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難怪,内廠是并非真正意義密探機構,主要職能是對付超凡力量。王辭之深居簡出,當内廠判定他沒有監控價值之後,便把掌握的資料交予了其他相關機構,不再理會此事。
不過内廠要調用相關信息也還是比較容易的,很快就從戶部的資料庫裏找來了不少關于王氏家族的資料,其中就有一些關于王辭之的記錄。可惜的是,這些記錄還不如内史館存檔的多。
不過根據内史館的資料,結合了戶部的一些資料,蘇文還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至少蘇文可以确定,王辭之還活着。
崔文本之前與王辭之通信,王辭之的地址一直沒有變化,就在大梁城中。
戶部的記錄,王氏每一年都會拿一些珍稀的材料跟戶部做交易,換取三種來自歸墟的材料,都是蘇文認識的東西。
三種材料都生長在混亂秩序的世界,可用來調配秘藥,卻可以壓制失控的黑暗力量。
之前文靈殿牢牢掌握着歸墟的出産,給各國朝廷和超凡勢力的材料是有配額的。而各國的豪門世家,則被歸納到了俗世世界,不能與文靈殿直接交易,所以王氏想得到這類材料,也隻能與朝廷做交易。
這也是朝廷制約世家的手段之一。
“黑銀、鬼柳根,金背魚骨……”
蘇文沒見過金背魚,但金背魚是沉魂灣的特産之一,在魚頭人生活的地盤,人族超凡者屢次進攻魚頭人的領地,跟爲了奪取這一片海域裏的金背魚資源有着很大關系。
金背魚的魚肉有劇毒,一滴肉汁裏的毒素就能将一位序列三的超凡者毒死。但它的魚骨燒成灰燼服用就能解除金背魚的毒素。金背魚的魚骨還能聚斂人體裏面的黑暗氣息,将其凝聚成實質,将其催吐出來。
這是歸墟世界裏的正統途徑,低序列超凡者驅除體内被黑暗污染最廉價方法,從文靈殿大舉開拓歸墟開始,金背魚就是戰略物資,給予地面世界的配額極少。
王氏能夠從戶部兌換到金背魚的魚骨,足以說明王家的确有能耐,跟朝廷關系不錯。
這也說明,王氏也有常年需要克制黑暗力量的人物,側面證明了王氏的核心成員裏有人離不開金背魚骨——普通成員是不可能有這待遇,畢竟在地面,一條巴掌大的金背魚魚骨,折算黃金五百兩,而王氏每年是換取十二條,也就是六千兩黃金每年。這還隻是紙面上記錄的價格,私底下王氏爲了順利兌換到想要的戰略物資,還得上下打點,付出人情财貨,自然是難以計算的。
“查一查,這位王辭之……最近一兩年的行蹤……”
蘇文招來廠衛,交代了任務,隻是想了想,他便覺得此舉沒有什麽用處,便打消了這個主意。
根據已知的信息,王辭之就跟老烏龜一般,上百年深居簡出,沒有活動過的痕迹。
他甚至懷疑,王氏内部,知道王辭之還活着的晚輩都不會很多。
内廠這時去調查王辭之,注定得不到什麽消息,就算有,也不會是他想要的。
“還不如直接去找王辭之!”
蘇文深深吸一口氣。
他相信,此時的王辭之肯定沒想到已經有人盯上了他。
突然襲擊,不但可以打王辭之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可能連禁忌物“白紙”都能找到。
隻要找到“白紙”,那也就可以确定王辭之就是那個幕後之人。
蘇文拿出文印,給南宮發了消息,告訴他自己的發現和想法。
“……陛下,就是這樣……咦……”
正在給姬長歌彙報案情進度的南宮,忽然心有所感,拿出文印看了一眼,表情便僵住了。
“何事大驚小怪啊?”
一身便服的姬長歌半躺在軟榻上閉着眼睛,一名宮女跪在他身後,輕揉着他兩邊太陽穴,兩側也各有一名宮女在輕捶他兩腿,好不惬意。
“禀陛下,蘇文似乎……似乎已找到嫌疑人了。”
南宮可是見過大風浪的人,自诩什麽樣的場面都是見識過的。
可是……破案這麽神速,尤其是涉及了禁忌物的詭秘案件,他還真沒見過。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漏刻,心裏更是感慨一聲。蘇文從一大堆雜亂無序的信息中找到第二位嫌疑人,甚至沒有用到兩天時間!
“哦,誰膽子那麽大啊?”
姬長歌摸了摸短髭,眼睛眯開了一條線。
南宮一時間也不好解釋這王辭之是何許人也,隻能從頭說起:“陛下可記得孝愍帝時的科舉舞弊案?”
“自然記得。”
姬長歌點頭。孝愍帝是大梁朝唯一一個在皇宮被刺殺的皇帝,姬長歌印象極其深刻。至于當年的科舉舞弊案,他更是不可能忘記。正是借此機會,皇室與各大書院聯手,将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徹底扭轉過來。
隻是此舉的後果便是,原本是皇室與世家角力的朝廷,變成了如今的皇室、書院和世家角力的格鬥場。不過三方也構成了穩定的三角,大梁朝這一百多年時間裏,内政十分平穩,直到姬長歌繼位之後,決意推行改革,引發了皇室與世家的矛盾,引發了不少動蕩。
各派書院在姬長歌激進的改革中保持了暧昧态度。沒有明目張膽地支持,也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對,而是從改革中找到了符合自身學派觀念的政策施加影響,使得不少學派的超凡者利用其中的種種便利,完成晉升儀式。可以說是姬長歌改革中的獲利者。
這也是姬長歌堅定推進新政的底氣所在。
若世家豪門準備魚死網破,撕破臉皮抵制新政,到那時候,恐怕朝廷還沒出手,被破壞了利益的書院可能會先動手解決這些制造麻煩的人。
姬長歌思緒稍作發散,便重新回到了現實:“你的意思是,當年涉案者的蓄意報複?”
他是聰明人,自然能從南宮的話裏聽出弦外之音。
“沒錯。”南宮點頭,組織好了語言,将蘇文的發現說出。
“好家夥……”
南宮話語簡潔,卻足夠讓姬長歌知道事情的起因經過。
“崔文本……此人如果能析出三份禁忌物,他生前積攢的超凡之力,至少觸摸得到亞聖的門檻了。”
姬長歌對崔文本的超凡力量作出評價。他自身的兵家大佬,又兼修帝王霸道,眼光自然是極好的。
“陛下所言極是。可惜了。”
南宮微微搖頭。
崔文本一生平淡渡過,修爲到儒士便戛然而止,說明他并沒有主動謀求晉升大儒的契機,甚至還主動将積攢下來的超凡力量析出,不讓自己的力量膨脹下去,這樣的行爲,不管以他還是姬長歌的目光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哪有超凡者不願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道理?
但仔細一想,崔文本倒也能理解崔文本的行爲。崔文本對當年揭露舞弊,害了許多好友同門之事心存愧疚,心結其實從沒解開過,看似從容傥蕩,實際卻是在自我流放。
直到臨終之前,他才鼓起勇氣跟好友坦白當年之事,原本以爲老友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爲,卻沒想到爲家族埋下了禍根。
“這個崔文本……就是太天真了。”
姬長歌冷笑一聲:“真是白讀了那麽多年的聖賢之書。真不明白他的儒士是怎麽來的!”
想了想,他倒是想到了一點:“是了,應是揭露了掄才舞弊之後,他冥冥中對應了儒家的晉升儀式行爲,因而輕易就達到了儒士境界!”
“所以他才更加愧疚,覺得自己利用了朋友,爲自己謀取了好處。”南宮也是一聲感慨。
感慨完畢,南宮趕緊說道:“陛下,臣得去處理此事了,還請您拟诏一道,不然王氏的深宅大院,内廠都進不去。想抓王辭之,可就更難了。”
此時,一名内宦走到門口,趴跪地面尖聲說道:“禀報陛下,王氏族長,太子少傅王淮遣人入宮報喪,其父王公辭之與世長辭,請求陛下爲其賜谥。”
“什麽?!”
聞言,南宮心弦震動了一下。
姬長歌半眯着的眼睛也猛然張開。
“王辭之死啦?”
姬長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淮何在?”姬長歌淡淡一句。
“跪在宮門。按例,臣工有喪于身者不得入宮面聖。”内宦趕緊說道。他不明白陛下爲何如此反應。
王氏是大族,家族大人物死去,是要及時禀報皇帝,爲死者謀求一個體面的谥号和賞賜的。王淮的反應中規中矩,隻是内宦心裏也迷糊,他可從沒有聽說王淮還有老父親在世,畢竟王淮已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從内宦有印象開始,就隻知道王淮是王氏的族長,可沒想到王淮的父親還活着,活到今天。
“知道了,将此事告知内史與禮部,讓他們爲王老拟定谥号。”
姬長歌平靜一句,望向南宮。
“陛下……這厮,這厮是想假死遁逃!”
南宮有些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