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額頭冒起了青筋。
王虎明明答應了他,一個時辰之前,會帶領大軍渡過大橋,抵達他這一邊,給予他支持。借助周虎帶來的大軍,他能輕易地将所有反對者徹底鎮壓,然後以燕國平梁副帥的身份,帶領本部人馬,迅速進攻大梁城!
以他對大梁城防護陣法的熟悉程度,隻要速度夠快,可以在大梁城改變陣法陣眼之前,将其輕松突破。
破滅大梁城的戰功,足以讓他晉升戰神,成爲天下唯一的兵家亞聖!
隻要沒人能成兵聖,那他就是唯一的聖人,到那時候,不管是順應燕皇,成爲燕國的統帥,還是自立旗幟,建立新朝,都是大有可爲!
然而周虎并沒有按預定的約定時間出現,軍中抵觸偷襲的将領和戰士,也比他想象中更多。
後者他能夠預料。畢竟一直以來,梁皇對他,對前線官兵的待遇都是超越規格的!後勤保障及時,戰死者撫恤優厚,傷者救治及時,有功者賞賜也十分豐厚,幾乎斬殺敵人才撤下戰場,軍功便計算完成,賞賜到手。所以戰争雖然艱難,可軍心很穩。
而王起也之前也一直猶豫着,不敢有亂軍心之舉。直到他決意背叛梁國之前,他對大軍的治理還是可圈可點。也正是因爲如此,從姬長歌到瞿昙摩,對王起内心的想法一無所知。
直到王起開始秘密聯絡燕國皇帝和統帥周虎之後才有所察覺。
隻是到了這時候,周虎已經下定決心,一條路走到黑,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姬長歌自然也不會手軟,下令可靠的将領圍剿王起的同時,也讓瞿昙摩親自動手,鏟除這位梁國的叛逆者。
已一腳踏入了序列六的兵家超凡,在瞿昙摩的獵殺之下,一身超凡入聖的力量,卻無處施展。
爲此,王起很是氣急敗壞。
他所有謀劃,随着瞿昙摩的出現,還有周虎的爽約落空。
追随他的軍中将領、超凡者,已被瞿昙摩和皇家供奉斬殺殆盡。
這是嚴重的挫敗。
如果燕國的高手、大軍再不到來,别說之前的種種謀劃會失敗,就連他的性命也會保不住!
這才是真正的悲劇!
“你還想周虎來救你?”
瞿昙摩一臉笑容。
他已得知蘇文赢下了史官論戰。
雖然棋譜沒看到,可已有史家超凡記錄下了這場景,蘇文以無數詩文文氣穩住了梁國國運之事,讓他震撼無比。
也讓他感到欣慰,他心中更是感慨無比,自己将論戰的機會交給蘇文,是這輩子最正确的選擇。
他甚至也可以因此在史冊上有濃墨重彩的一筆,光是退讓賢能這一條,就值得大書特書了。
更不必說,瞿昙摩自己就是史官,自己就可以将這一切寫入史書之中,如何運用筆墨,自然心中有數。
“周虎來不了啦……”
瞿昙摩輕笑一聲,随後又感慨道:“王起啊……你爲何就不能等一等,哪怕多堅持一個月,你都會發現,自己這樣的想法,極其可笑。我大梁朝,已經掌握了逆轉局勢的利器,眼前的危局,眼前的強敵,談笑間便可令其灰飛煙滅。”
“呵……”
王起隻是冷笑。
在他看來,瞿昙摩這一番話不過是亂他心神罷了。
燕國、柔然都是舉國之力進攻大梁朝,荊楚也是蠢蠢欲動,而且一旦柔然大軍如期進入大梁朝,荊楚必然會發兵北上,大梁朝南、北、心腹之地都被敵軍攻城略地,有什麽能力可以赢得戰争?
王起在心裏推演過無數次,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他也認定,跟大梁朝捆在一起,他晉升戰神無望還是小事,最後随着大梁朝的滅亡,他也會走向敗亡,這才是大事。
反複權衡之後,他便作出了艱難的選擇。
向燕國投降。
隻是投降的确是投降了,可做得卻不夠徹底。本該來接管博浪城和梁軍的燕軍統帥沒有到場,可來懲戒他的大梁太史,卻已經來到面前。
講真,這種人生,還真有點諷刺呢。
“蘇文一人,便攔下了周虎十萬大軍,如今周虎還在橋頭之上,等蘇文的書中世界消失呢。”
想到這裏,瞿昙摩心裏便有些許快意。
他原本以爲,博浪城的局勢會徹底糜爛。可沒想到的是,蘇文竟然憑借着一座橋梁,以自身的超凡秘術,硬生生地将數十萬燕軍堵在了橋的另一邊。
對整個大梁國來說,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喘息機會。
忠于大梁朝的軍官可以奮起反抗,誅殺王起的忠心屬下,聚攏軍心,穩住陣地。
瞿昙摩也能從容地将全部力量用來對付王起,不用擔心燕國的超凡者與王起合流之後,徹底地改變此地的格局。
情況依舊很壞,可終究還處于局勢可以挽回的程度。
瞿昙摩甚至都不要求能夠保住這半座博浪城,隻要能夠誅滅王起,從容收拾大軍,退守後方三道要害之處,這場戰争就還有打下去的底氣和本錢。
隻要能穩住幾個月,瞿昙摩可以确信,當大梁朝的戰列艦編隊呼嘯着刺破蒼穹,将無窮的火力傾瀉到燕軍和柔然鐵騎的頭頂上方的時候,天下太平的日子,便會重新歸來。
“瞿昙摩!”
聽到老太史的冷嘲熱諷,王起怒聲說道:“你不必激怒于我!大梁亡國在即,此乃天數,個人想力挽狂瀾,無異于癡人說夢,蘇文再強,最多也就跟你差不多而已,他能支撐多久,能擋着住周虎身邊數十名超凡高手的圍攻,能擋得住黑甲士如潮水的沖擊,還是擋得住重弩營那輕易射殺超凡者弩箭……螳臂當車,蚍蜉撼樹而已,有什麽好說道的!”
他越說越勇,掄起砍刀朝瞿昙摩反擊:“吃吾一刀!”
“關鍵是……”
瞿昙摩大笑起來:“你說的,他不但擋住了,而且還絞殺了十多名周虎的高手供奉,不然你以爲,周虎跟鹌鹑一般老實,不敢越雷池半步?”
說到這裏,老太史聲音驟然拔高:“也就隻有你這種鼠目寸光之人,才會對燕軍有着不切實際的想法!若他們真的如此強大,爲何一個蘇文,就能将他們攔下來!”
“老夫過去幾十年,真是瞎了眼,竟然覺得你頗有戰神之風,覺得可以栽培!呸!”
一邊叱罵,瞿昙摩手裏忽然展開一卷竹簡,上面忽然有無數文字跳了出來,朝王起轟了過去。
“這是什麽邪法!”
王起被一個大大的“囚”字擊中,隻覺得身上超凡氣息驟然被收緊。
“這是老夫蘊養的誅心之字!”
瞿昙摩冷笑一聲“專誅亂臣賊子的字!”
“囚”字給了王起定了性後,其餘的“誅”,“罰”“殺”等鋒芒銳利的文字,便落在王起身上。
每一個文字落在身上,王起便覺得身上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瞿昙摩給剝奪殆盡。
如“禮義廉恥,孝悌忠信”之類的人性内核,被瞿昙摩從他的身體裏強行踢了出去。
一開始王起還覺得,瞿昙摩這樣的行爲,對他起不到什麽傷害。
畢竟當他決意放棄對他恩重如山的大梁,轉而投靠燕國之後,他便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種東西,就算有,他也甯願将其遺棄,這樣一來,他才不會活在羞愧之中。
然而很快,王起就發現,自己的思維也開始混亂起來。
沒有了羞恥,憐憫,自尊之心的瞬間,他一度感覺自己的力量在膨脹。
但後來發現,力量膨脹之後,他無法控制力量,連念頭也控制不好。
“糟糕!好惡毒的秘術!”
到了這時候,王起便意識到,瞿昙摩實際上是在對他做出一種裁決。
因爲每一種從他身上剝離的品性,實際上都是人類身上才有的。
而瞿昙摩的秘術,是層層盤剝,将他作爲一個人的資格徹底抹除掉!
到了這一步,王起感覺自己思維遲鈍混亂,便知道是自己的邏輯能力也被拿走。
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逆轉形勢,那他連智慧也會被拿走!
到了那時候,他就真正成爲一個不懂思考的生物,除了長得像人之外,卻完全不會再具有作爲一個人類該有的特性!
“好歹毒!”
王起一聲怒吼:“軍神意志,伏屍百萬,血流千裏!”
他施展了自己的絕對力量。
這是他揣摩兵家序列六力量的時候,感悟出來的秘術。
這種秘術有兩種效果,其中之一是可以徹底同化方圓十裏以内的戰士,将自己的意志徹底灌輸到将士腦海中,讓這些戰士堅持他的命令,直到戰死。
而另外一種效果,便是使得自身的力量提升一倍,獲得短暫的軍神之力,以無與倫比的實力碾壓與他爲敵的超凡高手。
果然,施展了“軍神意志”之後,瞿昙摩的秘術效果便大打折扣,王起的神志恢複了清醒。
“老不死的家夥!真以爲本帥怕你不成!”
王起大吼着掄起大刀,朝瞿昙摩劈砍過去。他震怒無比,這個秘術施展之後,帶來的反噬效果是極其嚴重的,甚至有可能在短時間裏,他無法通過秘藥和儀式去晉升序列六。
成不了序列六的軍神,那他在燕皇眼裏的價值便會大打折扣,身爲降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瞿昙摩輕輕一抖手中的竹簡,卷住了大刀,身體往後飄然而去。
緊接着,他又掏出一卷竹簡,再次一抖。
“再來一次。”
瞿昙摩笑嘻嘻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