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張三”真的是張?,隻在掄才大典裏墊底的家夥,一到草原就掀起了這麽大的陣勢,驚動了左賢王,就連他都對左賢王的懸賞動了心思。
莫裏斜看蘇文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
掄才榜上末尾的張?都如此可怕,那麽眼下這位斯斯文文的家夥,豈不是更厲害一些?
草原之中,素來尊重強者,而王庭中的貴族,對關内的文明素來仰慕,在祖源牧場還會收斂一下愛好,可一旦随大單于捺缽,逡巡四方到時候,衣食住行,都以關内王侯爲标準,供養來自關内的文人、學者,也是裝點門面的方法之一,所以每一年都有不少來自關内不得志的讀書人投奔草原。也有許多學者在草原遊曆,往往也會有王庭的大貴族提供便利,贊助他們的旅程。
所以遇到蘇文,莫裏斜并沒有太多的奇怪。
“你既然想拜谒我父親,不如與我一路同行?”
莫裏斜對蘇文發出了邀請。
“這個……殿下不是要去找張三?”蘇文問了一句。
他也有些摸不着頭腦,莫裏斜爲何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嗐!丘林正風給的賞金也就那樣,我不稀罕!就是想見識見識這個張三,但你掄才大典成績比他好,我還見他幹什麽,自然是帶你去見我父親!”莫裏斜的回答也很直接。
丘林正風便是柔然王庭的左賢王,此時莫裏斜直呼其名,也沒有太大的敬意。自然是想在蘇文面前表示,他父親右賢王,其實比丘林正風在草原還有影響力,蘇文若要拜訪,自然是找他父親,而不是丘林正風。
“那就勞煩殿下了。”
蘇文拱了拱手。
莫裏斜本也想對着蘇文拱手作揖,可一想自己并不是讀書人,便化成了拳頭,在胸口輕輕碰了碰,表示了回禮。
“走,帶孫先生回王庭!”
莫裏斜一揚馬鞭。
蘇文可沒想到,尋找柔然王庭竟然可以如此輕松。
這位莫裏斜王子,對關内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對關内的讀書人、學者更是充滿了仰慕之情。
令蘇文驚異的是,莫裏斜還是讀過聖賢書的,而且水平還不錯,不是龍傲天這種水貨可以比拟的。一番交流之後,蘇文才知道,莫裏斜有幾位來自關内的老師,從大梁到荊楚都有,其中來自燕國的老師最多,有五位。
幾位老師秉持的學派觀點并不一樣,也想通過自身的學術觀點引導莫裏斜,但都不怎麽成功。
莫裏斜并沒有覺醒某家學派文脈的能力,而是早早就覺醒了家族傳承的血脈途徑,所以他隻能學習聖人的經典,卻無法從中獲得力量。
但從幾位老師身上,莫裏斜倒是增長了不少見識,也了解到了三大王朝的繁榮富庶。
一番交流下來,蘇文也發現,莫裏斜的幾位老師無論學識還是能力都隻能說一般。但這才是正常現象,真正有能力有才華的學者,三大王朝都趨之若鹜,不會輕易讓其流失到草原王庭。
有了莫裏斜的帶路,又一路有替換的馬力,半天時間,蘇文便看到了柔然王庭。
王庭跟蘇文想象中的樣子還是不大一樣的。
蘇文本以爲是連綿的帳房,可卻看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城池,規模說不上宏大,可考慮到這座城池的築城時間,能苛刻的地方也不多。
城池周圍,還有大大小小的城寨。
城池是柔然王和各大貴族的駐地,但他們的軍隊,部屬,大部分都隻能駐紮在城外。城外大小的城寨,便是安置部屬的居所。
除此之外,大小部族也是有樣學樣,圍繞王庭建造屬于他們的城寨,層層拱衛着王庭。
莫裏斜雖隻是右賢王衆多兒子之一,可也擁有屬于自己的勢力,在王庭外擁有一個小城寨,裏面有他的子民和戰士,加起來人數五六千左右,其中戰士有五百多人,在王庭中隻能算是一股小勢力。隻是考慮到他的年齡和身份,這已經算是混得很不錯。
“孫先生,先在我這裏安頓下來,我派人去知會父親,他會安排時間準備宴會,到時候我們再去見他。”
“聽殿下的。”
蘇文隻是點頭。
他也發現,莫裏斜似乎想利用他搞點什麽事情。但蘇文大抵能猜到對方的意圖。無非是想借助引薦一位來自大梁朝的進士給莫達,擡高自己在莫達眼裏的地位。
但蘇文也意識到,這種事情,并不需要如此大張旗鼓,甚至還放棄了追尋“惡棍張三”這樣的大事,隻能說明,莫裏斜有些焦急,而且他有焦急的理由。
這便給了蘇文許多聯想的空間。
柔然王庭的高層,應該很快有大動蕩,而且右賢王很可能會進一步掌握更大的權柄。莫裏斜想從中得到更大的權勢和力量,所以會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機會在父親面前刷存在感。想來他去找“惡棍張三”的晦氣,也是出自這個動機。
蘇文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推測沒問題。
但是……柔然王庭的大動蕩會是什麽?
外面風傳,大單于的身體每況日下,會不會是這個?
蘇文若有所思。
但他也清楚,這種傳聞,往往是誘餌的可能性最多。
畢竟,大單于是超凡者。
他統治柔然草原已超過了六十年。六十年前,他在祖源牧場發動一場叛亂,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兄弟,奪取了王位。
那一夜,祖源牧場上空的月亮似乎都被鮮血所染紅,被薩滿們稱之爲“血月之夜”。也正是因爲如此,沒人膽敢挑戰大單于的權威,柔然草原也從分崩離析的狀态凝聚成了鐵闆一塊,對關内三國壓迫,西域諸國更是有滅頂之災,不得不選擇臣服,成爲柔然王庭的附庸。
如今的大單于的超凡力量達到了何種程度,根本沒人知道。畢竟他就隻出手過一次,締造了“血月之夜”,至今已六十年之久。當年血夜的經曆者,絕大部分也不在人世,所以很多王公貴族,根本不知慈眉善眼的老單于,當初是一個什麽樣子的角色,隻當他是個耄耋之年老者,無牙老虎,漸漸心思活絡起來。
所以柔然王庭高層的動蕩,究竟是誰設下的陷阱,這可不好說。
“這可能是在互相設局……”
蘇文想到了關于老單于的一些傳聞之後,便覺得眼下種種傳聞,其實都隻是冰山一角,甚至是混淆視聽的無用信息。
“這樣一來,那就很可怕了……”
蘇文神色凝重,腦海裏攤開了一卷空白書卷,記錄下他猜想。
“但是……對我來說,這種局面是最有利的。”
蘇文摸了摸臉。他給自己喬莊打扮,樣子長得有些像孫野侯,但有熟悉孫野侯的人看到,能夠輕易分辨出他跟孫野侯的不同,但在草原王庭,能找到認識孫野侯的人可不多。
桃花宴上逃走的汪柯,有一定的可能,而且此人有一定概率就藏在王庭之中。左賢王丘林正風之所以會懸賞張?,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跟矮胖矮胖,又到處拈花惹草,整天惹事的張?比起來,孫野侯平時就很低調,汪柯的注意力放不到他身上,也是理所當然。
“冒充他們倆,的确有些冒失了……”
當初他不過随口一說,可沒想到爲張?揚了名,也不知張?得知此事,會作何種感想?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張?這輩子都别指望來草原了,來了,想完整回去可不容易。
不過孫野侯的怨念可能會更大一些。
因爲他準備用這個身份,在王庭搞一些事情。
隻要王庭亂起來,不管最終何人得利,大梁朝也是受益者之一。最好能夠造成王庭内戰,這樣一來,大梁朝的外部危機就可暫時解除大半,可以從容不迫地推進改革,趁着王、崔兩大家族對朝廷做出退讓的時間節點,獲得更大的新政空間。
過了不久,莫裏斜便來通知蘇文,他父親,右賢王已知道他的到來,今天晚上正好有宴會,邀請他參加。
“孫兄弟,你來得真是時候,今晚是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等王公一起大開宴席,幾個小單于也可能參與,到時候我給你介紹他們認識。”
蘇文寫了幾幅字,讓莫裏斜當作禮物,送給了右賢王。
莫達大是滿意,狠狠地誇獎了莫裏斜一番,若不是有要事在處理,便當場要召見蘇文。最終讓莫裏斜今晚帶蘇文出席宴會,以右賢王座上貴賓的身份。
莫裏斜當即知道,父親對他此舉很滿意,跟蘇文也格外親昵起來,一口一個兄弟,先生什麽的,實在太見外了。
“宴席……”
柔然人喜歡夜宴,而且都是圍着篝火載歌載舞,粗犷奔放。
但一下子彙聚了王庭貴族的宴會,還是讓蘇文感覺到了不尋常。
“不錯,二太子,骨都單于打了敗仗,大夥要開會商量他的敗軍之罪,準備剝奪了他的軍權,怕他不願意乖乖交出部族戰士,所以需要開個宴會,商量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