊弄得頗爲殘破,傷口内不斷有黏糊糊的污血流淌出來,這半拉子腦袋看上去極其的猙獰、狼狽,更有滔天的怨念猶如狂潮,不斷從這顆腦袋中湧出。
驟然間,這顆腦袋僅存的一隻眼睛猛地睜開。
眸子裏神光閃爍,瞬間照亮了整個虛空……低沉的雷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這顆腦袋的小半片嘴唇蠕動着,發出了恐怖的巨響。
“不對,有點,有點……不對勁!”
“這感覺,這感覺……”
“這氣息,這氣息……”
“是本家的血脈氣息……是我令狐氏的本源之力……有本家大能打開了逆行星門……”
“一群混賬東西,這時候才惦記起我,這都多少年了,這都多少年了……”
“嗚嗚,我不就是吃了點空饷麽?”
“不就是在樓蘭關裏養了點俊男?”
“我,不就是,可不就是……稍稍的花天酒地了一些……”
“憑啥給我惹出這麽大的亂子?憑什麽讓我遭這種罪啊?”
“嗚嗚,你們這群混蛋,總算是想起大爺我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醇酒俊男,我要……我要……”
“來人啊,來人啊……你們這群混蛋,趕緊布置接引大陣,布置接引大陣……接引本家大能降臨,救老子回去啊!”
“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