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城頭。
已經身爲五品禦史的孫野侯,居高臨下,望着城下烏泱泱的,連綿數十裏的柔然戰士,臉上一片慘然,腦海裏很快想到了幾年前一個情景。
據說計然家的公孫家族爲柔然出了不少力,才讓柔然人能夠直接從萬裏之外直接投送到了都城之外。
而從關外歸來的公孫家族更是打起了旗幟,要爲當年慘死在他面前的公孫植報仇。
“呵……”
到了此時,孫野侯反而淡定了下來。
這幾年下來,他進入禦史台混得如魚得水,秉持儒家理念,修爲提升速度極快,已是儒家儒士。
“千古艱難,唯有一死而已。”孫野侯目光平靜,心裏下定決心,與大梁城共存亡。
隻是戰死之前,他隻要還剩一口氣,敵人也别想跨上城頭!他說的!
“柔然人開始進攻了!”
看着周圍神情慌亂的守軍,孫野侯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聲音傳遞到盡可能遠:“不用慌,他們大部分人不過是普通的牧民而已,數量再多,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大梁城不僅有堅牆利器,還有無數超凡者和精銳大軍,區區柔然蠻夷,根本無須擔心,頃刻便教他們灰飛煙滅。”
隻是心裏,他卻在暗罵計然家都該死。汪柯這一系的計然家,幾乎是傾盡所有,爲柔然打造了傳送陣,還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顯然已經謀劃已久。
隻是盡管如此,孫野侯這話是有些偏頗了。
計然家三大巨頭,其中許家是站在梁國這一邊的。
燕國南下,許家幾乎調集了一些力量,幫梁國運送軍隊抵達前線,儲存的糧食、藥材和各種物資,更是低于市場價,甚至是無償贈予了朝廷。除此之外,許家還拿出了将近兩千萬兩的白銀,購買了朝廷發行的戰争券,不僅如此,還遊說鼓動許多與許家合作的商人、世家與朝廷合作,着實分擔了朝廷不少壓力。
若不是有許家出力,朝廷的财政雖然不至于會立即崩盤,但肯定會十分艱難。
柔然人的第一波進攻明顯隻是一個試探。
拖曳着巨大投石機的柔然士兵,在安全距離之外将一顆顆巨石投向城牆。
城牆上有陣法被激活,巨石距離城牆還有一丈遠的位置就被擋住,然後被彈了下來,砸落地面,發出沉悶的巨響。
可以預見的是,短時間裏,大梁城可以高枕無憂。
隻是城外……
孫野侯卻十分擔心。
柔然人來得太快。
而大梁城不隻是一座孤城,圍繞着整個大梁城,還有無數大小的衛星城,生活着上千萬的百姓。
這些百姓是大梁城的根基所在。
可想而知的是,一旦柔然人适應了超遠距離傳送帶來的不适後,很快就會對周邊進行劫掠,這将是一場人間慘劇。
所以朝廷現在也在緊急讨論,是要迅速與初來乍到的柔然人展開決戰,還是死守待援,圍剿柔然騎兵。
朝中大臣分成了兩個派系,争論不休。
皇帝姬長歌卻沉默不語,根本沒有參與讨論,隻是冷眼看着權臣們在引經據典,互相攻讦,聲音嚷得很大,可誰都沒有能提出一套可行的方案。這讓他很失望。
“你們怎麽看?”
禦書房裏,姬長歌打了個哈欠,望向周圍的皇子們。
他兒女不多,男女加起來也不過七人,六個兒子,隻有一個女兒,而且隻有女兒是皇後所生,因而被稱之爲長公主。
因爲一直沒有确立太子,幾位皇子也一直在鈎心鬥角,明面上和和氣氣,可私底下互相下絆子玩陰謀的事,可沒少做。
“父皇……”
大皇子迫不及待地說道:“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柔然人萬裏投送,正是疲憊之時,我們理所當然調集精銳之師,攻其不備,取那困羅汗王的頭顱!兒臣不才,願意領一支大軍作爲先鋒,斬殺此獠,壯我國威!”
大皇子已四十多歲,正年富力強,頗有雄心壯志。他很理解姬長歌的性格,自然極力投其所好,迎合姬長歌的想法。
“父皇!皇兄此言差矣!”
二皇子卻是眉頭皺起,小心說道:“如今都城裏不過二十萬兵馬,周遭各州兵馬加起來也不到十萬,而且遍布各處,難以成勢,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去跟柔然作戰,風險極大,倘若得勝也就罷了,若有不測,有都城淪陷的風險,不如固守等援,等各地勤王大軍彙聚,再與柔然蠻子決一死戰,更爲妥當。”
“我支持大皇兄!”
有皇子表明态度。
“二皇兄乃老成謀國之言,兵兇戰危,的确是要慎之又慎。”
“我看你們是貪生怕死!我皇家什麽時候出了這麽涼血的家夥!大梁城外,有千百萬百姓需要我們拯救,任憑他們被蠻夷蹂躏,你們于心何忍!”
“我看你是莽夫!這等軍國大事,豈能熱血上頭!”
“都住嘴!”
姬長歌厭惡的一聲,望向長公主:“閨女,你覺得呢?”
聽到姬長歌這話,其他皇子都有些羨慕。長公主的地位,是其他人沒辦法比拟的,從姬長歌的稱呼,便可見端倪。
“戰!”
長公主擡了擡眼皮,聲音凜冽:“柔然人都到都城了,我們死守不出,隻會增長柔然人的氣焰,也會讓勤王之師躊躇。再說了……勤王之師?到現在哪裏還有勤王之師?!都城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打一場漂亮的戰争,才能穩住天下民心,可以徐徐收拾山河,不然……”
她沒有往下說。
“誰來領軍?”
姬長歌對長公主這一番說辭甚是滿意。
隻是大皇子心裏卻仿佛有許多委屈。
畢竟長公主所說的話,說的還不如他好聽呢。
可是父皇偏心啊,同樣的話,他這個妹妹說出來,父皇總是高看一眼。
“我。”
長公主淡淡一笑:“父皇,你覺如何?”
“唔……”
姬長歌陷入了思考,手指輕輕在案桌上輕敲。
“萬萬不可!”
周圍的皇子卻是急了。
“梁國的長公主,怎麽幹起領兵打仗的事……”
“就是啊!難道說偌大的都城,就沒有一個合格的将領了嗎!”
“父皇,兒臣願領一支軍馬,出城迎戰柔然蠻子!”
“閉嘴吧你們!”
姬長歌敲了敲長桌,衆皇子頓時消停,隻是他們眼神裏滿滿都是震驚之色,看樣子,父皇是真的準備讓長公主領軍了?
“都城有足智多謀的将領,司空智,馬千雲,窦藏鋒,都是一等一的猛将,也是指揮過千軍萬馬,與柔然人拼殺了數十年的統帥,你覺得,你比他們還強?”
姬長歌對長公主說道。
“這方面,我不如他們。”
長公主老實回答。
“那你領軍有什麽優點?”
姬長歌笑了,搖了搖頭。
“仲溫師兄最近都在給我寫書信,教了我一種全新的軍種戰法。”
長公主平靜說道:“他爲人生性懶散,都城被圍,也未必會太當一回事。可是他要是知道我成了一軍之帥,肯定會想辦法來幫忙的……畢竟……”
後面的話,她自然不會往下說。
畢竟在仲溫看來,姬爾雅除了搗亂之外,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仲溫要是知道她領軍數十萬,肯定會吓得不輕,戰列艦編隊将會在最快的時間裏成軍,然後殺到都城幫她解圍。
畢竟以往的時候,姬爾雅也跟随他和青柏一起行走江湖過一段時間。
在那時候,殺官造反的人,其實并不是仲溫,而是這個大梁朝的長公主。看到貪官污吏魚肉百姓的時候,姬爾雅比仲溫和青柏都要憤怒,動起手來更是沒個輕重。
最後都是仲溫和青柏幫她處理麻煩,默默地把黑鍋背上。
“……很好。”
姬長歌默默點頭,輕聲說道:“姬雅聽命。”
姬雅,又叫姬爾雅。隻是爾雅這個名字,是大師兄顔箪幫她取的。平時她便以爾雅自稱。
“在。”
姬爾雅應了一聲。
“即日起,汝爲監國,掌管大梁朝大小事宜,大梁城防務,也盡歸你節制。”
“父皇,萬萬不可啊!”
衆皇子一聽,頓時心裏涼了半截,連聲阻攔。
梁國立國三百餘年,有太子監國的時候,也有顧命大臣監國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女人擔任監國之位。
更不必說,姬長歌沒有立下太子,此時讓姬雅監國,豈不是說姬雅已經成了梁國儲君了?
“有何不可?”
姬長歌沉聲一句:“要是你們這些廢材,有一個能晉升任何一條途徑的序列五,老子都讓你們當太子!可你們……真是一群廢物!”
幾位皇子裏,修爲最高的也隻有皇長子稍微高一些,序列三的法家修士,受到法家途徑的力量影響,爲人也剛愎自傲,不是很容易相處。
其他皇子就更弱了,皇家資源如此充沛,竟然至今也就隻有序列二而已,都是龐雜的學派途徑,着實令人失望。
而姬長歌自身卻是霸道、兵家途徑的超凡者,序列都不低。若他能将足夠多的時間投入超凡途徑之中,說不定有機會成爲軍神,霸道穩固,由霸入王,也未必沒有機會。
姬長歌看了姬爾雅一眼,輕歎一聲:“梁國,以後就靠你了。”
姬爾雅修儒、法、雜家三家途徑,是儒家君子、法家拂士,雜家察微。序列三、序列四、序列五。
曾經,瞿昙摩有意将她培養爲史家超凡者。
姬長歌卻有不同的想法,讓她拜了董知章爲師,後來幹脆将她送到了“死對頭”錢浩然身邊學習,學習如何當一個國家的君王之道。
姬雅學得很好。他很滿意。
所以他放心地将這個風雨飄搖中的國家,交到了女兒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