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月明星稀。
窗外有蟋蟀的叫聲。
一整個周末，路葉與薇爾莉特他們都在河灘邊上度過。
可是直到最後也沒有人造天使的蹤迹。
夜已經深了。
房間的門輕輕地打開。
薇爾莉特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背心，原本位于肩膀上一側的細帶滑落到了手臂上，但還帶着昏沉睡意的她根本就沒有注意這件小事，赤着腳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的門，從裏面拿出了一瓶波子汽水。
冰涼的瓶身讓稍顯昏沉的大腦清醒了幾分，摁下瓶口的玻璃珠，碳酸氣體沖出瓶身的聲音輕響了起來。
薇爾莉特仰起頭，喉中湧入冰冷的汽水，舒暢感頓時湧遍全身。
這時，眼角的餘光察覺到客廳的方向隐隐有着光亮。
……還沒睡麽？
薇爾莉特拿着汽水，走向客廳。
伊卡洛斯正在沙發上，抱着膝蓋，雙眼盯着沒有開啓聲音的電視。
“不休息嗎？”
薇爾莉特走到了沙發旁。
伊卡洛斯擡頭看了一眼薇爾莉特，輕聲說：“人造天使……是不用睡覺的。”
原本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守在路葉的身邊，畢竟不用睡覺，也沒有其他可做的事情。
不過今天是例外。
早些時候，由于那個在空中的擁抱，導緻她和路葉兩人都齊刷刷地掉到了附近的山上。
回到河灘的時候，兩人的狼狽樣讓大家都吃了一驚。
雖然有伊卡洛斯的保護所以并沒有出什麽事，不過似乎依舊是給路葉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所以他今晚一個人抱着被子、驅蚊水、以及usb接口風扇去了屋頂，試圖慰藉那受傷的心靈。
被人抱着從一兩百米的高空倒垂着落下……
這不比遊樂園裏的跳樓機好玩？
“我知道人造天使不會睡覺。”
薇爾莉特在伊卡洛斯的身邊坐下。
“休息指的是另一個意思……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嗯，沒事的，因爲在飛行途中發呆，所以撞到了樹上……”
“理由的話，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哦。”
視線重新回到電視中。
裏面正播放着日本的綜藝節目，搞笑藝人講着笑話，引得嘉賓和主持人哈哈大笑。
伊卡洛斯卻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
碧綠的雙眼隻是盯着電視，透露着某種少女似曾相識的東西。
“伊卡洛斯。”
“是的……？”
薇爾莉特的身體前傾了一下，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了伊卡洛斯的額頭上。
“要……做什麽？”伊卡洛斯不解地問。
“疼痛疼痛快飛走~”
薇爾莉特一邊說着，一邊豎起纖細的食指在伊卡洛斯的身前畫起了圓圈。
“這是秘訣哦，是能夠讓傷口的疼痛減輕魔法……我從動畫裏看到的，是媽媽對小孩子安慰的好方法。”
兩人的額頭分開。
薇爾莉特的手指最後在伊卡洛斯的額頭輕點了一下，作爲魔法結束的收尾。
“媽媽安慰小孩子……嗎？”
“是的。”
“薇爾莉特……要怎麽做，才能成爲一個人類呢？”伊卡洛斯低聲問道。
“人類？”
“你那天說的話，我想清楚了。”伊卡洛斯說，“我是……人造天使，這點不會有變，但是……我有自己喜歡的東西，主人也讓我去找自己喜歡的事情和目标，所以我想試一試。”
“是嗎，關于這點，你已經在做了。”
“欸？”
“我在電視節目上看到過一隻貓……伱知道貓咪嗎？”
“知道，之前去買波子汽水的時候在小賣部門口見到過。”
“但那隻貓有些特殊，脖子上套着項圈，見到主人喜歡搖尾巴，也喜歡被主人牽着散步，熱了會吐舌頭，就像一隻小狗一樣。那是因爲它從小就跟主人家的狗子們一起長大……所以雖然物種還是貓，但是它實際上已經是一隻小狗了。”薇爾莉特說，“中文裏有個詞語叫做‘潛移默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你不是機器人……不然的話，也不會在姐姐被摸頭的時候露出那種表情了。”
這算不上某種“辦法”，但卻是薇爾莉特的經驗之談。
從孤島的野孩，到在夏日的夜晚裏喝着冰鎮波子汽水的普通少女……
沒有斷掉手臂，也沒有成爲對“愛”追求不休的自動人偶。
因爲她已經得到了“愛”這種東西，雖然也沒有練就原著中那出色的打字手速，但對于現在的生活她很滿意，隻是跟着喜歡的人滿平行世界地亂跑，見識各種東西，結交各種朋友……更不用在殘酷的戰場上厮殺。
“說起來，伊卡洛斯有喜歡的東西嗎？”薇爾莉特問，“之前你說在找……找到了嗎？”
“喜歡的……東西？”
“是啊，我喜歡的在這裏哦。”
說着，薇爾莉特指了指頭頂。
雖然一開始不解，但伊卡洛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女所指的并不是天花闆，而是在那上面的人。
“是……主人嗎？”
薇爾莉特點點頭。
“那你呢？”
我也……一樣。
明明想要說出這句話，但伊卡洛斯卻說不出口。
“西瓜……我喜歡……西瓜。”
“西瓜嗎？說起來你之前買的那個完全沒有吃呢……”
“不吃，隻是摸的話，就會覺得很開心，但是它爛掉了。”
“因爲沒有放進冰箱裏嘛。”
兩人盯着電視，一直到瓶子裏的汽水見底。
又稍微交談了幾句之後，薇爾莉特起身，準備回房間。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上學。”
“好的，晚安。”
薇爾莉特回了房間。
伊卡洛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夜晚稍微有些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伊卡洛斯關掉了電視，起身走向了廚房。
如果計算沒有錯誤，薇爾莉特拿走的那瓶應該是冰箱裏的第七瓶。
也就是說，冰箱裏剩下的波子汽水不多了。
從廚房角落的箱子裏取出幾瓶波子汽水，伊卡洛斯打開了冰箱門，将它們一一地放進去進行冷藏。
突然，有輕微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
伊卡洛斯回頭，看到了剛下樓的，抱着被子和usb風扇的路葉。
“伊卡洛斯……肚子餓了嗎？”路葉問。
“不……隻是在放波子汽水而已，主人睡不着嗎？”
“是啊，睡到一半風扇沒電了，太熱了所以回來睡，而且驅蚊水效果也不怎麽樣，胳膊也被蚊子叮了好幾個指甲蓋般大小的包，癢死了……哦，謝啦。”
路葉一邊抱怨着，一邊接過了伊卡洛斯遞來的波子汽水。
稍微冰涼的汽水灌入喉嚨，讓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對了，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沒事的，自我修複機能很完善……這是在，關心我嗎？”
伊卡洛斯輕輕地捂住了胸口。
犯下過滔天罪行的人，有資格得到這樣的待遇嗎？
玩賞用人造天使什麽的，根本就是一個……謊言。
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兵器。
連羽翼都能當作發射永久性追蹤導彈的武器，絕不是适合能夠陪伴在主人身邊的型号。
這世上究竟有什麽，是比犯下屠殺的罪孽還要更爲深重的行爲呢？
如果是之前，伊卡洛斯靠自己的話一定不會明白。
但現在，她能夠輕易回答出這個問題。
答案就是，遺忘掉自己所做過的事情。
将那些人們的慘叫和撕心裂肺都抛在腦後，心安理得地過着這般日常的生活。
這樣的自己……真的有資格嗎？
妮姆芙就是襲擊主人的人造天使這件事，明明也應該告訴主人的。
“……不是很喜歡兵器呢。”
路葉前晚的話語仍舊萦繞在耳邊。
明明應該告訴主人的。
可是……
不想被主人讨厭。
即便是兵器，她也依舊想要幫助路葉，發揮自己身爲人造天使的作用。
不然的話，就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了。
“不然呢？畢竟你那傷勢，不是撞到樹上造成的吧？”路葉說，“隻是撞到樹的話，可不會傷成那個樣子。”
伊卡洛斯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深深地低下頭去。
……被知道了？
要被讨厭了嗎？
伊卡洛斯心想，這一定是活該。
這一定是自己罪有應得。
“幹嘛要低頭，你這不是做的很好嗎？”
“欸？”
“說謊這件事，并不是不好的行爲……畢竟人類就是會說謊的生物啊，況且有些謊言隻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路葉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不論是誰，都會有些小秘密的。”
“主人……”
“沒關系，等到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話雖如此，但路葉大概已經猜到了今天在海邊發生了什麽。
【見習偵探】所帶來的效果，讓他可以輕易地注意到各種細微之處。
伊卡洛斯向前跨出一步，靠在了路葉的肩頭。
路葉愣住了，倒不是因爲伊卡洛斯的行爲，而是他感覺到了肩膀傳來的濕熱感。
伊卡洛斯……哭了……？
“主人……我真的可以……留在這裏嗎？”
“嗯。”
現在這個樣子，像是個正常的女孩了……
不過，爲什麽偏偏是在哭泣的時候呢？
……
次日。
清晨。
冰涼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路葉從夢中陡然驚醒。
睜眼一看。
右手邊，艾斯德斯的手中拿着一瓶凍成了冰塊的波子汽水，一臉壞笑。
左手邊，穿好了校服的薇爾莉特正叼着一塊面包，同樣盯着路葉。
而正上方，伊卡洛斯的臉呈倒轉方向，她稍微彎腰，淡粉色的發絲都垂到了路葉的臉上，癢癢的。
“早上好，主人。”
“喂，你們在幹嘛？”
“我試過阻止姐姐了……”薇爾莉特說，“但是沒有成功。”
“怎麽樣，小懶蟲，清醒了嗎？”艾斯德斯說，“再不起來就遲到了。”
“遲到就遲到吧……”
“那三千積分不要了？”
“我馬上起來，不過你們能先讓一讓嗎？”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後，時機已經到了七點四十。
今天的早飯是綢魚燒，是由伊卡洛斯準備的。
之前卡片所弄出來的機器仍舊有效。
吃過早飯之後，四人走在上學的路上。
伊卡洛斯和薇爾莉特走在前面，而路葉和艾斯德斯稍微落後個幾米的樣子。
“喂，你不覺得，這兩人之間……關系好像親密了一點嗎？”
“哦，看起來的确是呢……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好事？是對于你，還是對于薇爾莉特？”
“當然是對于薇爾莉特……等等，爲什麽這麽問？”
“嗯，女人的直覺吧。”
艾斯德斯盯着伊卡洛斯的側臉說道。
看起來沒有攻擊性的家夥，往往是兇猛的獵手。
看來，有必要提防一下了呢。
路葉隻要自己和薇爾莉特共享就夠了，絕不讓給第三個人。
薇爾莉特過于單純，還沒有這個意識。
所以作爲姐姐的自己，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
路葉的貞操，就由我來守護！
“對了，這是今天的午飯錢。”
路葉想起了什麽，将錢交給艾斯德斯。
因爲沒有便當，所以午飯就得吃學校的堂食。
雖然是一起吃，不過排隊的窗口很多，在這一點上各自排隊會比較好，也節省時間。
“哦，好的，薇爾莉特和伊卡洛斯的先交給我吧，那兩人現在正談得熱鬧，一會兒我再給她們。”
“我希望你們能自己管理錢啊……”
“才不要，好麻煩，而且一不注意就弄丢了，管理财務這件事情就是你的工作。”
艾斯德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路葉的請求。
學校。
今天上午的課程是家政課。
所謂的家政課，就是培育學生們的食育文化，根植健康飲食意識、培養獨立自理的能力。
内容有茶藝、烹饪等，不過一般來說都是後者。
家政課的教室裏有許多大型爐竈，用來做菜，食材也都提前準備好了。
學生們七七八八地聚在一堆，開始處理食材。
路葉這邊也不例外。
今天的任務是每人都要做出一道菜。
路葉用一根青椒、澱粉、水、一塊雞肉、以及少許的鹽和味精做出了一道青椒炒肉絲。
在路葉的食譜之中，西紅柿炒蛋和青椒肉絲都是相當便捷的家常菜。
好歹在嬸嬸家生活了那麽久，學幾個菜還是綽綽有餘的。
凡是嘗過了這道菜的學生們紛紛兩眼放光，就連老師也誇贊路葉的手藝不錯。
倒也不是路葉的廚藝到了驚人的地步，隻不過他們沒有嘗過這種來自天朝的味道，再加上路葉做菜的速度很快，所以讓他們感到驚奇和贊歎。
自己這邊是完事了……
薇爾莉特那邊呢？
路葉稍微有些好奇，準備過去看看。
對不起，要考八門課，實在是沒什麽時間，我現在天天背書，人都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