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淡淡笑了:“的确,你不過是一粒心神分出來的分身而已,連魂魄都湊不齊全,損失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聽蘇文這話,王辭之倒是警惕起來。
蘇文這一番話的确沒錯。也正是如此,他的氣息極度孱弱,内廠的種種手段才失去作用,檢測不到他的存在。蘇文也一樣沒有,隻是他憑借一番話術,最終還是讓王辭之忍不住開口。
“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都能被我們發現并且抓住,你的本體又怎麽可能不被我們鎖定,王辭之,當你準備假死的時候,你就想到自己的陰謀被識破,最後滿盤皆輸,才會剝出一粒心神,試圖借此重生,對吧?”
“哼……”
聞言,王辭之臉陰沉得都要滴出水來。
他作爲一粒心神,雖然帶着本體的記憶,可能力卻并不具備,更不可能與本體有着關聯,知道本體身上所發生的事。
所以當蘇文道出他的假死意圖之後,思緒便已開始亂了。
他着實不知内廠已掌握了多少信息,甚至可能他的本體都已被内廠所獵殺。
但深吸一口氣之後,他便确定這種可能性極低。
原因很簡單,如果本體被獵殺或被俘,内廠對他的态度根本無須這般謹小慎微。
“你們還沒抓到‘我’,對吧?”想到這裏,王辭之一掃之前的惶恐,淡定說道:“你們抓住我,無非是想逼問我本體位置而已,你覺得我會知道,或者說,我哪怕知道了,我會告訴你們?”
蘇文微微點頭。
他就怕王辭之不說話,隻要他一開口,事情就好辦了。
“我們已抓到了王賜福,他的惡鬼途徑,很令人印象深刻,甚至他差一點就引爆自己,徹底污染整座大梁城,十足的瘋子。”蘇文說到這裏,眯起了眼,身體微微前傾:“有其主必有其仆,他追随你這麽多年,必然會沾染了一些你的脾性,想來你也有這樣的計劃,隻是你的計劃,也不過是用他當一枚炸彈,在你晉升過程中,以他爲踏闆,最終在大梁城中造成大規模死傷,然後借此爲契機,連續完成序列五和序列六的晉升儀式,對吧?”
“你既然都知道了,問我作甚。”王辭之懶洋洋地一句。
“隻是想不明白幾個問題,所以要确認一下。”蘇文笑了笑:“雖然這些問題,隻要内廠願意下功夫去徹查,總能找到答案,可從你嘴裏得到答案,肯定更方便一些,不是嗎?”
王辭之撇嘴冷笑:“你怎麽會覺得,我會給你真的答案?”
“呵呵……你猜?”
蘇文又是一笑,拿起了刻刀,攤開身前一卷剛汗過青的竹簡,随意地刻了幾個字,便開始問道:“呂谌的靈魂,是被你收走了?”
“……”
王辭之蹙緊眉頭,死死盯着蘇文。
他可沒想到,蘇文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跟呂谌相關。
這意味着,蘇文所掌握的信息,可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王賜福……都跟你們說了什麽?”
好一會之後,王辭之才開口說話。
蘇文笑了笑:“你把他的靈魂怎麽樣了?”
王辭之沉默不語。他覺得蘇文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王賜福落在了内廠手裏,而且已經背棄了他,供出了許多消息。如果不是這樣,蘇文口中不可能說得出呂谌的名字。
畢竟他與呂谌的關系,隻有王賜福知道,整個王家都不清楚,他與呂谌之間有着密切的往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内廠對他的監視少,可對呂谌這位燕國文壇大佬的監控卻是不少,畢竟此人是燕國人,呂谌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影響大梁朝的文人雅士,還是能夠做得到的,所以内廠不得不監控他的言行舉止,調查與他關系密切之人,了解呂谌的動機。
機緣巧合之下,便撞見了呂谌多次會見王賜福的情況,順藤摸瓜,自然拔出蘿蔔帶出泥,王辭之自然也就落入了内廠的監控範圍之中。
旗亭畫壁一事之後,内廠對呂谌的種種行爲有了更深了解,加上王辭之在掄才大典上動腦筋,終于把自己給暴露出來。
“你爲了保密,把他的靈魂給湮滅了。”
蘇文盯着王辭之陰沉的臉看了一陣,最終長歎了一口氣:“想不到文壇上的大宗師,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他有如此下場,不是你們逼出來的嗎,何必假惺惺!”
王辭之一聲怒喝。
“我們換一個問題……”蘇文見王辭之動怒,心裏倒是有幾分意外。
“掄才大典……跟你的晉升儀式應該沒有太大關系……而借此事血祭王、崔兩氏族爲你的晉升提供儀式保障,似乎也無必要,你爲何要在此事上動腦筋?”
“哼……”
王辭之報以冷笑。隻是一顆心卻在不住往下沉。
蘇文輕描淡寫的話裏所透露的消息,都是他一直在謀劃的事情。
這些消息,有些王賜福全程參與,但也有部分内容,他是親力親爲,哪怕王賜福都不知道,蘇文随口便說出來,他如何不心慌。
“内廠……果然掌握了許多……我本體,該不會已經落在他們手裏了?”
身爲心神分身,離開主體之後便自成一體,若主體功成而退,他便可重新回歸本體,融合一體,若主體失敗消亡,那他可以秉承主體的記憶,隐姓埋名,利用藏匿下來的資源,東山再起。
可若主體被俘,他也落入内廠手中,那一切可都完了。搓圓捏扁,那就是随内廠心意了。
“除去必須的獻祭需要之外,你可能是心中怨念,念頭不得通達的緣故……想借此機會,報複朝廷,報複當年你在科舉舞弊所承受的懲罰,對吧?”
蘇文說到這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念頭通達……你們這些壞人,還真是固執。”
王辭之看到蘇文嘴角上嘲諷的笑容,不禁勃然大怒:“說夠了沒有?!”
蘇文卻是把手輕輕一攤:“怎麽,就這樣你就受不了了?”
看到蘇文如此輕慢的動作,王辭之隻感覺自己心跳加速,血壓飙升。
可蘇文臉上的表情卻慢慢陰冷下來。
“你可能以爲……我現在跟你好好說話,是因爲你很重要,我不敢對你動手……或者說,你覺得你這小身闆能夠支撐得住内廠的酷刑,甚至……還想着我們早些折磨死你,好讓你保護好本體的秘密……”
蘇文慢慢地站了起來,将案桌旁的一個黑色金屬盒慢慢打開。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一個道理,殺死一個人,其實不難。尤其是殺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那就更容易了……可是……你想輕易死去,那絕無可能。”
蘇文的手在黑盒裏拿出一副鐐铐。
“這是禁忌物地-51号,‘苦難鐐铐’。王族長,您這麽多年潛心學問,應該對它不陌生吧?”
“你要幹什麽?!”
王辭之打了一個寒顫,厲聲說道:“你難道想把它用在我身上不成?!”
“您說對了。”
蘇文微微點頭:“‘苦難鐐铐’,墨家第八代钜子所打造,本是他用來苦修的工具,此物擁有禁锢靈魂,時刻侵蝕靈魂的能力,戴上它的人,靈魂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被它所創傷……但奇妙的是,它會給您持續地帶來永不麻木的痛苦,卻不會讓您受到真正的傷害,享受永恒的痛苦。”
“……淳野最終,最終是靈魂湮滅而死!”
王辭之恨恨說道。
打造出“苦難鐐铐”的钜子淳野,最終便是折在自己打造出來的禁忌物上,他本以爲借助禁忌物的力量,淬煉靈魂,使得他獲得更強大的靈魂之力。
可沒想到的是,此物對靈魂深處的創傷是看不見,也感知不到的。等淳野發現問題的時候,他的靈魂已經脆弱不堪,最終徹底湮滅了。
此物也就成了墨家上下引以爲恥的禁忌,最終低價處理,賣給了大梁朝内廠。
從此“苦難鐐铐”便成了内廠用來懲戒罪犯專用的刑具。一旦被戴上這副鐐铐,許多嘴硬的犯人都會乖乖說話。
也有嘴犟的大佬,但往往都是戴着鐐铐一段時間,忽然一聲慘叫,人看起來好端端的,可靈魂卻徹底死亡,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王辭之很清楚,這樣的一件禁忌物,别說用在他這隻有一粒心神的身體上,就算本體也扛不住這樣的折磨,運氣好的話,能扛三五年,運氣差一點,三五個月都難說。畢竟他對自己的靈魂強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你是想活着,還是靈魂最終湮滅?”
蘇文慢悠悠的一句:“有一點你得知道,我跟内廠不大一樣,在内廠看來,你跟王辭之的本體,并不一樣。但對我來說,自你這一縷心神被剝離之後,他所作所爲,跟你沒關系。他罪行累累,罄竹難書,自是死路一條,你終究跟他有不一樣的地方,切勿自誤。”
說完,蘇文提起苦難鐐铐,輕輕撫摸着,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