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青年跪倒在地,他隻覺得耳旁有幾十隻地獄犬的怒吼咆哮在回蕩,空白腦海是湧動的無邊狂亂情緒,肌膚血肉的每一寸,似乎都有一把小刀在割開他的血肉,然後反複捅刺,戚望隻想就這樣閉上眼睛,不用再忍受這地獄般的折磨。
“太痛苦了!”
戚望的意識迅速的模糊,眼前的亮光離他越來越遠,像是墜入深海的溺亡者。
疲倦、失明、困苦、驚懼。
無數繁雜糾纏的負面情緒如地獄犬的大嘴一口将戚望吞下,
一片漆黑中,地獄犬的咆哮聲越來越遠。
墜落深海的身軀詭異的傳來舒适溫暖之感,戚望感受了久違的安甯。
“太輕松了!太愉快了!”戚望驟然從地獄攀至天堂,盡管他覺得十分不真實,可他仍舊想要在這停歇一下,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隻是暫時的休息一下,他很快就會離開。
天地之間,出現白芒,沒過多久便有紅日升起,灑下萬千陽光,沐浴着溫煦陽光的戚望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盡情的享受這從未有過的放松。
戚望感到無比舒适:“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自從災變開始,自從年酥被感染,我時刻都緊繃身子,每一天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該怎麽過,未來該如何,我一直在拼命,一直在努力。”
“我是該歇歇了,該放松放松了,不用太久,隻需要這片刻便足夠。”
“卸去一切煩惱,洗去所有疲憊。”
“歇一歇吧,就一會。”
……
萬裏之外,黑衣男子從駕駛座摔落,扶着車廂一側,跌跌撞撞的朝西方走,他眼中的天地仿佛在旋轉,所有東西都拉扯着模糊的光暈。
“該死!”
黑衣男子用盡最後力氣,拔出背後長刀,朝着脖子用力一抹。
并無血液噴灑。
戰鬥服、唐刀盡皆掉落在地,而那具身體則是如遇見沸油的雪一般瞬間消融,連一丁點痕迹都沒留下,就這般消失在天地間。
“轟!”
原本沉醉在舒适中的戚望隻感覺地動天搖,有一連串類似鏡子破碎,幕布撕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籠罩着他身體的溫煦陽光在此刻突然變成了一隻隻縮小型的猙獰地獄犬,它們像是噬人血肉的螞蟻,盡情的啃噬着戚望的血肉。
無盡痛苦猛地襲來。
“啊!”
戚望猛地睜開眼。
四樓!
他還活着!還在自己的小樓裏!可是當他看向自己僅剩的右手以及身體時,頓時驚悚欲絕,那一個個異常凸起的血塊、鼓脹的膿包,無一不在向怪物發展!
這已經不是喪屍的模樣,而是徹頭徹尾的怪物!
“分身!”
戚望因體内湧動的特殊力量而瞬間明了:“是分身回歸了!所以我才能從沉淪假象中掙脫而出!”
“這原初病毒太可怕了!第一次的時候,隻是令我感到無窮力量的支配,進而失去意識,可這一次的幻象卻是從心底根本而生,令我隻想松懈,停歇,在沉淪中失去一切!”
獨臂青年艱難的盤腿而坐。
“頂住!”
“無論是什麽樣的痛苦還是壓力!無論是什麽樣的誘惑還是幻境,隻要我意識還在,就永遠不會變成喪屍和怪物!”
“我!戚望!心境已然無敵!豈會敗在區區病毒之下?!”
戚望的眼前不再是四樓房間,而是一處陌生的地域,他站在地上中心,附近的土丘之上陸續出現一隻隻巨大的地獄犬,一、二、三、四……
越來越多,密密麻麻,一望無際!
成千上萬!
當這些兇惡恐怖的地獄犬齊齊盯着戚望的時候,就仿佛一柄柄刀劍洞穿了他的身子,無比的壓迫感比之百倍重力還要強上無數倍!
獨臂青年咬緊牙關,默念了一個字。
殺!
鋪天蓋地的地獄犬奔騰而來。
獨臂青年于犬潮之中,橫掃八方,一隻隻地獄犬抛飛而起,随後是更多的撲上前來,咬在戚望的手臂、大腿之上,頓時鮮血淋漓。
一大塊血肉被撕咬而下。
劇痛!
疲倦!
更多的是絕望!
一眼望不到盡頭!根本不知道這一場厮殺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拼!”
“熬!”
“殺!”
戚望宛如瘋魔,一拳打爆一隻地獄犬的腦袋,随後抓住另外一隻的尾巴,橫掃四周,清出了一大片區域,用力甩出後更是砸倒了數十隻。
獨臂青年毫不停歇,一頭撞入犬潮之内。
竭盡全力!
永不停歇!
戚望已然無視了自己的傷勢,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殺絕視線裏的所有地獄犬!
幾千隻?幾萬隻?幾十萬?
就算這裏有數百萬,他也得殺!頂不住也得住!因爲他清楚知道,隻要在這裏倒下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戚望和林七了,隻有一隻被原初病毒侵襲的怪物!
血雨滔天!
戚望已然不知道自己宰了多少隻地獄犬了,他隻直到自己的氣力已經用完了,每一次出拳都變得越來越遲鈍,每一次攻擊都越來越無力,地獄犬們瘋狂的啃噬着他的身體。
“不能倒下!”
“不能失去信念!”
“殺!殺!殺!”
全靠信念支撐的戚望怒吼着,咆哮着,像是重新注入汽油的裝甲汽車,再度在犬潮之内肆虐。
一次又一次的力竭!
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極限!
“太疲倦了!連手都擡不起來了!每邁一步都像是灌了鉛一樣!”
“怎麽會這麽累?好想就這樣躺下去!”
“不,不!我必須活着!”
“啊啊啊!”
“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月,也許是一年,反正已然失去了時間概念,因爲每一個瞬間都度日如年,煎熬萬分!
滿地屍首,血流成河。
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從地獄犬的屍首堆裏晃晃悠悠的爬出來,他的血紅視線裏,隻剩下了最後一隻地獄犬。
他發出嘶啞的幾乎不成樣子的聲音,沖向了那隻撲過來的地獄犬,用右臂死死的锢住了地獄犬的喉嚨,無論它怎麽撲騰掙紮都不放開,直到它失去了動靜,軟倒在地。
獨臂青年松開手,翻了個身,大口的喘着氣。
他躺着的身下是一隻隻堆積如山的地獄犬,數量無法計算,不知幾許。
“好累,好痛,好疲倦……”
戚望喃喃道:“結束了嗎?”
熬出頭了嗎?
一聲咆哮聲打破了他的幻想。
獨臂青年艱難的撐起上半身,看着四周再度湧現的黑壓壓的地獄犬群,這是一波比之前更多,更兇猛,更強大的地獄犬!
絕望!
這是真正的絕望!
沒有絲毫生機!
必死無疑!
獨臂青年怔怔的看着四周,嘴角流露出一絲慘笑。
就這樣了嗎?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他已經沒有戰鬥氣力了,他好疲憊,他好困倦。
十年歲月如電影般回放。
“年酥,原諒哥,哥對你說的承諾做不到了。”
“林叔,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她。”
“戚望,你現在能否跟自己問心無愧的說上一句盡力了?”
“是的,我盡力了……”
獨臂青年的身子朝後仰去,緩緩閉上眼睛。
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戚望看見的最後一幕,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一頁被風吹開的書籍首頁。
“修我秘籍,須存一往無前之心,如遇強敵,心有可畏可懼不可怕,可若心存後退、放棄、回頭之念,則有死無生!”
……
青年即将合上的眼眸霍然睜開。
“不!我還沒有盡力!”
“我怎麽可以後退!”
“我不會回頭!”
"我永不放棄!"
獨臂青年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他站在堆積的地獄犬屍身上,俯視周圍大地無數的巨大黑犬,用力的捏緊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大吼咆哮:“殺!”
一人之力,再戰犬潮!
天地之間,那一聲原本微不足道的殺字,卻好像得到了回應,越來越響,最後如天雷滾滾。
“轟!”
天上有一道人影轟然落下,是黑衣負刀的戚望。
分身!
“殺!”
分身戚望拔刀前沖。
“轟轟轟!”
一道道黑影從天際落下,盡是戚望,盡是分身,數量越來越多,和無窮無盡的犬潮瘋狂厮殺。
獨臂本尊仰起頭,長吐一氣。
須臾後,天地之間再無一聲犬吠。
獨臂青年閉着眼睛,輕聲喃喃道:“我,又赢了!”
……
小樓四層,盤腿而坐的戚望睜開雙眼,身上的異變已經回退,恢複了正常的模樣,之前所經曆的一切,都是他與原初病毒在意志上的拔河,所幸最後,還是他赢了!
即便勝了,可戚望仍舊心有餘悸。
原初病毒,竟然如此可怕!
難怪至今爲止,從未有人可以逃脫它的毒害,感染者,無藥可救!
戚望站起身,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胸膛,他能感受到身體内再次沉寂的那些原初病毒,這是他第二次赢了,可是第三次呢?
如果第三次再爆發,原初病毒比這一次再厲害數倍,那該怎麽辦?
這個念頭才一出現便被戚望扼殺。
“來!”
戚望心态發生了劇烈的轉變:“我可以熬過第一次,第二次,也可以做到第三次,第四次!我戚望,絕不會輸!”
獨臂青年走出房間,看向遠方。
突然,他緩緩轉過頭,看着邊上站着的人影。
氣氛沉默無比。
戚望怎麽也沒料到,自己的小樓上還有一個人!那自己剛才的一切,豈不是盡被他看見了?
最重要的是,戚望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裏!
所有與之有關的念頭和畫面如閃電般回轉閃現。
獨臂青年倒退一步,俯身行禮。
“見過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