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蘿城東,兩萬裏,有一小城名曰鐵石。
此城極貧瘠,除了周邊開墾了一些農田,别無出産,是以,并無修士勢力看得上眼,近十萬人口的鐵石城,隻有三五熔爐境散修盤踞,依靠敲詐勒索周邊農戶,收取一些稻谷地租過活。
鐵石城西北角,有一雜貨鋪,賣些針頭線腦、粗布面盆之類的玩意,兼營一點糧食、獸皮的勾當,生意不好也不壞,屬于那種勉強餓不死人,但是常年瀕于倒閉的狀态。
大白天的,雜貨鋪内,隻有一個瘸了條腿,瞎了隻眼的老夥計呆呆的坐在門口,和街對面一條流浪狗大眼瞪小眼的相看兩相厭。
雜貨鋪的老闆黃一久,此刻正蹲在後院深入地下三百丈的密室中,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小型挪移陣。
黃一久,或者說,編号‘蒼陵分樓樁部黃字十九号’影樓殺手,在影樓檔案中,他僅僅是種金蓮中期的實力。實則上,他的修爲,在二十年前已然踏入了照虛空境。
人,總有造化機緣。黃一久就是屬于那個有機緣,有造化的,是以他修爲突飛猛進,在短短百年間,他的修爲一路飙升猛進,從種金蓮境一路突破金蓮開、凝道果兩大境界,強勢破入照虛空境,甚至,二十年中他已經修煉到了照虛空後期。
隻是,他隐瞞修爲,沒有上報。
在影樓,這樣的行爲極其危險,若是被發現,他勢必受到最嚴酷的懲罰,甚至可能被煉制成一次性的‘死影’傀儡。
但是,他還是這麽做了。
鐵石城的生活,很悠閑。
作爲影樓随手丢在鐵石城的暗樁,他連日常的刺殺任務都沒有,隻是負責監視鐵石城周邊的動靜,尤其是注意距離鐵石城不遠的彌羅教的風吹草動。
彌羅教的弟子,怎可能來鐵石城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所以黃一久過得很悠閑,很自在,他就像一個世俗小人物一樣安靜的過着小日子,他甚至盤算着,要不要跑外面做一票,撈一筆橫财,然後把街頭那個水靈靈的,時常和他眉來眼去的豆腐三娘給娶回來?
輕歎了一口氣,黃一久低聲嘟囔起來:“可惜,不能。”
他這樣的影樓單線暗樁,沒有娶親生子的權力……隻有那些大型暗樁據點的頭目,爲了遮人耳目,給自己的暗樁身份做掩護,才能繁衍後代,發展家族。
如果被影樓發現,撒出去的單線暗樁竟敢在工作地點娶妻生子……唯有誅殺滿門這唯一的下場。
“可惜了,老樓主死了……怎麽死的不是蒼陵分樓的人?如果,蒼陵分樓的案卷也全都被毀了,我就……”黃一久低聲嘟囔着,然後,再次歎了一口氣。
就算影樓蒼陵分樓的負責人死了,蒼陵分樓所有的殺手資料都被摧毀,他也無法離開影樓。
就好像,一到了約定的日期,約定的時間,他就必須乖乖的等在這密室中一樣……影樓,已經掌控了他的所有,除非他能晉升半步天人境,否則他永世無法擺脫影樓的掌控。
挪移陣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鳴叫,一縷光陰閃爍,一個玉瓶和一枚玉簡同時從挪移陣中噴出。
沒有看那玉簡,黃一久飛快的抓起了玉瓶,扒開瓶塞,掏了一顆墨綠色,散發出刺鼻氣息的丹丸,用最快的速度塞進了嘴裏。
這是‘赤心丹’的解藥。
‘赤心丹’,影樓用來控制麾下無數殺手,防範他們變節的歹毒藥物。一旦服下,每年都必須服用一次解藥,否則陰火自心迸發,呼吸間就能将人燒得形神俱滅。
除非修行到了半步天人境,否則絕無幸免。
“又能多活一年。”黃一久輕歎了一聲,懶洋洋的抓起了随着赤心丹解藥一起送來的玉簡:“奇怪也哉,我這一處暗樁,都閑了多少年了,怎麽會有谕令下達?”
手指一談玉簡,黃一久很是生疏的捏了一個法印,略略回想了一番差點遺忘的秘咒,低聲念誦了一句咒語,法印放開,激活了玉簡。
玉簡内一縷毫光噴出,注入黃一久的眉心。
黃一久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的難看:“開,開什麽玩笑?我這樣‘區區種金蓮境’的暗樁,沒有任何行動經驗的暗樁都要出動?這是,這是……”
黃一久的臉色,就好像被強行塞了一口牛糞在嘴裏一樣,難看到了極緻。
咬咬牙,狠狠的跺了跺腳,低聲的指着密室的天花闆問候了一聲新任樓主胡不爲的祖宗十八代,黃一久耷拉着臉皮,化爲一縷陰影,無聲無息的出了密室。
玉簡中的命令,很清晰。
命令直接來自影樓的最高層,勒令黃一久在規定的時間,趕去規定的地點彙合。
若有違背,樓規處置。
化身陰影,帶着淡淡微風,黃一久朝着命令中的地點疾馳。他一邊遁行,一邊低聲的嘟囔着:“樓規處置?我都忘了樓規究竟有幾條了……唉,至于麽?不就是死了個老樓主麽?這麽大張旗鼓的,何必呢?何苦呢?”
“老樓主死了,新樓主應該感到歡喜雀躍才對。多好的事情啊?幹嘛要打打殺殺的!”
一日後,紫蘿城外,黑牛山,牛虻谷。
遍地雜草,蚊蟲無數。
黃一久在六個時辰之前,就已經趕到了牛虻谷外。按照他收到的命令,以他的修爲、境界,他應該是在兩天後趕到這裏彙合。
但是黃一久的修爲,遠比他在影樓案卷中的修爲境界要高,他的遁速太快,隻用了幾個時辰,就趕到了目的地。他極謹慎、小心的,化爲一縷陰影,在牛虻谷外藏了下來。
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寶珠懸浮頭頂,放出絲絲奇異的氣息包裹全身,黃一久悍然和四周環境徹底融合,沒有絲毫氣機外洩,他簡直不存在于這一方天地,就連和他有關的一切痕迹、一切因果、一切天機等等各種可供推算、蔔算的‘外因’,都被這顆寶珠徹底湮滅。
這一刻,對于任何人來說,黃一久就是一個不存在的‘概念’。
這顆寶珠,就是黃一久的機緣。誰能想到,鐵石城下一處無名的小古墓中,居然藏了這樣的至寶?因爲這顆寶珠的關系,那座古墓安然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從無人發現它存在的痕迹。
偏偏黃一久被派去鐵石城後,他膽小怕死,唯恐在自家雜貨鋪被人圍堵,他在地下胡亂的挖掘逃生的密道,莫名的就挖進了古墓中,沒有任何風險的,就得到了這顆‘太初混同珠’。
這寶珠蘊藏無窮玄奧,黃一久的修行突飛猛進,隻是寶珠無窮奧義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隻是,黃一久自身資質有限,閱曆淺陋,手段也粗陋微薄,他從這顆寶珠中得到的好處,也就這麽一丁點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一道陰風呼嘯而來,一條人影闖入了牛虻谷。
全身黑衣,面帶黑色面具,身形處于若有若無之間,腳下陰風萦繞,随時準備化爲陰影逃遁……這正是影樓殺手的常見做派。
這名影樓所屬,繞着牛虻谷急速的轉了幾圈,幾處能藏人的犄角旮旯都被他翻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埋伏的痕迹後,他這才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
輕柔的陰風吹過,十幾條黑影悄然浮現,迅速守住了四周。
黃一久津津有味的看着這些‘同僚’的一舉一動……如此謹慎小心,同時搜尋、展位的手法如此老練,這十幾條黑影,應該是影樓的一線殺手,真正和人玩命的夥計,可不是他這樣‘歲月靜好’的暗樁能比的。
這僅僅是第一波。
随後基本上每隔一刻鍾,都有一波影樓所屬悄然趕來。
各種鳥鳴聲、蟲子鳴叫聲不斷響起,一波一波的影樓所屬用特殊的手段相互确認身份,然後靜靜的等候在牛虻谷中。
随着谷内聚集的影樓殺手數量越來越多,尤其是後面來了一名照虛空境的至尊殺手、十二名凝道果境的金牌殺手後,牛虻谷内的氣氛反而變得輕松了許多。
這裏已經聚集了将近三萬影樓精銳,這樣的實力,已經足夠吓人,不用再小心翼翼的戒備什麽了。
黃一久暗自掐算了一下時間,距離他彙合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盤算着要不要跑去牛虻谷中和諸位‘同僚’彙合……但是莫名的,太初混同珠微微搖晃,一絲極其淩厲的危險感襲上心頭。
黃一久用盡全力回憶影樓的樓規,他終于想起來,類似這樣的緊急召喚,如果沒有按時趕到彙合地點的話……如果有正當的理由,會受浸泡了毒液的毒龍鞭三百鞭……
“不會殺頭啊……那就,再等等。”黃一久決心要苟一下。
他開始琢磨鐵石城豆腐三娘的身段、臉蛋,還有她那柔柔美美的聲音……嗯,既然有危險感,那還是苟起來吧。他一隻手托着下巴,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很認真的盤算着他不迎娶豆腐三娘,而是将她發展成秘密情人的可能性。
“豆腐三娘的爹……死要錢。所以,如果能有一大筆錢的話……”黃一久開始琢磨,自己要去哪裏發一筆橫财的事情。或許,将鐵石城的那幾個熔爐境的小輩給做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再無一個影樓的殺手趕來。
四面八方,山林中,無數紅燈籠同時亮起,驚人的陰邪之氣席卷四面八方,頃刻間,除了那修爲最高的照虛空境的至尊殺手,其他影樓所屬全都被厚厚的冰層封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