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九年,六月八日。
連續兩天,邬州城内守軍,都忙着征召民夫,清理城外淤泥和淤泥中的屍體。
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燒,将原本東琦伯麾下的精銳們化爲骨灰,裝進一個個精巧的小壇子裏。在這些篝火旁,則是堆積了小山一般的軍械、甲胄。
高空中,兩千多頭巨型信天翁張開翅膀,乘着風,在空中以邬州城爲圓心,轉着圈兒。
大鹦鹉趾高氣揚的趴在一隻信天翁的腦袋上,不時朝着那些信天翁罵罵咧咧。
一場大洪水,東琦伯近乎全軍覆沒,連帶來源的昊劍宮弟子們也都悉數淹死。
這些信天翁僅以身免,沒有了主子的它們,又被大鹦鹉按在地上一通暴打,它們就很乖巧的投靠了盧仚。
值得一提的是,歸墟寶瓶在洪水中,提煉出了近萬滴玄元神水。
雖然是效力減弱版的,遠不如太古原裝正版的玄元神水那樣神奇、強大,但是在當今之世,這些玄元神水,也足以發揮出驚人的神效。
就說大鹦鹉吧,這貨從頭到尾,已經長有近六尺,張開翅膀,通體羽毛猩紅如火,偏偏在紅色羽毛中,又夾雜了幾片淡金色的長翎毛。
這厮,是越來越非同凡響。
而且它對飛禽類的血脈壓制也變得極其可怕,這才導緻了兩千多頭昊劍宮馴服的信天翁集體叛逃的事情。
盧仚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
東琦伯主力軍團全軍覆沒,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事情,就有點尴尬了。
因爲諸葛氏,因爲白長空那些國子監門生弟子的緣故,邬州境内,大半郡、府、縣,都已經望風而降,投靠了東琦伯。
在邬州的東邊,順着主馳道,也有十幾個州全盤投靠了東琦伯。
但是現在,東琦伯被盧仚生擒活捉,東琦伯大軍全軍覆沒……那些放棄了守土之職,投靠了東琦伯的大胤地方官們,可就坐蠟了。
繼續一條道走到黑?
還是……趕緊制造一些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然後重新回歸大胤天子溫暖的懷抱?
其他州郡暫時還不知道,但是短短兩天時間内,邬州城附近的數十個府縣,紛紛向盧仚傳來了熱情洋溢的書信,表達了自己對大胤的赤膽忠心,同時引經據典的抨擊東琦伯,說其狼子野心,注定不得好死。
對此……盧仚也有點抓狂。
他可沒有處理政務的經驗,隻能不冷不熱的給這些‘迷途知返’的地方官送去了書信,讓他們認真的治理地方,其他一應事務,等朝廷派來官員接手後再做計較。
盧仚越是如此不冷不熱的回複,那些地方官就越發的忐忑不安。
面對自己的仕途前程,面對自家和家族的身家性命,這些距離邬州城較近的府縣官員,紛紛帶着大車小車,将一車一車的錢财送來了邬州城,跪在州牧府前,求見盧仚。
這……
人家送都送上門了不是?
所以,盧仚有點忙。
忙着接待這些地方官,忙着将他們送上來的禮單一份份抄錄好後,連同邬州城的軍情一起,讓鷹隼送回鎬京。
而且,除了軍情民政的情況,盧仚每天大概還要‘創作十首上下的詩詞’。
這些詩詞,品質都極其的高,每一首都堪稱千古名篇。
盧仚将軍情民情送回鎬京的同時,也用傳信的鷹隼,将這些詩詞名篇傳回鎬京,相信用不了多久,盧仚‘詩詞大家’的美名,就能以鎬京爲發源地,向大胤的四面八方傳播開了。
經過幾天的努力,主要是麾下騎兵的速度飛快,方圓數百裏的過水區域,那些被大水悶殺的将士屍體,基本上已經清理一空。
屍體都已經焚燒幹淨,就地挖坑掩埋。
盧仚麾下斥候、遊騎,主力開始向邬州城東部散布開去,打探邬州城東面諸多州郡城池,重點是東界城的情況。
而小部分斥候、遊騎,則是順着馳道,向西邊巡哨打探。
按理,盧旲統轄的蒼狼騎主力,怎麽也該趕來邬州城和盧仚彙合才對。但是連續幾天,不見盧旲麾下大軍的影子,更是連續幾天沒能接到盧旲大軍的鷹隼傳信,盧仚心中有點不安。
當然,東琦伯的主力已經被徹底摧毀,邬州城西面,應該是安全地帶。
盧仚不相信盧旲的軍團會在半路上出事。
他可是心知肚明,盧旲鎮守北界城的這些年,他麾下的蒼狼騎,有很大一部分将士,都已經被盧旲變成了大金剛寺的外門記名弟子。
這些蒼狼騎戰士,比起真正的大金剛寺外門弟子,會弱一些。
但是比起大胤國朝的那些精銳軍隊,這些蒼狼騎的實力可是強出了許多。
井月給盧仚送了兩批紅蓮固體丹,盧旲那邊更是不會有任何的虧待,這些天,盧旲麾下的蒼狼騎,實力一定會得到更大的提升。
常規軍隊,不可能對盧旲麾下蒼狼騎造成任何的威脅。
超出了預計的彙合期限好幾天……應該是有别的蹊跷?
六月十一日,傍晚時分。
不斷有羽林軍的斥候匆匆趕回,向盧仚傳回了順着馳道向西巡哨的軍情——跑得最快的斥候,已經順着馳道向西折返了一萬八千裏,但是沒能發現盧旲大軍所在。
但是在馳道兩側,留下了大軍紮營的痕迹。
根據痕迹判斷,盧旲的大軍,最近的時候,已經跑到了距離邬州城不過一千五百裏的地方。
但是随後,盧旲大軍就不知去向。
盧仚的心提了起來。
他加派了數倍的斥候向西哨探,同時更讓那些剛剛投靠的信天翁加入了哨探隊伍,由它們攜帶大群斥候,在高空向西邊探尋。
就連大鹦鹉,都被盧仚支使了出去。
六月十二日,沒有發現。
盧仚心中有點打鼓。
六月十三日,沒有發現。
盧仚将這裏的情報,用鷹隼送回鎬京,直送釋惡大和尚。
六月十四日,沒有發現。
盧仚開始在邬州城征召壯丁,發放軍械。同時傳信征東軍團團營,讓他們加快後續大軍的步伐,盡快趕來邬州城和自己彙合。
六月十五日,中午時分。
氣喘籲籲的大鹦鹉沖了回來,落回了盧仚的肩膀,‘叽叽喳喳’的叫嚷了起來。
邬州城西邊,三千五百裏。
馳道南方,九百裏的位置。
有一片丘陵山地被迷霧籠罩,方圓大概有兩三百裏。大鹦鹉在那一片迷霧外面,發現了一些蒼狼騎的屍體,那迷霧中,還隐隐有微弱的喊殺聲傳來。
那迷霧,給大鹦鹉的感覺很不好。
它本能的察覺到了迷霧中有極大的危險,所以它不敢深入,而是遠遠的張望了幾眼,就趕緊回來報信。
盧仚讓人打開了邬州的堪輿圖。
在圖上,他找到了大鹦鹉所說的那一片丘陵山地。
“不應該啊!”盧仚驚訝的看着地圖。
盧旲的大軍,應該是順着馳道向東直行,他的軍隊,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向南方偏移八百裏才對。
難怪之前兩天派出去的斥候,沒能找到盧旲的軍團所在,感情他們已經向西南方向,偏出了這麽遠的距離,誰能想象得到?
如果不是大鹦鹉的血脈在這幾天又提升了許多,飛行速度飙升了數倍,更能直沖萬丈高空,居高臨下俯瞰大地,怕是它也無法在這麽短短幾天内,就找到這怪異之處。
盧仚不敢怠慢,當即安排了邬州城的城防事宜,又約了青柚三女緊急出發。
盧旲大軍攜帶的辎重有限,就和盧仚一般,最多随身攜帶三五日的幹糧,其他的糧草辎重,都是從馳道沿途的州郡城市中補充。
這麽些天過去了,盧旲麾下大軍,怕是已經耗盡了糧草。
士卒也就罷了,草根樹皮什麽的,還能想想辦法。但是盧旲麾下的蒼狼騎,那些體格龐大,肚量也大,而且非肉不食的蒼狼,可是天大的麻煩。
青柚、青檸、青檬三女坐在了烏雲獸上。
盧仚腳下一團水雲浮起,托起了他的身體,盧仚也顧不得體面什麽的,直接抓住了烏雲獸的尾巴。
這些天,喂飽了玄元神水,身體同樣發生了天翻地覆變化的烏雲獸一聲咆哮,渾身噴出黑色雲煙,一溜煙的沖出了邬州城的西門。
烏雲獸跑得飛快,一溜煙不見了影子。
盧仚抓着它的尾巴,被拖拽着,緊跟着它飛一般竄了出去。
青柚、青檸、青檬看着盧仚抓着烏雲獸尾巴,緊随着烏雲獸飛翔的模樣,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茫茫白霧中,盧旲的大軍,果然已經到了極其窘迫的境地。
大軍被白霧圍困,隻要不到處亂走,倒是沒有太多的風險。
但是最大的困難,正是糧草。
一座小山包下,一群目光兇狠的蒼狼騎團團圍住了十幾名身披金甲的豹突騎将領,一名身形魁梧的征東軍團大将,正氣急敗壞的朝着山頭上的盧旲厲聲喝罵。
“誰敢動老子的坐騎,老子殺他全家!”
“天恩公盧旲,不要以爲你是天子寵臣,你就敢肆意胡爲!”
“你蒼狼騎的那群狼崽子是你的心肝寶貝,老子豹突騎的這些馬兒,就不是老子的心頭肉麽?”
“你敢動老子一匹馬兒試試?”
盧旲面無表情的看着那群氣急敗壞的豹突騎将領,輕輕的一揮手:“本公持天子斧钺,讨伐不臣……你們膽敢不從軍令,個個該死!”
十幾名金甲大将一個個不可置信的看着盧旲。
盧旲身邊,盧峻、盧屹猛地拉開長弓,四面八方,上千蒼狼騎齊齊開弓放箭,十幾名跑來和盧旲講道理的豹突騎大将,頓時被射得和篩子一樣。
“傳首,遊營……斬殺豹突騎,讓咱們的将士和蒼狼,先填飽肚子。”
“豹突騎的士兵,膽敢反抗,一律斬了。”
盧旲面無表情的,将手中黃金斧钺丢給了身邊的大兒子:“峻兒,這事情,你親自盯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