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震懾那些敢在掄才大典中舞弊的世家,更多是想出一口胸中惡氣,至于執行……從孝愍帝那時開始,所有人覺得,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科舉舞弊。自孝愍朝至今,也的确如此。
不過孝愍帝此舉也激怒了許多豪門世家,最終引發了一場宮廷内亂,以至體弱多病的孝愍帝罹難慘死——被幾名手無寸鐵的宮女用腰帶活活勒死。
最終史官爲其蓋棺論定,實在沒辦法給他翻找美谥,便在“愍”字前加了個“孝”字,總算讓孝愍帝看起來沒那麽慘。
蘇文想着曆史往事的同時,也想着當今天子該會以什麽樣的手段處理崔斐盜取考題一案。
“不好了!”
而此時,一名廠衛忽然闖進了房中禀報:“城中許多地方都出現了疑似掄才大典的考題卷子,大梁府向我們緊急求援!”
“什麽?!”
“咳咳咳……”
南宮正端着個紫砂壺喝茶,聞聲鼻子裏頓時噴出兩道水柱,連聲咳嗽,好一會才嘶啞着嗓音說道:“究竟怎麽回事?”
蘇文也是一臉震悚,兩張白紙都在内廠,而且剛剛才做了封印,怎麽轉眼之間,外面會出現考卷?
“這禁忌物……不會又跑了吧?”
蘇文倒吸着涼氣。
他可是記得清楚,之前“白紙”可當着他的面消失無蹤,出現在了崔斐身上。
南宮是個行動派,聽到蘇文這話,趕緊布置了幾個陣法,蘇文也讓地支暗中加持了力量,打開了封印“白紙”的盒子。
兩張白紙,依舊躺在盒子裏。
但紙張上卻多了不少試題,蘇文看了一眼,發現這些題目跟之前的又不一樣了。
想來是皇帝從南宮這裏得到了消息,又組織了考官出題。
隻是……
兩張白紙都已被封印,爲何外面會出現新的試題呢?
“不對勁……蘇文,這事情不對勁!”
南宮倒吸着冷氣。他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考題洩露,皇帝陛下一定會龍顔大怒,這一件案子不可能悄然摁下,隻能殺個人頭滾滾了。
“沒錯……應該還有‘白紙’在外面。”
蘇文摸了摸鼻子,他蹙緊眉頭:“的确不對勁……我得冷靜想想……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毫無疑問,外面出現最新的考題,肯定是有“白紙”作祟。這個設想不管蘇文還是南宮,都能輕易想到。
既然崔文本能有兩張白紙禁忌物,那麽還有第三張,甚至是第四張,也沒有很奇怪。
關鍵在于,崔斐已被抓,而且關在了内廠裏面,跟兩張白紙分開,他的思緒,應該影響不了白紙。
而且到了這種時候……崔斐哪還有心情放在掄才大典的考題上,腦回路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在擔心自己命運最終結果。
“另有其人……”
蘇文深吸一口氣。拿過案桌上一張白紙,他寫下了幾個關鍵詞,然後試圖從中建立起邏輯。
掄才大典、崔斐、禁忌物。
在崔斐收押之前,可以把發生的事情推到崔斐身上去。
但崔斐被關押,“白紙”被封印之後,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而且在大梁城内大量考卷出現,可以認定,事情不一定是崔斐,或者不完全是崔斐所爲。
還有第二個人在做同樣的事情。
随着崔斐入獄,才讓此人從幕後浮出水面。
蘇文相信,此人此時可能還不知道,崔斐已經被内廠帶走。
或者說,他是知道崔斐被内廠帶走,他此時的行爲,是讓這一件事徹底曝光,讓朝廷無法私底下悄然處理此事,最終掀起一樁滔天血案!
“後者可能性更大!”
想到這個可能,蘇文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若朝廷按照孝愍帝的重法處置此事,崔氏可就完蛋了。
但……
崔氏可是真正意義的豪門大戶,不僅在大梁朝根深蒂固,在荊楚、燕國乃至西域也開枝散葉,大梁朝對崔氏舉起屠刀,引發的動蕩也難以估量。
“這幕後之人……所圖不小。”
南宮此時也算是回過味來,聲音低沉:“有人想搞事情……搞大事情!”
若他所料不錯,崔斐舞弊之事很快也會被暴露,随後禦史馮風聞奏事,在朝中掀起波瀾。
“是有人想對付崔家……還是陛下?”
南宮沉吟許久,沒有結論。
蘇文一聲不吭。南宮這話,他可沒辦法接。
“蘇文,你怎麽看?”
蘇文在極短時間裏幫他理清頭緒,找到了崔斐,能力着實讓南宮贊歎不已,此時想到幕後之人的目的,他更是感覺壓力巨大,隻能求助蘇文。
“且不理幕後之人的行爲目的。”
蘇文輕輕搖頭說道:“眼下有兩件事,卻是馬上要做的。”
“哪兩件?”
南宮精神一振。
“首先是辟謠!讓大梁府發通告告知,外面流傳的考卷内容,是虛假的,有心人故意爲之,擾亂掄才大典!”
不用看到考題,蘇文也清楚外面流傳的考題肯定是真實的。
可考題洩露之後,隻能作廢,自然是假的。隻要朝廷不承認,就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謠言,謠言止于智者,也止于森嚴的律法。隻要大梁府發出通告,抓捕故意傳播考題之人,自然能把此事壓下。
“第二件事……朝廷暫停出題。”
蘇文歎了一口氣說道:“眼下狀況就是,我們沒有把真正的黑手揪出,考題就會不斷外洩,造成擾亂,最後掄才大典肯定會受到嚴重影響。”
“可馬上就是會試了……”
南宮覺得,蘇文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
掄才大典可是大梁朝最重要事情之一,馬虎不得。
可臨考在即,卻連考題都沒有,到時候考生在考場上做什麽?
“還有幾天時間……”
蘇文掐手一算,距離會試還有五天。
實際上,以内府的能力,隻要有考題,一個時辰就能把卷子印刷完成。
出題的時間也用不了多久,隻要選好考官,每人出一道題,不用一個時辰就能把考題給湊出來。
“四天時間……保守一點,三天時間内,隻要我們把掌握了剩餘‘白紙’的人找出來,或者找到這白紙,就能解決考題外洩的問題,之後這場大案該如何處理,那是陛下跟朝廷衮衮諸公的事,咱們關系不大了。”蘇文如此說道。
“有道理!”
“你在此處别亂走動,等我消息!”
南宮扔下這麽一句話,匆忙離開内廠。
如此重大之事,他必須要親自面聖陳述對應之法,才可能讓皇帝重視。
也隻有他親自開口,給出解決辦法和時間,這樣的應對方案才可能會被皇帝采納。
蘇文重新翻起了之前被提審之人的口供檔案,試圖從中找到崔斐之外的其他嫌疑人。
如果他沒猜錯,崔斐從發現白紙,到盜取考題,都可能是此人的安排,隻是崔斐自己都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但在找到相關線索之前,蘇文并不想找崔斐再次審問。
沒有掌握足夠的信息之前,他也不知該問什麽。更擔心從崔斐口中得到誤導他的線索,弄巧成拙。
“如果我是幕後之人……”
蘇文提筆推演,将自己代入了可能存在的幕後之人身上。
“我的目的是什麽……”
在蘇文看來,破壞掄才大典,隻是對方的手段,而不的目的。
而就目前來說,此人也沒露面,所以很難将其歸納爲是個膽大包天,藝高膽大的超凡者,準備借此機會,勒索大梁朝廷。
“利用此事,挑起皇帝與世家的矛盾?”
蘇文很快換了問題。
他又搖了搖頭。
自從當今皇帝推行新政以來,皇族與世族的關系一直處于緊張狀态,可當今皇帝文韬武略,訓練出的新軍将世家勢力壓制得死死的不說,自身也修爲深厚,随着新政鋪開,皇帝陛下的超凡力量也出神入化,數十年前據說已是序列五的大能,經過數十年的經營,霸道途徑,怕是已經跻身序列六。
面對一個序列六的霸道王者,沒有哪個世家會失心瘋去挑戰此時的皇權。他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姬長歌時代過去再卷土重來。
畢竟霸不可久,姬長歌能夠統治大梁朝的時間不會太長,不會像别的超凡者一般活個一千幾百歲,術家超凡者曾預言,大梁朝的天子,很難活過七十三歲。而如今,姬長歌差不多都七十了,世家不差這幾年。所以就算這時候有人想挑撥皇帝跟世家的關系,隻要姬長歌不搞得太過分,世家都會忍下這口氣,等新皇繼位,再反攻倒算。
“那麽……是報複?”
蘇文想到了一個不大可能的……可能。
這事是沖着掄才大典而來的。禁忌物的能力,也跟掄才大典有關。
所以蘇文覺得,此事有一定的可能,與一百多年前的會試舞弊案有關。
當時可是殺了個人頭滾滾,活下來的人,大部分也跟崔文本一般,毀掉了人生。
這些人圖謀報複,也就情有可原。
隻是對錯嘛……蘇文隻能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