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冷笑一聲,用低沉的嗓音說道:“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沒有?”
随軍長史回頭看了身後用的計時香,咬牙說道:“到了。”
實際上,那一炷香還有小半截在袅袅冒煙,可爲了保存最後部分的黑甲士,他隻能昧心說話。
聽到這話,周虎嗯了一聲,揮了揮手,歎了一聲:“鳴金吧。”
急促尖銳的鑼鼓聲音抵達了戰場,黑甲士們滿臉錯愕。
他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同袍死傷近半。
可他們依舊保持着高昂的鬥志,希望能親手斬殺蘇文爲同袍們報仇雪恨。
哪怕被蘇文源源不斷放出的風刃刮得遍體鱗傷,甚至被旋風吹下大河也毫無畏懼。
可當他們将蘇文都快逼退到橋梁盡頭的時候,大帥卻下令收兵了!
“不!”
“哪個狗娘養的下的命令!”
“我甯死不退!”
“……”
黑甲士頓時陷入狂怒狀态。
隻是他們嘴裏雖然罵罵咧咧,可絕大部分人還是聽令往後撤退,軍令如山,他們早就習慣了服從。
少數人雖然不甘,可沖鋒向前的時候,不是被旋風刮走,就是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不得已往後撤退。
“一群廢物!連撤退都做不好!”
看到這一幕,周虎怒不可遏。
随軍長史沒有接茬,此時處于暴怒狀态的周虎,誰招惹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虞火方,你方才不是請戰嗎,六百黑甲士已經消耗蘇文不少力量,你出手,能将他斬殺吧?”
周虎緩緩說道。
“這……”
之前請戰的供奉心裏大是爲難,但他還是點頭說道:“這個自然!不過蘇文終究是史家高序列超凡者,對待此人,不能大意。還請大帥多派幾位大能掠陣!”
“準了。”
周虎微微點頭,環視了周圍簇擁着他的超凡者們,輕笑一聲:“誰能斬殺蘇文,獎勵一件有編号的禁忌物,除此之外,序列五的秘藥和晉升儀式,也可以盡管開口。”
他身邊的超凡者,大多都是序列四,序列五的存在,部分人對秘藥和晉升儀式已不太感興趣。可一件有編号的禁忌物,那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
“大帥,我曾聽說,蘇文身上有不少寶物……”
有超凡者聲音有些遲疑。
“誰殺死蘇文,便可從他身上拿走一件戰利品,有功勞者都可以參與分潤,選擇權視功勞大小排列。”
周虎冷笑起來:“你們有本事,就自己去拿!”
“多謝大帥!”
許多原本不願參與拼殺的超凡者,聽到這話都怦然心動。
當初梁國江南道的靈獄事件,他們可都有所耳聞。
當時計然家便懷疑,有幾件靈庫的至寶最後是落在了蘇文手裏,針對蘇文有所動作,最後铩羽而歸。
後來内廠也放出消息說絕無此事,内廠并沒有禁忌物流失,但各國監管禁忌物的機構卻是收到了内廠通報,幾件編号靠前的禁忌物,的确已消失不見,請他們多加注意。
内廠的行爲,在那段時間裏也爲蘇文洗清了嫌疑,所有得知消息的人都清楚内廠肯定是從蘇文身上找不到禁忌物,才會發出這樣的通報。
但依舊有不少人堅信,東西就在蘇文身上。
當然,事實也的确如此。地支就在蘇文身上,至于核桃……倒是不知跑哪裏去了。可祂留在蘇文身上的印記,卻依舊存在。
……
“有好處就變得積極……”
随軍長史看到十七名供奉齊齊殺向蘇文,神色大是不滿。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周虎臉色倒是平靜:“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殺死蘇文,也可以過去。”
對他來說,隻要能斬殺蘇文即可,蘇文究竟死在将士的刀劍弩箭,還是超凡供奉的秘術之下,都無所謂,最大的榮耀,隻會屬于他。
如果殺死蘇文的過程,傷亡可以降到最低,那再好不過了。
随軍長史卻閉上了嘴。
長史雖然是軍中重要的人物,但是,随軍長史是燕皇派來軍中監督周虎的。
随軍長史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喜,甚至大部分時候,周虎都想将随軍長史除之後快。畢竟在大多時候,随軍長史的話,他都得聽。雖然話是長史說的,可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傳遞着燕皇的意志。
“車輪戰……”
蘇文看着虞火方等超凡者朝他飛過來,隻是淡然笑了笑。
收起了旋風,也收起了長劍。
他拿出了刻刀。
對付這樣的超凡者,刻刀可比寶劍擁有更強的殺傷力。
“蘇文!”
虞火方遠遠便朝着蘇文發出暴喝:“你以爲憑借一人之力,便能擋我燕國天兵嗎?此等逆天而行之事,想來不覺可笑?你若識相,束手就擒,還能保存性命,不然……”
“真是話多!”
蘇文握緊刻刀,往前一割!
“刷!”
虞火方吃驚地發現,一道可以切碎空間的鋒銳朝他席卷了過來!
“該死的!”
他兩手朝前交錯,一道無形的屏障便出現在他面前,幾乎同時,他往後急退,連番躲閃。
果然,他布置下來的屏障,極短的時間裏就被鋒銳撕成粉碎。
虞火方要是躲閃不夠快,此時也已被這一道鋒銳擊殺!
“好嚣張!”
當即有超凡者發出冷笑:“看我如何收拾你!”
“不可大意!他手裏的刻刀……似乎是聖人遺物!”
有眼尖的超凡者,一眼就認出了蘇文手裏的刻刀是巨擘。
所有人瞬間激動起來。
這可是神器啊!
但很快,激動過後,所有人也變得小心起來。
蘇文可是史家超凡者,而聖人最初便是用這把刻刀修史書《春秋》,所以落在史家超凡者手裏,刻刀的力量是有加持的。
尤其是……這位史家超凡者同時還是一位真正意義的儒家君子,更是序列四的儒士。蘇文可是青山書院出來的超凡者,沒人懷疑他的儒家修爲淺薄——幾年前的旗亭畫壁蘇文便已宣告世人,他在詩壇的地位,史官論戰對弈之時,漫天詩文更是昭告世人,蘇文才氣舉世無雙,想成爲大儒,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虞火方的狼狽,便足以說明了這一點。
“枷鎖!”
一名超凡者越過衆人,對着蘇文施展了秘術:“入我書中世界!”
“秦丹,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再給你一道保障!”
三位超凡者迅速組合成了一個陣法,将蘇文拉入陣中。
“畫地爲牢!”
蘇文先将周身護住,握住刻刀,準備破陣。
頃刻之後,他便發現,那位叫秦丹的超凡者,是一位小說家。
此人之前便用自己的超凡境界構建了一個書中世界,名爲枷鎖。
将蘇文拉入了其中。
而兩位協助他的超凡者,一名是以畫入道的超凡者,一位則是棋道高手,一個将秦丹的書中世界增添了細節,一個用縱橫交錯的棋道将蘇文牢牢困在裏面。
“真是……”
蘇文有些哭笑不得。
這三人都隻是序列四的超凡者。
雖然蘇文對應的序列也是序列四。
可是……
就如一隻蚊子跟一隻大象一般,都是一隻,可質量是不一樣的。
蘇文雖然不曾親自寫過小說,可他熟讀的經典,足以碾壓這位序列四的小說家。更不必說,他正是得到了小說家大佬東郭喜的饋贈,才踏上了史家超凡之路,他在小說家途徑的造詣,豈是秦丹所能比拟的。
他甚至都懶得去了解這位小說家虛構出來的世界,便以刻刀淩空寫下評語:狗屁不通,趕緊太監。
“咔嚓!”
随即蘇文便聽到世界破碎的聲音。
“噗……”
他更是聽到了秦丹吐血的聲音。
他倒是很能理解秦丹的想法,畢竟嘔心瀝血一輩子才構建出來的世界,卻被蘇文眨眼間貶得一文不值。
更可怕的是,蘇文以刻刀在他的小說世界裏留下了這樣的評價。
這意味着,他根本無法抹去這評價,他苦心造詣虛構出來的世界,會慢慢走向崩塌,超凡大道也會分崩離析。
可蘇文的注意力已經從秦丹身上轉移了。
“畫中世界……有我的強嗎?”
蘇文捏碎了一個卷軸。
夏圭的畫中走出一個胖乎乎的畫師,正是夏圭本人,對着藏在畫中那名超凡者淡淡一笑:“咱們來切磋一下畫技?”
那名畫師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他不過是序列四的畫師而已,卻被一個序列六畫家亞聖找他切磋畫技,那不是欺負人嗎?
畫中世界就此消失,可這位畫師卻依舊被拉入了夏圭的畫中世界中去,他的畫技被夏圭留下的神魂一一拆解,瞬時他便發現,自己畫什麽東西都無法成形,似乎不會畫畫了。
“下棋……你找我對弈,膽子真是不小?”
蘇文嗤笑一聲,意念一動,瞬時數十盤十番棋的對弈棋譜落在那名棋道高手腦海裏,逼迫對方下了十番棋。
沒幾秒鍾,那名棋手便吐血不止,昏死過去。
秦丹的書中世界,就此徹底崩碎。
“啊啊啊……”
伴随着三名超凡者凄厲的慘叫聲,蘇文眼前世界恢複如常。
隻是剩餘的超凡者也快圍了過來。
“來我的書中世界,好好玩一玩。”
蘇文意念一動,揮動着手裏的刻刀,寫下一句話:“回字有幾種寫法?”
于是剩下的超凡者,忽然發現自己置身一個古怪的世界裏,他們有人叫孔乙己,有人叫阿Q,有人叫祥林嫂,有人叫閏土,有人叫小栓……而且都喪失了超凡之力。
“發生了什麽事?”
橋的對面,随軍長史錯愕一聲。
他分明看到大橋消失不見,前方隻有一個薄霧缭繞之下的小鎮。
隻有蘇文知道,這個小鎮叫魯鎮。
“蘇文的書中世界。”
周虎眯起了眼睛。
這一刻,他感覺到了恐懼,深深的恐懼。
因爲他意識到,進入蘇文編織的書中世界的供奉們,很可能無法活着離開了。
“南石太史,救救他們!”
周虎此時也隻好擡頭,向對弈完成了的南石求援。
黑甲士損失慘重,又折損十幾名超凡供奉,哪怕最後殺死了蘇文,成功接管了博浪城,也會讓他的功績遜色許多。
畢竟,博浪城不是他攻下,而是王起投誠交出來的,連蘇文這個障礙都解決不了,他哪怕從王起手裏拿到了博浪城,也會很快被燕皇懷疑他的能力,從而削去他的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