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眼前這個身材矮小、渾身長滿了溶瘤與怪異犄角的鐵匠，竟然與初代艾爾登之王葛孚雷交過手！
果真人不可貌相。
修古接過古龍岩鍛造石之後，便開始了工作。
瑪麗卡似乎是不喜歡鍛造爐的溫度以及彌漫在空氣中的鐵鏽味道，轉身回到了大廳當中。
路葉詢問了一下鍛造所謂的弑神武器需要多久，修古的回答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鍛造弑神武器的本質不在于要多麽精巧的工藝，而在于命定之死本身。
隻有這種力量，才有殺戮神祇的資格。
所以準确的來說，修古不是要鍛造武器，而是要将命定之死融入不死斬拜淚當中，就像當初宵色女王将命定之死融入到狩獵神祇大劍裏一樣。
趁着修古在幹活的時候，阿褪跟一旁的小紅帽羅德莉卡談了起來，順便用收集起來的墓地靈依鈴蘭強化了一下骨灰。
羅德莉卡顯然對于瑪麗卡很在意。
傳說中的永恒女王真的還活着？
這給她帶來的震撼無異于給自己的頭砍下來去史東薇兒城接肢……
阿褪擺了擺手說，嚴格來說瑪麗卡不算活着，隻是能夠自由操縱自己的靈魂，目前正借助仿生淚滴的骨灰現身，通俗來點講就是“借屍還魂”。
路葉心說好一個借屍還魂，不過啊……這說法還真沒問題！
在阿褪和羅德莉卡閑聊的時候，路葉也來到了大廳。
這時瑪麗卡正站在大廳的前方，看着牆上左右兩側那斑駁古老的油畫。
左邊的油畫裏是一位壯碩的男子，滿頭白發，頭戴王冠，但看不清容顔。
右邊的油畫中則是一位金發的女子，身姿婀娜窈窕，曼妙無比。
毫無疑問，這就是初王葛孚雷于女王瑪麗卡。
對于路葉而言，王城的軍隊一旦被牽制，那擋在他路前的就僅有惡兆王蒙葛特與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初王。
路葉對這兩人的實力有所了解。
破碎戰争之時，蒙葛特從地牢裏出來，率領王城的軍隊抵阻止了半神聯軍，守護了王城。
而葛孚雷就更别提了，身爲初王，他當時的實力無疑是交界地最強大的，率領軍隊滅絕了巨人，征戰四方，爲黃金律法統治交界地奠定了絕對的基礎。
當然，這其中不免有賜福的功勞。
而今黃金樹衰微，賜福也微弱無比，不知道這位初王究竟還有多麽強大。
路葉想要從瑪麗卡身上得到有關蒙葛特與葛孚雷的情報。
例如他們的弱點之類的……
如果這世上有誰知道這些的話，那麽這個人一定就是瑪麗卡。
路葉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瑪麗卡身爲葛孚雷的伴侶，又是惡兆王的母親，理所應當是最了解他們的人。
然而瑪麗卡隻能令路葉失望，她望着壁畫，沉默良久。
“不行嗎？”路葉說。
“不是不行，而是沒有辦法。”瑪麗卡輕聲說道，“當你愛一個人，才會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就像那個褪色者看汝的目光一樣……可吾不是，從某種方面來說，吾跟你一樣對初王與蒙葛特陌生。”
路葉沉默了一瞬。
他想起了瑪麗卡先前說的話語。
原本最初，她就是看上了黃金樹與黃金律法能爲交界地帶來豐饒，所以才心甘情願的成爲了女王……或者說承載法環的容器。
她可能與子女友善，與初王和睦。
但她的心裏沒有愛意。
一切隻不過是爲了這片土地，僅此而已。
伴侶是雙指選中了葛孚雷，因爲他的強大能夠擴張與維護黃金律法，瑪麗卡沒有拒絕。
養育後代，是爲了黃金一族的血統維持統治，瑪麗卡沒有拒絕。
後代與伴侶，隻是維護黃金律法統治的工具。
路葉有那麽一瞬間，懷疑這個女人腦袋是不是有病。
爲了所謂的豐饒真的值得麽？
但不可否認的是，黃金律法的确有過那麽一段輝煌的時代。
——直到瑪麗卡發現了黃金樹的真相。
記得當初從月光祭壇離開，跟狄希母女告别的時候，被女兒攙扶着的亞勒托問路葉是否見到了瑪麗卡。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亞勒托苦笑着說了一句：“真是傻兮兮的女人。”
現在回想起來，亞勒托指的就是瑪麗卡。
她爲了交界地毅然擺脫了稀人的身份，抛棄了信仰成爲了永恒女王。
她又爲了交界地決然的抛棄了女王的身份，砸碎了艾爾登法環。
總之，路葉覺得這仗還是要實打實弄赢。
但那樣的話，就得先想辦法切斷黃金樹與無上意志的聯系，這又要怎麽辦？
伊卡洛斯倒是可以參與戰鬥，不過天空中的巨大隕石可以随時攔截她的最強火力——阿波羅。
而且如果阿波羅直接落到王城且不采用任何的保障措施，王城羅德爾會瞬間變成廢墟。
城外也會受到波及，可以說是無差别打擊……
就算想要多搖點人來場群毆，也得看王城的軍隊答不答應。
當年半神們聯合進攻王城都失敗了，現在半神還死了幾個，能起到拖延的效果就已經十分不錯了。
“不過……雖然吾不知曉初王的事宜，但一些事情是能夠告訴汝的。”瑪麗卡說，“當初吾放逐了褪色者，令他們在交界地之外不停的征戰、生存、死亡，這并非吾一人決斷，其中還有初王的參與，換言之，他是知曉‘放逐’之事，并毫無阻礙的推動了其發展之人。”
“等等，你說什麽，葛孚雷……爲什麽要答應被放逐？”路葉疑惑了。
“吾也問過這個原因。”瑪麗卡說，“那時吾還在尋找一個能将他放逐的理由與機會，可他卻主動答應了，這讓吾很是不解。而初王的回答，便是取下了頭上的王冠。”
“吾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初王在成爲王之前，是一名蠻荒的戰士，在常年累月的厮殺之中練就了不菲的實力。在吾成爲艾爾登法環的容器後不久，雙指便找上了他，成爲了艾爾登之王，也就是吾的伴侶。”瑪麗卡盯着葛孚雷的油畫說道，“正如同雙指不信任吾，令吾身分出拉達岡一般，初王也受到了監視。”
“監視……難道他也有野獸？”
路葉想到了雙指的慣用手法。
因爲雙指本身數量有限，而當時無上意志很難直接影響交界地，所以就用監視的手段來控制一切。
“正是。”瑪麗卡點頭，“‘宰相’瑟洛修，一頭巨大的獅子野獸，雙指以輔佐的名義将它安置到初王的身邊，壓制了初王的野性與戰意，讓他變得理智，守護黃金律法。但長久的壓抑讓他得不到釋放，原本他同意當上艾爾登之王，也隻是爲了黃金律法今後要統治交界地，而來帶即将來臨的無數戰争。真到了這一天，他便不願了。”
“原來如此，所以放逐正好遂了他的意願，”路葉說，“這樣一來在交界地之外，他也能繼續戰鬥。”
“正是如此，當時吾與他約定，待他磨砺厮殺歸來，便更替律法，沒有無上意志與黃金律法的約束，交界地将再度回歸自由……沒錯，吾當初壓下的籌碼，并不是所有的褪色者，而是當中最強大的王者。”
“所以……阿褪隻是備用？”路葉狐疑的問道。
“不，是替代。”瑪麗卡并不加以掩飾，“黃金樹中，在吾的靈魂得以解放的最初，吾發現，褪色者原來早已回歸了交界地，事情在按照吾的想法合理的運轉，直到一段時間之後，吾沒有尋找到初王的蹤迹。”
是啊……既然褪色者都已經回歸。
那麽身爲曾經的艾爾登之王的葛孚雷，又怎麽會沒有回來呢？
“吾那時就明白了，初王并非沒有回歸，而是選擇隐匿了起來。”瑪麗卡的語氣依舊平淡，“他依舊會來觐見艾爾登法環，可在那之前，他需要人來幫助他搜集大盧恩，解除掉黃金樹自我保護的刺，而且更重要的是，能做到這一切的人，才能稱得上是他的對手。”
“吾并非沒有預見這一點，當初初王在提出這個條件之時，吾就明白了，無論外表如何，是否爲王，他骨子裏其實一直都是一名蠻荒的戰士，所以吾将招魂鈴給予了菈妮，将托雷特托付給了梅琳娜，而幸好……她找到了。”
路葉懂了。
其實這根本就是一場吃雞遊戲。
誰拳頭大誰就修複法環當王。
這本來也是艾爾登之王的選拔機制。
強大到足以守護艾爾登法環以及黃金律法的人，即便對于黃金律法不感興趣，雙指也會主動找上門來。
爲了将律法弄成奇奇怪怪的模樣，雙指還在褪色者的身邊安插了指頭女武，來引導想要成爲王的褪色者走上守護黃金律法道路。
隻不過阿褪比較特殊，她一開始就沒有指頭女巫，而且後續又遇到了路葉等人。
路葉對于律法會變得如何本來也不關心，原本心想着就這麽搜集律法然後去黃金樹拿碎片就完事，結果誰想到遇到了菈妮，爲了得到拉塔恩的大盧恩幫菈妮做了事情，無上意志又因爲路葉所使用的“外界力量”而對其進行了一番驅逐，差點将薇爾莉特與艾斯德斯直接放逐到平行世界的狹縫之中永遠也回不去……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被無上意志得罪了的路葉遂堅定的站到了菈妮一方，幫助她推翻黃金律法的統治。
恰巧菈妮與瑪麗卡、黑刀刺客等勢力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于是最後路葉和阿褪當然順利成章的見到了這一切的推手——瑪麗卡。
但路葉對于瑪麗卡将他們當作替代品的行爲并不反感。
瑪麗卡現在站在自己身邊，就足以說明她将砝碼壓在了哪一方。
“有關戰鬥的事項，汝可以去詢問瑪利喀斯。”瑪麗卡說，“他曾跟随初王上過諸多戰場，與初王聯手，立下赫赫戰功。要說誰對葛孚雷的力量最爲了解，那麽便是他了。”
“等等，瑪利喀斯？”路葉說，“可就算我能把他打到半死不活，他也見不得會開口。”
“他會……因爲吾已經見過他了。”
“可是，做出背叛雙指的行爲，不是會……你應該知道布萊澤的事情。”
“放心，那隻半狼跟随了菈妮如此之久，發狂才第一次發作，是因爲雙指察覺到了異樣，他體内的詛咒才生效了。”瑪麗卡說，“那時雙指的注意力不在這邊，被蓋利德神授塔所吸引，再加上菈妮殺死了雙指，祂們的注意力很分散，又或許是對瑪利喀斯過分放心，甚至沒有察覺到命定之死已被竊走，所以吾才有機會。”
“那你用什麽說服他了？”
路葉還是覺得有點懸。
萬一瑪利喀斯将計就計來一出請君入甕怎麽辦？
“真相。”瑪麗卡說，“吾與瑪利喀斯曾以姐弟相稱，那時我們都以爲黃金樹帶來的豐饒是永恒的福祉。”
不久之後，鍛造聲逐漸平息下來，修古那邊完工了。
路葉從修古的手裏接過不死斬，發現它的戾氣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爲濃厚、冰冷的感覺。
沒錯，就跟瑪利喀斯手中的黑劍一樣。
現在的不死斬，擁有了弑神的力量！
“那麽接下來……就是去燒樹了。”
阿褪的語氣有些沉重。
以自己作爲火種點燃黃金樹，不知道會有多疼。
但爲了梅琳娜，她沒有打退堂鼓。
瑪麗卡也履行了承諾，歸還了修古的自由。
“黃金樹就要焚燒起來，黃金律法就要崩塌，”瑪麗卡的聲音輕柔，但卻帶着威嚴，“汝等應當即刻離開圓桌廳堂，尋找蔭蔽之地。”
“然、然後呢？”羅德莉卡大着膽子問，“新王來了之後，黃金樹就會恢複原樣嗎，我的那些同伴……他們能再度回去王城嗎？”
“再度迎接黃金樹的時代麽？”修古也問。
“不，是迎接自由的時代。”
……
通過傳送點，路葉與阿褪再度來到了火焰大鍋旁。
狄希與亞勒托站在他們的身邊。
通過黑刀那邊傳來的消息，聯軍已在利耶尼亞集結。
通過魔法學院的隐蔽魔法，軍隊正避開了無上意志的耳目，通過古村朝着亞壇高原進發。
是時候，焚燒黃金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