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領馬卡斯城是一座建立在山脈中的城市。它鄰接高岩和落錘,擁有多條大道直通帝國的另兩個省份。但馬卡斯城本身并不産糧,而是依靠邊塞領那零星的農場和貿易,來維持城中的日常物資的消耗。
所以你在馬卡斯城中看不到多少農夫,所有的城中百姓大都依靠這塊土地上的豐富的礦産資源來維持生計。
其中,安多家族由于控制着希達納礦場——這個礦場是整個天際乃至泰姆瑞爾大陸上最大的銀礦,他們利用物産豐富的銀礦,與東北部的獨孤城,西北的途歇城,西南的斯卡文城,以及帝國的賽洛迪爾都有着良好商業往來,慢慢的,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爲了邊塞領的領主。
在卡馬森城,凱姆斯河直穿過城中心,爲城中的挖礦與熔煉提供動力。
由于周圍的郊野沒有多少農場,這裏出産的農作物隻能勉強養活這裏的人。馬卡斯的一切設施都是圍繞馬車商隊而存在的,這裏能看到許多馬車夫和搬運貨物的工人。
這種畸形的生态模式,即使是戰争時期,都不曾讓其減弱。最多來自帝國和北部獨孤城的商路被阻礙,但來自西邊高岩的貿易商旅還是源源不斷的跨過裂痕山,來到邊塞領,進行貿易。
而銀血家族是除安多家族外,最富有的家族。銀血家族不但控制着稍小于希達納和左手礦場的科斯凱格礦場,和城中的貨運及搬運工作,更是獨霸整個邊塞領的糧食貿易,故而,說一句銀血是馬卡斯城的另一位領主,亦不爲過。
馬卡斯城有句俗話,叫:這個城中流淌着銀和血。而這個銀和血指的是什麽,即使是再八卦的女人和孩童,都不會在光天白日之下,大聲的告訴你。
圖爾卡他們一行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九點左右,進入了馬卡斯城。
衛兵隻是粗略的檢查了一下馬車上的東西,然後便放行了。隻是在看到身量明顯高大不凡的圖爾卡時,他們語帶厭惡與警惕的說了一句:别惹事,我們盯着你呢。
每當這個時候,圖爾卡隻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眼簾微微垂下,具體心裏在想什麽,即使是小羅迦圖斯都猜之不到。
馬車駛過厚厚的城門,進入到了這個久負盛名的邊塞首府。
隻見,首先印入小羅迦圖斯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的鋪路石闆已經因爲許多世代的人踩車輾而嚴重磨損了。上面密集地停放着一排排馬車,隻有幾名無聊的保镖在看着。
沿街有許多馬廄,每座馬廄都寬得足以讓馬車通過,許多路上都被馬車碾出深深的車轍。這裏沒有綠地,孩子們就在街道上玩耍,一邊還要躲避馬車,聽馬車夫的咒罵。
廣場周圍環繞着旅店和商鋪,許多商販坐在店鋪外的貨攤後面,招牌在風中來回搖擺。他們走過一名锔碗匠;一名裁縫正從店裏抱出成捆的布料給他的客人挑選;一名鞋匠坐在店鋪門口,敲打着一隻靴子的後跟;一名磨刀匠在當街叫賣;小販們捧着他們的托盤,托盤裏放着爲數不多的水果和蔬菜。
但沒有多少行人對他們有興趣。出售食品的商店也隻能擺出一些寒酸的貨色。甚至就連肉販的案闆上也隻是出現寥寥的一些生兔肉和野雞肉,牛肉和羊腿肉都很稀少,偶爾一些門路更野的貨主的攤上才會出現像鹿肉、猛犸象鼻、三牙海豚肉等高檔貨。
現在的情況還算不上是饑荒,但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天氣和戰争再沒有什麽變化,将來的日子會是怎樣的情形。所以人們不是一臉憂愁,就仿佛是盯着遠方某個看不見的東西,某個無法讓人高興的東西。
由于老農夫一家的馬車馱運着大量的糧食,所以當老唐迪思剛一停靠在廣場的一個馬廄,立即有負責收稅的審計員和衛兵走了過來。
“嘿,你。你拉的什麽東西,報稅了嗎?”審計員穿着一件褐色的羊毛馬甲,裏面白色夾衫平整且幹淨,臉上露出貪婪又不可一世的神色,“按照城主的律法,你必須先交稅。而稅率是你貨物的十分之一,另外,還有人頭稅、治安……”
聽着審計員那貪婪到恨不得将老農夫一家辛苦一年掙下的産出一口吞下,小羅迦圖斯憤怒的從自家的馬車上跳下來,企圖與之抗辯。
但他的母親拉住了他,老唐迪思眼中閃爍着憤怒的火焰,但他明智的沒有過多的去和眼前的小人去發生沖突,隻是低聲下氣的說:城主的稅他已經交過了,此次進城,隻是想用糧食換一些日用的物品。
“那麽你們也要交稅。”審計員不耐煩的說,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馬車上那一整張的熊皮,貪婪幾乎毫不掩飾,“所有的糧食都必須經由指定的商人去交易,而你們并沒有獲得相應的許可。”
“我們不會和銀血交易。”小羅迦圖斯忍不住大聲道,“起碼現在不會。因爲我們不需要。而城主不應該在我們還沒有得到相應的酬金時,就來搶奪我們。”
哦。
年輕的小羅迦圖斯,愚蠢的小羅迦圖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會惹來什麽麻煩。果然,聽到他這麽說,審計員和衛兵的臉色同時變了,眼中的貪婪也換成了恐懼和冷笑。
“哈,愚蠢的……”
“我們會的。”圖爾卡開口了,他上前一步,擋住了沖動的小羅迦圖斯,也擋住了想要拔劍的老農夫,高大的身軀甚至擋住了大片的陽光,而那雙金色的豎瞳也令審計員和衛兵不禁的感到了一絲懼意。他們齊齊的退了一步,衛兵甚至條件反射的想要拔劍。但圖爾卡隻是平靜且具有說服力的說道:“一切按照律令,不會改變。是的,就是如此。所以,何不安靜的離開?這對你對我們都有好處。”
審計員和衛兵愣愣的看着鬥篷之下的那雙眼睛,似乎呆住了。“是的,一切按照律令。”審計員跟着重複了一遍。語氣平鋪直叙,沒有一絲感情。
小羅迦圖斯也一陣恍惚,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覺得圖爾卡的聲音就像來自光界的聖靈,他潛意識的認爲這正确無誤,并符合他的價值觀。于是他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了下來,靜靜的站着。
老唐迪思和他的妻子也并沒有表現得太好。圖爾卡這是第一次在夢達斯展露他的另一項能力;顯然,他的聲音依舊具有魔力,也許這和這個世界有類似的能力有關。
圖爾卡想道。
“那麽?”圖爾卡輕聲道,語氣平靜到令人不安。審計員和衛兵手指和膝蓋都發起抖來。他們機械的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很多人看到往日裏貪婪成性的審計員和衛兵居然什麽都沒收到,便急匆匆的走了,不由也是目露驚疑的看向了老農夫一家。
老唐迪思此時也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舒爾啊,發生了什麽?他怒視了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一眼,卻見他依舊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老農夫失望的歎了口氣。
“圖爾卡,你去找家旅店吧,我們也許要呆很多天。也許不用。但生活總歸要繼續。我去和銀血家族的人談這批糧食的事,然後我們去和你彙合。”對于圖爾卡能‘說服’貪婪的審計員和衛兵,和他們離去時那恐懼的模樣,老農夫決定不去多想。這是一個老人的智慧。“對了,銀血客棧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說。風霜鋪面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
對此,圖爾卡隻是點點頭,什麽都沒說。
“而你。”老農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着小羅迦圖斯道:“和圖爾卡一起去,想必你還沒愚蠢到忘記銀血客棧在哪!”
小羅迦圖斯被來自老父親殺氣騰騰的眼神瞪得唬了一跳,沖動的性子終于得到了平緩,“是的,我沒有……我是說,我會辦好的。”
然後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圖爾卡。圖爾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目視着老農夫遞給小羅迦圖斯一袋金币,然後便與老農夫和他的妻子暫時的分開了。
離開了沉重的父愛,小羅迦圖斯顯得很快樂,仿佛此前得罪了城主的衛兵和審計員不是什麽大事。他帶着圖爾卡,興沖沖的在馬卡斯城中閑逛着,給圖爾卡介紹關于馬卡斯的一切。然後他發現,無論如何,他都無法逃開銀血家族:廣場周圍環繞着旅店和商鋪,還有一些高大的紅磚房屋上挂着招牌,但據農夫之子所言,這裏的很大一部分産業,都歸屬于銀血家族。
“舒爾,他們就是一群貪婪的龇狗!”小羅迦圖斯低聲咒罵着,有些洩氣。
圖爾卡卻看到了很多來自邊塞領的難民,他們大都要麽無所事事的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臉上了無生氣;要麽臉有菜色的給城中的商販和店主跑跑腿,打打零工。孩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也許其中還有着爲數不少的小偷。
當然,他們都不敢沖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選。而偶爾遇上在城中四處巡邏(或者說敲詐勒索)的衛兵,也都用明顯的不信任的目光注視着他們。那眼神仿佛他們也是其中的某個小賊。
這裏感覺就像爆發前的活火山。圖爾克暗暗的皺起眉頭。從他進到這座城,一種異樣的感覺就籠罩着他的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城中最高的那座岩峰。
小羅迦圖斯也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不對,他急急忙的帶着圖爾卡,穿過人群,似乎是随便選了一家旅店就走進去,挂在旅店門上的招牌在風中擺動着,上面的圖案是交叉着的鎬子和鐵錘,還往下滴着血。旅店的名字是“銀血客棧”。
這下,就連農夫之子都無心再說話了。
小羅迦圖斯用力的推開了那扇厚重的黃銅大門,于是,下一刻,演奏的筝和豎琴聲、充滿酒氣的大笑和叫喊聲就像驟然響起的炸雷瞬間充盈着他們的耳朵。
大廳裏,一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諾德大漢正從酒桶中倒啤酒出來,兩名穿着粗布工人裝的男人坐在靠裏面的一張桌子旁,沉悶地盯着他們的酒杯。角落裏,身披皮甲和利刃的雇傭兵沉默的喝着他的麥芽酒,他的同伴正在興高采烈地向周圍的人吹噓着他的事迹,偶爾說到精彩處,還會哈哈大笑。吟遊詩人抱着他的豎笛,故作高深的和幾名女士調着情,也不管周圍更多的男人眼中那嫉妒的火焰。來自高岩和落錘的商人穿着絲綢和天鵝絨織成的錦緞,面帶高傲與輕蔑的看着周圍的家夥,心中想着怎麽在這裏大賺一筆。
衣着粗糙的男人擠在桌旁,在桌子間跌跌撞撞地走着,搖晃着手裏的酒杯,竭力想要捏一把那些來回躲閃、努力在臉上裝出一點微笑的女侍。
整間旅店幾乎都因這些喧嘩而顫動。大廳裏充斥着陳酒和肮髒身體的酸臭氣味。
這可真是新奇的體驗。
圖爾卡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這一刻他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不是作爲一名深受創世神獨寵的天選之人,而是作爲一名凡人。
一行兩人走進門時,隻有旅店老闆擡起了頭。一個巨大的吧台将大廳分爲前後兩半,每一半都擺着桌子,并在右邊的石牆中有一個噼啪作響的壁爐。這座壁爐占據了方形大堂另一面牆壁的一半,足有一個人的肩膀那麽高。在爐膛中躍動的火焰除去了屋子裏的所有寒意。
“歡迎。”旅店老闆的話隻說了一半,然後便看到了圖爾卡那明顯不屬于這片大陸的高大身軀,剩下的話就這樣驚訝的停在了舌頭上。
“克萊鉑。”小羅迦圖斯似乎認識旅店的老闆,他像個大人那樣,和大漢打着招呼。
克萊鉑這才回過神來,他看着城郊薩維烏斯農場家的兒子,又看着隻有擡起頭,才能看到那個令人驚歎的客人。他可真高。旅店老闆這樣想着。
“小羅迦圖斯,你們也來到了馬卡斯,舒爾,情況已經這麽危急了嗎?”
“如果可以,我也不願在這個時候進城。”小羅迦圖斯學着他父親的語氣,仿佛這樣就能掩飾他連胡子都還沒長出來的稚嫩,他故意大聲道:“但舒爾啊,野外已經很危險,我們隻能進城。是的,就是這樣。”
農夫之子的聲音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他們輕蔑的看了過來,充滿了酒氣的大嘴巴條件反射的想要張開。但他們看到站在小羅迦圖斯身後的圖爾卡,于是,到口的嘲諷又卡住了。
這沉默仿佛會傳染,原本還吵雜的旅店漸漸地,居然安靜下來。
圖爾卡在萬衆矚目中,掀開了他的鬥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