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終究沒想到,此事會讓在場的菩薩、羅漢們搬出佛主來做主。
傍晚時分,賽虎被兩名僧侶送了回來。
賽虎身上還多了兩個小籮筐,上面堆滿了瓜果零食。
細問之下,蘇文才得知,他離開之後,賽虎便被神威羅漢道場的僧侶接走。
僧侶給它用了香油擦身,還用檀香給它熏了六次,給它身上鋪上了厚錦,整個過程,賽虎吓得不輕。
在舍衛國,不管是妖獸還是普通的牲畜,隻有兩種情況會有這樣的待遇。
其中一種情況是,舍衛城要舉行盛大的祭祀,會殺一些牲畜祭祀佛,這些被殺死獻祭的牲畜,臨終前便有這樣的待遇。
第二種便是牲畜是某位羅漢、菩薩甚至是佛主的坐騎,可以憑借主人的尊貴地位,獲得超然的待遇。
隻是賽虎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有第二種待遇,也多虧了它冷靜,意識到眼下不是一年一度的祭祀日子,所以沒有選擇逃命。
最後刷洗完畢,披挂上了錦緞,還給它送了兩筐瓜果零食,恭恭敬敬地送回了聚賢菩薩的道場,賽虎還是處于發懵的狀态,不知爲何,它就有了如此待遇。
隻是他還算清醒,想是跟蘇文有關系。
“想不到我賽虎當年在舍衛國犯了這麽大的案……竟然歸來之後,還有如此待遇!”
賽虎對着蘇文感慨,随即迷惑說道:“你究竟做了什麽?”
被蘇文帶到佛國之後,蘇文也不曾與人闡明,他并非賽虎主人,所以所有人都默認了賽虎是他的坐騎。因而蘇文的身份水漲船高之後,賽虎自然能夠享受得到蘇文身份變化所帶來的好處。
“沒什麽……”
蘇文歎了一口氣:“就是被神威羅漢邀請,給他講了一部佛經。”
“……”賽虎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攏下來。
它懷疑蘇文在裝逼,可沒有證據。
畢竟蘇文那種苦惱的神色,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說了什麽……唉,算了,我對佛法不感興趣。”
賽虎歪了歪腦袋。
看到聚賢菩薩道場外面似乎多了一些僧兵,賽虎便意識到蘇文所講述的佛法,可能多少有些争議。
争議……在慈悲爲懷的佛國,可能引發的震動很小,沒幾天就會被徹底遺忘。
也可能會造成大兵戈,它可是見過羅漢論法,彼此互不信服,最終大打出手,雙方雙雙隕滅不說,連同在道場聽法的信衆也死傷一大批,最終菩薩震驚,佛主震怒,降下了責罰。
但這樣論法卻從不少見,往往一二十年就會來這麽一次。
眼下蘇文似乎也在經曆這樣的境況。
“也就是說……蘇文講的佛法,得到了神威羅漢的青睐,嗯,聚賢菩薩也是同意的,不然早把他趕走了……”
賽虎小心分析着,放心不少。
畢竟,聚賢菩薩和神威羅漢在佛國都是真正強大的實權派,有他們作爲靠山,其他人想加害蘇文并不容易。
隻是……
“我就說過,我不應該回來的!”
賽虎聲音低沉,略帶憂傷:“卷入佛門争端,必然會遭殃……唉,夏圭夏老胖子,你可是害苦你賽虎爺爺啦!”
“……”
蘇文聽着賽虎的喃喃自語,一時默默無語。
他可是清楚記得,當他拿出靈性結晶喂賽虎的時候,這家夥的态度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一句老闆,一句老爺的,喊得是那麽親熱!
在真凡羅漢的親自指示之下,賽虎也從普通馬棚被轉移到了精舍之中,有專人伺候。
在濃濃的憂患意識之下,賽虎唉聲歎氣,吃着上好的貢品果子。
“吃了人家這麽多好東西,就算到時被一刀給宰了,也不算太冤……”
一邊想着可能會出現的遭遇,賽虎把腦袋都埋入果筐中,咀嚼得更加用力了。蘇文拍了拍賽虎脊背上的厚錦,安慰着說道:“在這裏,遭遇再差,也不可能比被龍傲天或被老薩滿抓住更慘吧?”
說到這裏,蘇文揉了眉心,喃喃自語:“也不知龍傲天現在去哪裏了……”
隻是這話一出口,他便快速地把嘴巴給捂住。
龍傲天是知道他去向的,那也意味着龍傲天此時應該就在舍衛國周遭晃悠,而且兩人之間的精神綁定十分清晰,他在此時呼喚龍傲天的名字,被對方感知到的可能性很大。
但蘇文很快就覺得自己過于小心。這裏終究是佛國,而他所處的地方,是聚賢菩薩的道場。
而聚賢菩薩的弟子裏,也有不少羅漢、超凡者。
龍傲天貿然殺入佛國,必然會被佛國強者發現。這遍地的菩薩、羅漢可不會坐視不管。
……
就在蘇文重重籲出一口氣的時候,龍傲天也在皺起眉頭。
他面前站着仲溫、青栗。
仲溫左腳蹬着破草鞋,右腳打着赤腳,嘴裏叼着草根,扛着一把大砍刀。
砍刀上鏽迹斑斑,帶着一抹紫黑的血迹。
龍傲天盯着仲溫肩上的砍刀。
因爲砍刀上的血迹,是他的。他的分身,已經被仲溫和青栗聯手斬殺。
兩人竟然還能憑借對他的感知,找到了确切位置,直接建造了傳送門,來到了他面前。
雖然前後耗費了幾天時間,可這才更讓龍傲天警惕。
他從王庭找到蘇文,一路捉殺到了沙漠之中,其間跨越的距離,何止千裏。
而這幾天下來,他沿着沙海尋找舍衛國,又跑出了幾千裏的距離,的老薩滿都放棄對他的追殺,卻被仲溫和青栗追上。
“你們……是怎麽找得到我的?”
目光從血漬中移開之後,龍傲天目光平靜如水。
“我師弟呢?”
仲溫伸手按了按鬥笠,遮蔽毒辣的陽光。
“利用你那部分分身,定位你的位置,不是很容易嗎?”
青栗平靜回答龍傲天的問題:“你的問題我回答了,該說說我師弟的去向了吧?”
他們并不是一下子找到龍傲天,而是在不同綠洲裏找到了龍傲天的蹤迹,發現此人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逛。
最終找到龍傲天的時候,龍傲天正殺了盤踞在這小綠洲地盤上的馬匪,留了幾個活口,盤問着舍衛國的位置。
“你們是說蘇文?”
龍傲天笑着說道:“若我說他已被我殺了,你們會信嗎?”
“呵……呸!”
仲溫冷笑着将嘴裏的草根吐出來:“就你這點小伎倆,還想殺我師弟?”
“人在舍衛國?”
青栗倒是從龍傲天之前的行爲裏推斷出蘇文可能存在的位置。
“你倒是聰明。”
龍傲天不屑于說謊,見青栗猜出蘇文的下落,也不隐瞞,點了點頭,說道:“老朽素來求賢若渴,怎麽可能會殺死他,隻是想将他帶回母巢,爲我族後輩當個啓蒙先生而已。”
“真是賊心不死!”
聽到這話,青栗氣得不輕。
在他看來,龍傲天哪裏是爲族群尋找什麽啓蒙先生,這貨分明是在故意曲解聖人言行。
往輕裏說,這是不學無術,往重裏講,這是故意亵渎聖人。尤其龍傲天明明知道自己已錯解經義卻毫無悔改之意,還繼續在錯誤的道路上堅定走下去,此等行爲,自然是亵渎聖賢。
“你自己故意曲解經義就罷了,還想拉我師弟下水?!”
仲溫也是冷着臉。他不像師兄顔箪、青松那般嚴于治學,可對聖人的學問卻素來敬重,而且身體力行。别人是依靠讀經文,揣摩經義積攢文氣,他讀書就犯困,效率不高。
所以便讓顔箪總結出聖人言行的奧義精髓,坐而聽道,起而行之,用實際行動去做聖人言行裏要求的事,覺醒的超凡力量,遠勝同輩。
踐行儒家聖人的同時,仲溫對墨家聖賢的主張也大是贊服,于是很快儒墨雙修,行走江湖,闖出了偌大名頭。
對于惡人來說,仲溫便是正義的裁決。
在仲溫看來,龍傲天的的惡,比起一般的惡人還要過分。
這厮不僅僅污蔑聖人的思想,而且還把這種錯誤,帶毒的思維教給下一代。這意味着,下一代的龍蝦人會奉行這種錯誤思想,并且将其當成聖人的言行,這種亵渎就更深了。
更不能容忍的是,這厮竟然還想拉蘇文下水。
仲溫不曾見過蘇文,可他對這個師弟的感官很好,尤其是蘇文擅長詩文,這是師兄弟們都不曾有的本事,讓人甚是自豪。他更是聽青栗說過,那首脍炙人口的《俠客行》,是蘇文聽說了他的俠義之舉,特意爲他寫的,他因此也得到了文氣祝福,實力增強了一大截,這一年時間裏,他連番突破,幾乎看不到瓶頸所在,蘇文功不可沒。
這樣的一個好師弟,仲溫怎麽允許他受到欺負?
哪怕欺負蘇文的是龍傲天,一位已經近乎神靈的存在?
哪怕是神靈,他也不怕,更何況對手連聖人都不是?
“我勸你……現在就滾回母巢,不然……”
“我的大刀會把你剁碎,一點一點地塞回歸墟去。”
仲溫摘下鬥笠,讓毒辣的陽光,照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