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危險,極度的危險。
盧仚的神魂放出奇光,心血來潮伴随着莫大的危機感襲上心頭。他眼角劇烈跳動着,看着苦海一聲輕喝,放出一座寶塔、十二顆玄珠,蕩起滔天光焰朝着那老婦人所化的巨怪沖了過去。
小巷裏傳來了曼妙的戲曲聲,有少女嬌嫩的嗓音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不知道哪裏傳來了野狗的叫聲,漸漸地,狗叫聲此起彼伏,化爲綿綿的聲浪朝着四面八方湧去。
突然間,盧仚頭頂傳來了一陣雞叫聲。
擡起頭來,就看到小巷右側的青磚圍牆上,一隻高有六尺上下,通體漆黑的大公雞正站在牆頭,雙眸噴射着神光,直勾勾的盯着氣焰滔天的苦海。
然後,雞鳴聲不絕,小巷兩側的牆頭上,不斷有一隻隻毛色、體型各自不同的大公雞出現。十支,百支,千支……驚天動地的雞叫聲中,這些大公雞撲騰着翅膀,猶如閃電般朝着苦海撲了上去。
在雞叫聲中,更混雜着男女老少低沉的嘟囔聲。
“打,打,打,吃肉湯團的異端。”
“殺了他,殺了他,不倫不類的光頭敗類。”
“剃光頭,穿道衣,這個家夥不正經的很。顯然非奸即盜,打死拉倒!”
隐隐綽綽的,大量煙氣凝成的朦胧身影浮現,一個個男女老少,手持各色器具,帶着滔天的陰氣、煞氣,從四面八方圍向了苦海。
苦海身上釋放的光焰起初猶如太陽一樣熾烈炫目,但是漸漸地,随着那些大公雞的撲擊,随着那些人影的快速圍繞,他身上的光焰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逐漸的變成了一支小小的螢火蟲,被困在了一重重、一疊疊厚重綿密的煙氣中。
戒色和尚若有若無的慘嗥聲從濃霧中傳來,盧仚皺眉,向前走了幾步,嘗試着加以援手。但是面前的濃霧格外的厚重、緻密,以盧仚如今的修爲,用盡了全力,居然無法撕開攔路的淡淡霧氣。
傾力一拳轟向了面前的霧氣,就聽一聲悶響,霧氣蕩起了圈圈漣漪,盧仚右拳劇痛,三根指骨折斷,法力一旋急速愈合,而他整個人,已經被那反震之力震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我佛!”盧仚駭然看着面前的霧氣,雙手合十,喃喃道:“戒色師弟,不是法海見死不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樓蘭古城……實在是詭秘莫測!”
“樓蘭城是個好地方!”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從盧仚身後傳來。
盧仚隻覺後心一寒,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透天靈蓋,他猛地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紮着朝天辮,看上去隻有三五歲,生得白白嫩嫩的孩童拎着一串糖葫蘆,正站在他身後,小舌頭舔吧着糖葫蘆,一對兒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盧仚,眼角不斷有血水滑落。
“樓蘭城是個好地方……隻是,你們不該來。”孩童‘咯咯’笑着:“尤其是那個光着腦袋,穿着道衣的異類……還有那個吃……呃,湯團,你是吃甜口,還是鹹口?”
孩童笑得極燦爛的看着盧仚。
和之前看到的老婦人,還有那些煙氣凝成的人影不同,這孩童的五官容貌極其的清晰,身形也好似真人一般。
盧仚的心一陣陣的沉了下去。這般模樣,可見這孩童的實力,要比那老婦人,還有那些圍攻苦海的人影更強?
“小僧持閉口戒,已然多年不進煙火食。”盧仚雙手合十,肅然向那孩童行了一禮:“所以,什麽湯團,什麽鹹口甜口,于小僧而言,盡是那天空浮雲一般,沒有任何意義……小僧,不吃東西。”
孩童舔舐糖葫蘆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
他呆呆的看着盧仚,突然憤然将糖葫蘆往地上一丢:“混賬東西,你怎麽不按規矩出牌呢?你不吃東西?不吃東西?閉口戒?啊?閉口戒?混賬東西……老子打死你這個不講道理的賊秃!”
孩童握緊雙拳,‘嗷’的一聲,雙拳蕩起兩條巨龍一般的狂暴拳罡,呼嘯着轟向了盧仚。
拳!
漫天都是拳。
兩條拳罡充斥了整個小巷,盧仚的視線中,除了兩個小小的拳頭,再也沒有其他任何的存在。
所有的道,所有的法,所有的光,所有的暗,所有有形無形的存在,所有實在、虛無的概念,盡被這兩拳轟得粉碎,化爲兩條拳罡的養料,被吸入了兩隻小小的拳頭中,朝着盧仚碾壓了下來。
這兩拳的威勢,比盧仚在那鬥場中得到的‘拳道’更加的野蠻而直率。
孩童的出拳中沒有任何别的雜質,隻有一股赤-裸-裸的意念——我要一拳打死你!
這是必殺之拳!
盧仚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體内所有的法力頃刻間燃燒殆盡,他身體一晃,直接催動了空間法則,随意朝着某處邁出了一步。
他身邊的虛空‘啪’的一聲炸碎,無數空間碎片亮晶晶宛如琉璃清晰可見。一圈圈空間漣漪,一絲絲空間裂痕,還有那一層層複雜至極的空間結構悉數顯現。盧仚鑽進了破碎的空間中,方圓數丈的小小空間扭曲蠕動,宛如一個漩渦,将他一口吞了下去。
帶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拳罡劃過盧仚的身體,沒能命中他。
拳罡餘勁震得盧仚五髒六腑劇痛難當,大口吐血。他身在空間亂流中,卻能感受到,那孩童猩紅的雙眼,正直勾勾的鎖定了自己的身形。
太初混同珠全力發動,斬斷天機,斷絕因果,掩去了盧仚殘留的所有氣息、所有信息。
那雙猩紅色眼眸的鎖定驟然消息,盧仚身上好似被突然移走了兩座大山,變得輕松無比。四周的空間亂流,也變得清晰可辨,盧仚好似深水中的魚兒,靈巧的在亂流中穿梭着,然後找準了一處有天光的地帶,驟然一躍而出。
這一躍出去,眼前已然換了一方天地。
不再是那有着江南風貌的杏花春雨小巷子,而是變成了一座巍峨宏偉的府邸。
面前是一座極其恢弘的大殿,盧仚正站在大殿的殿前廣場上,正前方一字兒排開了五座極其高大厚重的青銅大鼎,廣場左右兩側,則是排開了兩列銅龍、銅麒麟、銅龜、銅鶴等祥瑞之物。
這些龍、麒麟、龜、鶴等物,一個個雕工精美、栩栩如生,高有百丈的巨物靜靜的矗立在廣場上,莫名給人一種它們本是活物,隻是在冬眠休息的感覺。
而面前那一字兒排開的五座大鼎,則散發出古老悠遠的蒼涼之氣,散發出宛如大山壓頂的恐怖威勢,盧仚距離五口大鼎還有好幾裏地,就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滞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隻是,曾經輝煌的大殿,如今柱子歪了,屋頂破了,面朝廣場的牆壁上,也破開了幾個大窟窿。看那痕迹,有拳印,有掌痕,有刀劍劈砍的痕迹,而且窟窿上還殘留了一絲絲可怕的道韻法則氣息。
五口碩大的大鼎,也被砍得遍體鱗傷,有三口大鼎,更是差點被劈成了兩片。
原本五口大鼎相互之間有一種莫名的牽連,顯然是組成了一座玄奧而強大的大陣,此刻盧仚感應中,這大陣已經支離破碎,勉強維持了最基本的一點功能,大抵就是讓這五口大鼎不至于沾染塵埃、被風吹雨打弄得生鏽狼藉。
僅此而已,這已經是這座大陣最後的一點殘留了。
那些龍、麒麟、龜、鶴等物,給人的感覺還是活物,隻是其生命力,已經衰弱到了極緻,奄奄一息,随時可能暴斃。很顯然,祂們也曾經受到了重創。
大殿高有千丈,宛如一座大山。
殿前廣場方圓數百裏,也着實的寬闊、寬敞。
遠處可見白牆、血瓦……嗯,這大殿和廣場,還有大殿後面的建築群,都被一圈兒高高的圍牆圍繞着。這圍牆通體慘白,而上方的瓦檐則是用血色的琉璃瓦鋪成!
“血瓦,真有夠不吉利的。”盧仚有點挑剔的撇了撇嘴。
‘嗤啦,嗤啦’!
有低低的聲響傳來,盧仚身體微微一僵,定睛看去,就看到一條模糊扭曲,大體是身着白衣、披散長發的人影,手持一柄大掃帚,正在廣場角落裏,一點點的打掃着地面。
‘嗤啦、嗤啦’。
這人影慢悠悠的清掃着地面,大掃帚摩擦着地面,發出極其規整的響聲。
盧仚屏住呼吸看着那人影。
許久,許久,那人影隻是在那一處角落裏不斷的揮動掃帚,除此之外,并無任何其他動靜。盧仚沉默片刻,終于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敢問……”
那人影緩緩轉過身來,他面皮微微放着白光,看不清無關,隻是雙眼和嘴巴部位,有三團黑色的幽光旋轉。他‘直勾勾的盯着’盧仚,就有一股徹骨的陰寒之意撲面而來,讓盧仚莫名的渾身直哆嗦。
“蕩魔司今日不辦公。”那人影的聲音極其的飄忽、陰冷,帶着一股子濃濃的死意,他低聲的嘟囔着:“不辦公,不辦公……好些年了,好些年了……早就沒人辦公了。”
盧仚再次輕咳了一聲:“敢問前輩,既然不辦公,小僧就不叨擾了。呃,小僧要怎樣才能出去?”
盧仚早就環顧四周,那遠處的白牆、血瓦組成的圍牆,被淡淡的煙氣籠罩,根本看不到進出門戶。
這道人影,顯然也是‘天鬼’一類的玩意兒,既然他沒有喊打喊殺的,那麽……或許可以問問他,如何離開這裏?這個鬼地方,實在是讓盧仚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尤其是,這裏是‘蕩魔司’?
盧仚想起了之前在那宅院中,那位聲音甜美的丫鬟叫嚷的話語。
蕩魔司,就是樓蘭古城的官府衙門一般的機構喽?
那人影呆了呆,猛地朝着盧仚沖了數十裏地,他低沉的嘶吼道:“出去?你想要出去?混蛋,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越獄,有人越獄,來人啊,抓住他,抓住他,痛打一百闆子,丢回去,丢回去!”
盧仚悚然,還沒等他辯解兩句,四面八方,已經有一縷縷煙氣凝成的人影突然出現。
這些人影通體微微泛着黑光,面孔也是幽光缭繞,隻能看到雙眼和嘴部有三團血色光芒升騰。他們低沉的念叨着什麽,但是語聲晦澀,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東西。
他們身上的氣息極其的詭異,可怕,盧仚隻是看着他們,就莫名的感受到一種緻命的威脅!
一聲輕喝,盧仚就要發動十二星宮曼陀羅不壞秘陣。
但是還沒等他催動大陣,整個廣場驟然被一股絕強的威壓籠罩,盧仚體内的所有法力瞬間凍結,再也無法施展任何的神通。恐怖的巨力禁锢了盧仚的身體,以他如今的強悍身軀,居然連一根手指頭都難以動彈。
說時遲那時快,一群人影撲了上來,三下五除二将盧仚按倒在地,兩根青銅鑄成,白銀裹頭,雕刻了無數雲龍花紋,氣息肅殺森嚴的廷杖被兩條人影抓在手中,沖着盧仚的臀部就是狠狠的一通猛抽。
‘嘭、嘭嘭’!
力道萬鈞,每一擊都幾乎達到了千劫真佛之力!
這就是佛主級門檻線的攻擊力!
僥幸盧仚身上時刻穿戴着渡厄僧衣、解脫袈裟,兩件佛寶爲他抵消了九成以上的力道;而他在那鬥場中得到了極大的好處,自身的力道、承受力飙升,就算真正的千劫真佛之力砸在身上,他如今也承受得住。
再被兩件佛寶化去了大量的力道,盧仚隻覺得這一百杖是打得風輕雲淡、不疼不癢。
隻是,面對這些詭異的‘天鬼’,他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裝模作樣的哼哼幾聲,數着數,任憑一百杖打完,被這些人影一把抓起,扛着他就奔前方大殿而去。
沒有進大殿,而是順着右手側的遊廊轉向了大殿後方,順着越發狹窄逼仄、陰暗陰冷的遊廊一路向前,漸漸的就拐進了一條向下、直入地下的甬道。
甬道内陰風呼嘯,隐隐有慘嗥聲傳來。
一顆顆明珠在這些人影扛着盧仚進來的時候,在甬道的牆壁上逐次亮起。明晃晃的珠光照亮了甬道,也照亮了牆壁上雕刻的,一幅幅擁有着絕強威能,散發出逼人氣息的強大符箓。
這些符箓構造複雜,高深莫測,盧仚認真看去,憑借着他從鬥場中得來的一些信息,憑借太初混同珠和太瞐帝斧給他的一些知識,他也隻能看懂百分之一二。
盡是一些鎮魔、斬邪、誅戮陷絕的恐怖禁制,這甬道的牆壁也是用絕品的寶材制成,這些符箓雕刻在這牆壁上,隻要不被外力破壞,可以恒古不滅,始終維持強大的震懾力。
越是順着甬道向内走,牆壁上的禁制符箓散發出的威壓就越發強大。
那些扛着盧仚疾走的人影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而盧仚隻覺得呼吸都有點不暢快了,身體更是變得極其的沉重,漸漸地體内的法力都變得僵硬,好似凝固的冰川,再難調動分毫。
如此前行,前方出現了一座金屬鑄成,用不知名異獸裝飾的厚重大門。
大門無聲的開啓,人影們扛着盧仚一擁而入。
大門後是一片方圓百畝的廣場,這裏放着數十張方桌,上面還有酒壺、杯盞、碗碟、筷子,一些碗碟上,還能看到一些菜肴殘留。
廣場成四方形,四個方向,各有幾個甬道入口,其中煙雲彌漫,幽光閃爍,也看不清裏面究竟是何等情勢。
在廣場四周,則矗立着數百根統一制式的金屬柱子,上面挂着細細的鎖鏈和帶着倒刺的鈎鎖,有數十根柱子上,還綁縛着一些奇形怪狀的軀體。
嗯,大體都不是人類模樣,總之想象中的妖魔鬼怪是何等樣色,這些被綁縛在柱子上的軀體,就完美的刻畫了‘妖魔鬼怪’這四個字樣的本意。
隻是,歲月流逝,這裏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這些綁在柱子上,不知道是用來受刑還是拿來殺雞儆猴的生靈,已然全都死氣沉沉,體内沒有了半點兒生機,隻剩下了一具具猙獰的大小不一的軀體,歪歪斜斜的挂在了這金屬柱子上。
盧仚朝着這些殘骸望了一眼,不由得一陣陣心悸。
這些生靈已然死去不知道多少年,體内一點兒生機都沒有,但是他們的肉身沒有腐壞,甚至保持着‘鮮活’、‘鮮嫩’的皮相。而這些依舊‘鮮活’、‘鮮嫩’的肉身上,充斥着磅礴的血脈壓制之力……
那等洶湧的壓力一波波襲來,宛如實質,轟得盧仚眼前金星亂閃。
兔狲趴在盧仚肩膀上,翠蛇縮在他袖口中,兩位大爺緊張得渾身直哆嗦,平日裏最是兇神惡煞的兔狲,此刻連嘶吼亮爪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扛着盧仚的這群人影絲毫沒有停留的穿過這一片小廣場,從一條甬道入口直接竄了進去,裏面又是一條幽長的甬道,盡頭又是一處厚重非常的金屬門戶。
大門後方,又是一處小廣場,正中有數十張小方桌整齊的擺放着,想必這裏是平日裏‘獄卒’休息用餐之地。廣場四周,同樣各有幾個甬道入口,其中也是煙雲彌漫嗎,幽光若隐若現。
四面八方,同樣杵着一些金屬柱子,上面捆綁着數十條倒黴蛋的遺骸。
如此一路向内、向下,一連穿過了十八重金屬門戶,盧仚被這些人影送到了地下極深處。這裏的空氣中充斥着極其深邃的陰霾,哪怕有明珠光芒照耀,依舊光線昏暗,光影閃爍中,好似有無數陰魂在四周若隐若現。
粗壯的金屬栅欄密密的排列着,上面雕刻了無數威力極大的禁制、符箓。金屬栅欄後面,是一間間長寬十丈左右的囚室,一眼望去,順着幽長的甬道,這樣的囚室不知道有幾千幾萬間。
偶爾,在一些囚室中,有細微的聲音響起。
好似呓語,好似哀鳴,好似詛咒,好似哭泣,饒是盧仚如此修爲、平日裏也算是極其大膽的人兒,也被這裏的環境,還有那些古怪的聲音弄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天知道這裏關押了一些什麽古怪玩意。
天知道這些古怪玩意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麽更加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鬼東西。
就看這蕩魔司的人,都變成了‘天鬼’,這些囚牢中的人,還能有個好下場?
‘咣當’!
一間囚室的鐵門被開啓,盧仚被暴力的投擲了進去,随後‘咣’的一聲巨響,牢門被重重合上,大群人影快速的閃爍着,呼吸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牢門上、金屬栅欄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雷光跳動、閃爍,發出沉悶的雷鳴聲,過了好一陣子這一層雷光才冉冉散去。
囚牢中,充斥着讓人窒息的可怕壓力。
從肉身到法力,從法力到神魂,全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壓制。
盧仚咬着牙,在囚牢中很是艱難的行走了幾步……以他如今三十六劫真佛之力的強悍肉身,他在囚牢中,居然連行走都極其的艱難,每一步都要用盡吃奶的力氣,依舊步伐蹒跚,渾身骨骼都被壓得‘咔咔’作響。
法力就不用說了,一滴法力都提不起來。
而神魂麽……
蛻變後的神魂變得極其強大,相對應的受到的壓力更加磅礴……神魂好似被壓上了一千座大山,連平日裏随生随滅、動辄數億個念頭翻滾升騰的腦海,都變得死氣沉沉,好似一片幹涸的大湖湖底,沒有半點漣漪滋生。
僥幸的是,太初混同珠放出淡淡的幽光,一點點、一絲絲的照進了盧仚的神魂。
随着幽光的不斷融入,外界降臨的磅礴壓力正在被一點點水滴石穿般的消磨去。
盧仚盤算了一下,若是不出意外,他老老實實在這囚牢中被關押個三五十年,或許太初混同珠就能幫助他的神魂解除外界的重壓?
大緻估算出了這個時間,盧仚差點沒破口大罵。
三五十年?
在這破地方被關押三五十年?
他從開始修煉到現在,攏共才用了多少年?他甘心在這個鬼地方,浪費三五十年的歲月?
“真正是見鬼!”盧仚狠狠一跺腳。
‘咔嚓’一聲,地面傳來可怖的反震力量,硬生生将他的右腿骨骼震得稀碎。劇痛襲來,盧仚立足不穩,狼狽不堪的栽倒在地。法力無法催動,隻能任憑自己的肉身生機,一點點的催動血氣愈合傷口。
呼吸間,傷勢痊愈,盧仚盤坐在地上,打量着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囚牢,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或許,我們得在這裏……多熬點時間了!”
兔狲和翠蛇這才擡起頭來,朝着四周張望了一陣子,同時歎了一口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盧仚盤坐在囚室中,低聲的念叨着靜心凝神的經文。
兔狲和翠蛇一個趴在他大腿上,一個縮在他袖子裏,腦袋一點一點的,張嘴無聲的學着他念誦經文。
雖然法力被封,但是盧仚浸淫佛法也有不少念頭,身軀自有神異。經文出口,起初不見神奇,漸漸地,就看到他嘴邊有金色的光紋浮現,逐漸有一絲絲極細的光點向四周漂浮,最後化爲小米粒般大小的花朵在空氣中冉冉綻放開來。
雖然有着囚牢牆壁和栅欄上的禁制符箓壓制,盧仚口吐的小小金花依舊冉冉綻放,照亮了整個囚室。
這些佛法金花并無任何的殺傷力,隻是光明、溫暖、充滿了一股子催人上進、改邪歸正的善良能量。是以這囚牢中的各種禁制符箓,居然沒有對這些佛法金花造成太大的阻撓,任憑這些佛法金花一點點的照亮了囚牢,然後順着栅欄的縫隙鑽了出去。
囚牢中,不知年。
這樓蘭古城的時間法則本來就一團糟,根本無法正确的估算時間。
或許是過去了三五個時辰,或許是過去了三五年?
總之,盧仚都對時間流速的感知有點迷迷糊糊了。
從他的囚牢中湧出的佛法金花,已經從他的囚牢牢門,順着幽長的甬道,一點點的向甬道兩側擴散開了數十裏遠近,照亮了甬道兩側數百間囚牢。
很多囚牢内空蕩蕩的,一塵不染。
有些囚牢内,隐隐可見屍骸匍匐。
但是,還有些囚牢中,突然傳出了細微的輕響。‘咔嚓,咔嚓’,好似牙齒撞擊的聲音,就從盧仚囚牢的斜對面一間囚牢中傳來。
‘嗡’!
四隻碩大的幽藍色眼眸從那栅欄後方亮起,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低沉的嘟囔了一句什麽。
隻是,祂使用的語言極其的古怪,盧仚聞所未聞,也不知道祂究竟說了些什麽。那聲音再次嘟囔了幾句,但是盧仚沉浸在自己的誦經聲中,并沒有對隔着兩層栅欄的這細微嘟囔聲有什麽反應。
下一刻,這聲音驟然響亮。
而且,祂使用的語言換成了一種‘通用語’……即,一種‘但聞其音、知曉其意’的神奇語言。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種語言,隻是一種神奇的神魂波動,用特殊的方式透了出來。
盧仚猛地停下了念經聲,睜開雙眼。他站起身,走到了自家囚牢門前,透過栅欄,看向了斜對面的那間囚牢。四顆幽藍色的眼眸閃爍着迷離的光芒,正死死的盯着他,那聲音再次嘟囔:“小子,你念的什麽東西?似乎,對我的身體,有點用處……你這法門,賣不賣?”
盧仚眉頭一挑。
買他的法門?
這倒是有趣。
搖搖頭,盧仚淡然道:“隻是一篇很普通的佛門定心經咒,沒什麽大不了的東西,賣不賣的,不至于……你若是想要學,我教你啊!”
那聲音嘟囔的時候,随着話音傳過來的,自然有那一門‘通用語’的施展法門。
很簡單,但是很有效、很有趣的小法門,盧仚将自己的話化爲一種神魂和聲波結合的奇異波動透了出去,那四顆幽藍色的眸子頓時大亮。
透過亮光,可以看到,那囚牢中被關押的,是一頭形如獅子,遍體銀藍色鱗片,頭顱好似麒麟,卻隻有額頭正中一根獨角的奇異生靈。
這生靈有四支碩大的眼眸,左二右二很是對稱的長在獨角兩側。
四顆眼眸幽光流轉,充斥着一種攝人心魄、讓人神魂都好似忍不住要從體内流淌出來的奇異邪力。祂直勾勾的盯着盧仚,聽到盧仚的回答,祂很是狐疑的反問:“不要代價?”
盧仚緩緩點頭:“要什麽代價?本來就不值錢的東西!”
那生靈的聲音變得極其的響亮:“那麽,就一定有陰謀……世間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你這麽神奇的經咒,居然不要我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傳給我?你有什麽陰謀?你有什麽算計?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已經淪落到被蕩魔司關押的地步了,你還想對我做什麽?”
一角狠狠的撞在了囚牢的栅欄上,頓時黑色狂雷炸響,無數條雷光朝着這生靈通體轟了下去。伴随着密集的雷鳴巨響,這生靈被狂雷轟得渾身鱗甲翻起,渾身抽搐着躺在了地上,空氣中就突然多了一股子濃厚的烤肉香味。
盧仚歎了一口氣,攤開雙手:“既然不信,你不學我的定心咒就是,何必如此暴躁?火大傷身啊,老兄……你這是被關押了多少年,火氣還這麽大?”
那生靈沒有回響。
很顯然,這一通狂雷劈得他欲仙欲死,滋味很是不好受,已經沒力氣回答盧仚的問題了。
倒是盧仚左側隔壁的囚牢中,傳來了低沉的笑聲:“關押了多久?誰知道呢?反正,我被關押在這裏的時候,祂就已經不知道關押了多少久了……不過,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哎,這厮做了什麽,你可知道?”
隔壁的那囚犯笑了幾聲,幽幽道:“祂仗着生了四顆攝人心魂的怪眼,跑去樓蘭城的地盤上,硬生生吞掉了人家三十二座大小道場無數生靈的神魂,真正雞犬不留,爲的就是結成一顆上上品的‘混沌道魂丹’,借此突破瓶頸,成就至高‘天’之權柄。”
“奈何,奈何,還是小觑了樓蘭城啊……小觑了樓蘭城……誰能想到,區區一座樓蘭城蕩魔司的主令,居然是一尊‘天’?”
“這厮反掌就被鎮壓,嘿嘿,毫無反抗之力就被鎮壓……如果不是那位主令看中了他剛剛凝結的‘混沌道魂丹’,想要剖開祂腦袋取丹賜給自家的一個晚輩,這厮早就被淩遲碎剮了。”
“哎,不過,外面出了什麽事?”
“這牢籠的時間流速,變得很不規整,時而快,時而慢,很是混亂……老夫都有點弄不清,這裏究竟過去了多少年。而且,這些年來,你是第一個被關進來的新人。”
“外面出了什麽事了?樓蘭城出了什麽事?那蕩魔司的主令,堂堂一尊‘天’,已然是萬劫不滅的至高存在,祂不可能出事罷?”
盧仚聽着隔壁囚犯的自言自語,看着對面被劈得幾乎燒熟的奇異生靈,撇了撇嘴。
“外面出了什麽事,我也不知道。隻是,敢問您在這裏,大概多少年了啊?”盧仚一邊回想隔壁囚犯的話,一邊斟酌語句,将自己的問題轉化爲‘通用語’傳遞過去。
因爲是用‘通用語’進行交流,其中有很多微妙之處。
比如說各種法則的量度,各種法則的描述等等,因爲修煉文明的層級不同,因爲族群認知的不同,其中都有着極其細微的差别……有時候,可能就是一個音調的起伏高低不同,就造成了語意相差萬裏……
是以,這‘通用語’進行交流,是極‘便利’的事情,也是極其‘麻煩’的過程。
甚至,還可能有一些‘危險’。
一如那四眼生靈一般,祂将‘通用語’的小技巧包容在一段語音中傳給了盧仚,若是有人包藏禍心,在一段話語中包含了某些邪道、魔道、諸般邪魔外道的功法或者技巧,接收這些信息的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中招。
殺人于無形,受制于無形之間。
用‘通用語’進行交流,顯然隻有‘真正的頂尖大能’,‘對自己的實力手段有足夠的信心’,‘而且有足夠的能力自保’的存在,才能自如的運用這等高妙的手段。
盧仚倒是不怕。
太初混同珠籠罩神魂,太瞐帝斧防禦腦海。
就算對方的語音信息中包含了某些負面的信息,盧仚也有幾分把握不受影響才是。
隔壁的聲音暫停了一小會兒,然後才聽到了一聲低沉的歎息:“多少年了……太久了,久得都有點,有點模糊了……前面說了,這囚牢中的時間流速變得很混亂,我對時間法則也沒有什麽研究,所以确切的過去了多少年,我無法給你一個詳實的答案。”
“隻不過,大概,按照我的估算,能有這麽多年了吧。”
“嗯,就是我被關押在這裏,起碼有這麽多年了……至于對面的那個倒黴鬼,可就不知道祂究竟被關押了多少年。”
這聲音給了盧仚一個數字。
這個數字大得讓盧仚心驚膽戰,近乎絕望——不提其他,單單隔壁那個囚犯說出這個數字,就耗費了正常人足足十二個呼吸的時間……就算用正常人的語速,用盧仚最熟悉的計數、叙述的方式,可想而知這是一個多龐大的數字,是一段多麽漫長的歲月。
盧仚倒抽了一口涼氣:“前輩能在這裏煎熬如此多年,實在是……了不得!”
隔壁的囚犯‘咯咯’笑了一聲:“了不得?沒什麽了不得的,不過是,不甘心死在這裏而已……這是蕩魔司的鎮魔獄,活着,還有幾分脫困的希望。若是死在這裏,整個人的全部精氣神,所有的神魂道行,法力修爲,全都會化爲這座牢獄的補品,被一點點的吞噬殆盡。”
“這是比魂飛魄散還要恐怖的死法……我怎麽能死在這裏呢?”
“哎,我的……這麽多的妻妾啊。”
這個囚犯又說了一個極其驚人的大數字,這個數字,隻用了‘短短的三個呼吸的時間’,但是這數字依舊大得讓盧仚瞠目結舌。
而這個數字,代表了祂這麽多的妻妾?
盧仚瞪大眼睛,隻想對隔壁的這位大能說一聲‘佩服、佩服’!
反正窮極無聊,盧仚幹脆和隔壁的這位囚犯聊起了天:“您有這麽多妻妾?果然是偉丈夫,了不起……隻不過,這麽多年了,您一直被囚禁在這裏,您的那些妻妾……”
隔壁的囚犯冷冷一笑:“你是說?她們可能逃走?可能跟着賊男人跑了?不可能!”
‘哈哈’一聲狂笑,隔壁的囚犯大聲笑道:“絕無可能!”
“她們的生魂都被禁制,她們的血肉,都被我銘刻了最惡毒的蠱咒……尤其是她們的親眷,她們的滿門老小,都被我刻畫的咒印生生鉗制,她們跑不掉,她們也不敢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
“哈哈,隔壁新來的小家夥,我給你說,對付那些女人啊……”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說教。
盧仚聽得是面皮發黑,嘴角一陣陣的抽搐。
隔壁這厮,是一頭不折不扣的禽獸,‘人渣’,祂對于異性,采用的手段全都是各種見不得人的威逼利誘、暴力掠奪……而且祂有着極強的嫉妒心和猜忌心,爲了防範這些妻妾,祂動用極其惡毒、可怕的手段。
祂所采用的各種惡毒的手段、各種防範的制度,讓盧仚越聽越覺得心裏煩悶,差點沒嘔吐出來。
簡直是……喪盡天良,扭曲人倫!
這厮,果然活該被關押在這蕩魔司的鎮魔獄中無數年!
當這個家夥開始津津有味的描述,祂如何蠱惑祂的那些妻妾相互争鬥,相互邀寵,相互用各種惡毒手段嫁禍、栽贓,進行慘絕人寰的‘宮鬥’以取悅祂的時候,盧仚終于聽不下去了。
“可見,你是活該在這裏被關押一輩子。敗類,不要污了我的耳朵!”
盧仚很是惱火的咆哮了一嗓子。
那隔壁的囚犯呆了呆,然後幽幽冷笑了起來:“唷,唷,唷,想不到,居然還是一個正義之士?呵呵,自诩爲正義的家夥,你覺得我如此這般對付我的那些女人,不應該?”
“唷,唷,唷,那麽,你又是爲了什麽,被關押了進來?”
“能夠進蕩魔司鎮魔獄的,可沒有一個好東西……你不要告訴我,你是一個……‘好人’?”
隔壁的囚犯‘咯咯’笑着。
遠遠近近的囚牢中,起碼有十幾個聲音同時笑了起來。
高高低低、飄忽不定的笑聲傳來,其中包藏了無窮的惡意。更有聲音中蘊藏了歹毒的意念,化爲無形的詛咒,宛如一條條黑氣凝成的毒蛇,輕輕的飄向了盧仚。
太初混同珠放出淡淡幽光,隔絕了盧仚的氣息,斷絕了因果,混亂了天機,這些混雜在‘通用語’中的惡毒詛咒驟然失去了目标,漫無邊際的在甬道中上下亂飛了一陣,最終化爲一聲聲悲戚的哀嚎,在甬道中徹底消散。
一個清朗的聲音幽幽響起:“話,也不是這般說。老衲就是一個好人,奈何這樓蘭城的人不講道理,硬生生将老衲關在了這裏。”
“唔,這是關押了多少年了?”
“這一覺,倒是蠻酣暢淋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