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覺得人家道貌岸然,而是他覺得,這種事情,最應該是他來做。
儒生嘛,最擅長的就是站在大義的角度,搶占道德制高點,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摁的。
結果被一個蠻夷族群的老薩滿以“大義”之名要殺他,他便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讓他控制不住笑意。
“哈哈”笑了一聲,蘇文便開口說道:“不對吧,老薩滿。”
頓了頓,他輕哼一聲,随即說道:“天下蒼生,跟你們這些沒有服過王化的蠻夷之民可沒有半點關系。”
他倒不是種族歧視,而是各學派,乃至關内各國朝廷上下的共識。
關外之民,在超凡者眼裏,甚至跟歸墟、血海裏剛剛開啓智慧的異族差不多,反正就是長得像人,可卻不完全是。
所以不時會有超凡者悄然潛入草原胡地,找一些部落進行教化,完成對應的晉升儀式。
這樣的做法,在關内多是褒貶不一。
有人認爲,這是開化了胡人靈智,使其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人族,這些胡人必然會仰慕關内的文明,最終被同化成關内的人。
但更多人是反對的。
在他們看來,關外胡人一向敵視關内之人,他們開啓了靈智,隻會變得更難對付。
兩種意識碰撞了已經超過千年,也沒得出一個結果。
但胡人學了關内一些學派的規矩行爲之後,也漸漸形成了獨特的文化,薩滿一脈的超凡者,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們崇拜鬼神,但又學會了祭祀祖先,甚至摸索出了一條獨特的超凡途徑。
當胡人開始形成大部落,甚至出現王庭,開始變成了關内諸國的危害之後,超凡者們才變得警惕起來。
但依舊有不少超凡者我行我素,依舊出關教化胡民,而經過了千年演變,簡單的教化早就不可能,隻能教導一些更有用的東西,從文字、禮儀、制度,醫藥知識……漸漸變成了學派知識,甚至是超凡領域的知識。
當然,這時候出關的超凡者基本都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爲的危害。
所以這些超凡者往往達到目的之後,都會做一些殘忍的事。
殺滅他們所教化的部落,杜絕他們所教導出來的知識,不會被草原胡人真正掌握。
但殺害普通人,可是要遭天譴的。超凡者通常不會直接動手,而是收買附近的胡人部落,讓其出手,将自己辛苦教化的部落所殺滅。
隻是這樣的手段,收獲卻不算大。
胡人也是有自己的規矩的,他們雖然手段殘忍,可面對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哪怕滅族之戰,也會放過不到車輪高的小孩,同時也會從屠滅的部族裏搜刮戰利品。
這樣一來,就會有許多超凡者留下的東西在胡人部族中流傳,然後慢慢變成力量的一部分。
如今各國書院都明确立法,不允許自家派系的超凡者進入草原晉升超凡途徑。
所以近年來,也就隻有一些頭鐵而且沒什麽門路的野生超凡者才會有這樣的行爲,絕大部分的超凡者,都是前往歸墟尋找類似的機會。
畢竟歸墟常年在文靈殿的管理之下,所謂的秩序,跟沒有秩序一樣,隻要實力夠強,沒人管你在裏面幹了什麽。
“你說沒就沒啊?”
老薩滿應了一聲,蹒跚地朝前邁出一步,可頃刻便來到了蘇文身前!
“刷!”
蘇文也不含糊,手中刻刀便往前一刺!
隻是他心裏很是郁悶。他本有一番高論,闡述兩者之間的文明與野蠻的區别,然後再表明天下是關内諸國,各派超凡者所主導的天下,跟柔然人沒有關系,就算有,也是文明之火還沒照亮的地方,沒資格爲天下說三道四。
雖然都是歪理邪說,可卻能用來拖時間,等銀光羅漢掙脫老薩滿禁锢。
可老薩滿并不傻。在場的聚賢菩薩和龍傲天,都是他忌憚的對象,兩者都有壓制他的手段,畢竟此刻嚴格來說,已經離開了柔然王庭的管控範圍,離開了草原,他的實力便會削弱,在這裏一旦吃大虧,不一定有機會能活着回到王庭。
這是他動手的最好時機,也是唯一機會,自然不會讓蘇文長篇闊論。
“哼!”
見蘇文手裏的刻刀刺過來,老薩滿毫不在意,甚至用掌心直接撞了過去!
隻是當刻刀與掌心擦碰瞬間,他才意識到不妙。
“是它?!”
老薩滿發出一聲痛呼。
刻刀已戳破了他掌心,帶出一道黑色的血柱。
“滋滋!”
老薩滿血液滴落地上,頓時冒出一團黑煙。
可老薩滿餘力不減,任憑刻刀刺破了掌心,血淋淋地抓住了蘇文的手臂。
“給我……啊!”
他正要用力将蘇文震死,可卻發出一聲慘叫聲。
他胸口綻放出一團銀色的光華,銀光羅漢的手,從光華中探了出來。
“世尊慈悲。”
銀光羅漢道了一聲佛偈,一臉痛苦之色:“灑家已三十年未曾殺生,今夜破了殺戒,真是罪孽深……唔!惡賊!”
他感慨還沒完,臉上的痛苦之色便更甚。
老薩滿反手一肘,将銀光羅漢的肋骨撞得粉碎,凹陷了一大片。
這還隻是表面上的傷勢,裏面五髒六腑,估計傷得更加嚴重。
但對一名苦修僧侶來說,自然能忍受痛苦。
他手裏還捏着老薩滿的心髒,這顆心髒已殘缺不全,可他還是用力地捏了下去。
“噗”的一聲,老薩滿一顆黑心被捏得稀碎。
“嗬……”
老薩滿嘴裏冒出一團血沫,手裏的骨杖被他一分爲二,一半刺向蘇文,一半刺向了背後的銀光羅漢。
“真惡毒!”
蘇文倉促後退,可還是躲閃不了老薩滿這一擊。隻是骨杖刺中他的時候,卻無法沒入體内。
秩序之袍,墨魚、地支組織起了三層防禦,最終落到蘇文身上的力量,已微乎其微。
“咔……”
隻是蘇文胸口上也凹陷了一塊,幾根骨頭被老薩滿這一擊轟得粉碎。
“黑胡,你真是老糊塗了……”
銀光羅漢一手抓住了骨杖,可上面的骨刺依舊在他手上割出許多傷口。
“這點傷,對灑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你呢!”
銀光羅漢抽回襲擊老薩滿的手,凝聲說道:“你離開了草原,就是無根之木,離水之魚,一旦死去,根本無法複活!就算有替魂之法,在我佛門面前,也是贻笑大方的手段而已!”
“那又如何!”
老薩滿見銀光羅漢抓住骨杖不放,他也不糾結,松開手,反手便将刺向蘇文的那半截骨杖,再次朝銀光羅漢刺了過去。
“一根破骨頭,便想殺了本羅漢?”
銀光羅漢本就是出了名的狠人,哪怕身受重傷,也沒有一絲的畏懼。
他随手将骨杖抛給了一名僧侶,揮動禅杖,擋住了老薩滿一擊。
“老家夥,灑家見你千年修行不容易,現在速速離去,饒你不死!否則,灑家可要超度了你啦!”
他苦口婆心,還是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對他來說,殺不殺老薩滿,無關緊要,可因爲殺了老薩滿,卻破了他幾十年的修持,那才是得不償失的事。
“誰殺誰還不知道呢!”
老薩滿咧嘴一笑。
今夜他連番被折辱,此時早已經情緒處于失控狀态。
龍傲天是殺不死的了,可蘇文一定要死,不然他心中意難平,回去之後,哪怕傷勢穩住,超凡之力也穩不住,必然會走向失控!
那還不如戰死在這裏!
“都給我上!”
老薩滿朝周圍的紅衣武士和超凡者發出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