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聽到這一番話,蘇文腦海裏冒起了問号。難道大梁朝的公務員也有考核指标這樣的規矩了嗎?
隻是……崔大郎是誰?
崔斐臉色大變,急聲說道:“諸位對不住了,我有急事!”扭頭便往院子裏跑,準備從後院翻牆出去。
“你可别走!”
南宮冷笑一聲。
他一生縱橫霸道,殺人無數,難道還分不清人血和雞血的味道?
加上捕快們緊張興奮的聲音,他已基本可以确定,崔斐在外面犯了命案。
尋常命案,南宮自然懶得理會,官府捕快自能處理。但崔斐疑似與考題外洩案有一定的關系,他可不能任其逃走。
南宮大手一伸,便将崔斐的手腕給扣住。
“你放手!”
崔斐一臉驚恐。他發現這個壯漢好生厲害,自己能輕松舉起兩三百斤的石碾,可被南宮抓住之後,卻動彈不得。
他想都沒想,便一拳直奔南宮的臉面。
“呵……”
南宮隻是輕輕一扭,崔斐便發出一聲慘叫,揮出的拳頭無力垂落。
“你們是什麽人?”
聽到崔斐慘叫的聲音,周圍的捕快趕忙圍了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他們聽到報案,已第一時間趕來,沒想到還是被捷足先登,這個月的業績怕是泡湯了。
但一看南宮、蘇文等人身上沒有穿官府制服,精神又是一振。
弄不好是崔斐的同夥呢,一同抓起來,功勞隻會更大!
然而帶蘇文、南宮找到崔斐住處的廠衛卻冷眼看着這些捕快們,從腰間掏出個小鐵牌,冷冷一聲:“内廠辦案,滾!”
“内廠?!”
爲首的捕頭看到那明晃晃的灰鐵牌,額頭便冒出了冷汗,用力地眨了眨眼,确認那是内廠的身照之後,臉上的橫肉頓時松垮下來,賠笑說道:“好咧!我們這就滾,不妨礙上官們辦案……”
一邊說着,連連後退了幾步,這才轉身,帶着一群捕快匆忙離開。
“崔大郎這狗東西……犯個命案,怎就把内廠給招惹過來了?”
捕頭很不明白。
但作爲一個街區的小捕頭,他平時基本接觸不到内廠這種層次的存在。
跟所有普通人一樣,捕快隻知道内廠是皇帝陛下的耳目探子,專門負責監視天下,刺探官員陰私的鷹犬。
“什麽态度!”
南宮卻很是不悅,瞥了一眼身後的廠衛,厲聲說道:“這就是你平時對待同僚的态度,去道歉!不然明天你就去街口當個捕役、快手去!”
捕快是“捕役”、“快手”的合稱,隻是俗世之中,都已将其合稱。此時南宮特意說出“捕快”之名,便是讓這名廠衛意識到情況嚴重。
在南宮眼裏,内廠也是捕快的一種。隻是一個對超凡者和詭異力量進行執法,一個對普通民衆執法,都是爲了保護百姓安甯,并無高下之分。
若廠衛仗着自己是超凡者的身份,對同一體系的官吏都出言不遜,又如何能讓其善待普通百姓?
“大人,卑職知錯!”
那廠衛被南宮瞪了一眼,吓得冷汗淋漓,便趕緊追了過去,找到那個在背後吐了幾次唾沫,咒罵了幾次他的捕快,誠心道歉。
南宮就在不遠處,他道歉是否心誠可瞞不過這個可怕的大檔頭,若大檔頭對他不滿,真的把他打發去當了普通捕快,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随手在崔斐身上下了個禁制,南宮便松開了手。
他有些懷疑蘇文的判斷,崔斐是序列一的墨家超凡,不過區區一個工匠而已,有可能使用得了禁忌物,從皇宮禁内盜取考卷?
隻是想到“白紙”的詭異能力,南宮便擯絕了不可能的念頭。
很多禁忌物的使用條件并不嚴苛,若運用得當,序列五的大佬,也可能被手持禁忌物的普通人給殺死。
“你殺了人?”
南宮将崔斐推入了院子裏,示意内衛進屋,搜尋可能存在的禁忌物。
“呃……”而這時,崔斐卻兩眼翻白,兩腿一蹬,整個人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這……”
南宮最近經常聽說,朝中大臣發羊癫風次數有些多,其中刑部尚書最慘,都抽得家裏準備給他辦後事了。
可沒想到的是,這種疾病,在民間也如此嚴重。
“咦……”
隻是南宮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蘇文也很是驚奇:“他身上的氣息……發生了變化。”
倒地之前,崔斐身上散發着墨家超凡的氣息,可此時,墨家氣息已消失不見,身上倒是有着淡淡的儒家氣息,但也就勉強像是個秀才,但比起秀才,這氣息卻弱上許多,不像他所認知的儒家序列一所呈現的氣息。
“他身上……竟有兩條文脈!”
蘇文還是贊歎一聲。
不管崔斐身上的儒家氣息多孱弱,都意味着崔斐儒墨雙修,這十分了不得。
尤其考慮到崔斐并非名師教導,又沒有很好的家庭背景,能夠成爲超凡者就已是非常不容易之事,苛求他力量精純,那是有些過分了。
“你,你們是什麽人……”
在地上抽搐了一小會的崔斐,終于睜開了眼睛。
擦掉了嘴邊的白沫,他眼神裏滿滿都是畏懼。
“呃?!”
蘇文也發現,此時崔斐神态跟倒地之前截然不同,眼神黯淡無光,整個人有氣無力,一臉病容,站起來的時候,整個背也微駝。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崔斐?”
蘇文問了一句。
“是,是我。”崔斐看到蘇文和南宮,忽然想起了什麽,往後退了幾步,顫聲說道:“你,你們不要過來!是他們逼我的……我沒想殺他們,我隻想讨回我的貨錢……”
南宮蹙起眉頭,一招手,旁邊的廠衛便明白他想幹什麽,趕緊跑出去,将被趕走的捕頭給找了過來,在一旁問話。
“好家夥,爲了幾兩銀子,殺了三個人?”南宮有些震驚了。雖然沒搞明白崔斐的神态變化如此巨大,可此時他卻知道了,崔斐是個狠人。
“我沒有!”
崔斐像受到了驚吓的兔子,瑟瑟發抖:“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我向他們要賬,他們不但不給,還動手打我……我,好歹也是讀書人……”
隻是這話他越往下說,聲音就越小。他回憶起了相關畫面,包括一拳砸爛趙掌櫃的狗頭,紅的、紫的,白的黑的濺了一地的血腥場面。
“不,不是我幹的!”
崔斐嗷嗷叫了起來:“我腦子裏藏了個惡鬼……都是他幹的!他幹的!”
說到最後,崔斐聲音都有些歇斯底裏。
蘇文與南宮對視一眼。
“邪祟奪舍?”
南宮喃喃一句。這種情景他可是見過不少,大部分都是性命走到盡頭的超凡者,不甘就此隕滅,于是尋找适合自身的身軀進行奪舍,利用超強的靈魂之力,泯滅身軀原主的靈魂,達到鸠占鵲巢的目的。
奪舍者往往也會尋找血脈相近的後輩進行奪舍,因爲血脈一樣,身軀對靈魂的抵抗也越小。
所以聽到崔斐這一番話,南宮恍惚了一下,以爲是崔文本假死,靈魂其實還活着,奪舍了家族的晚輩。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不可能。
崔文本死後,析出了禁忌物。這意味着,崔文本的靈魂已徹底消散,不然靈性根本不可能離開身體。
“這是怎麽回事?”
他低聲一句。
“人格分裂。”
蘇文卻沒有這方面的疑惑,輕松一句:“他身體裏不止一個人格,是有兩個。”
“這是醫家的言辭……你還鑽研過醫家的學問?”
南宮打量了蘇文幾眼。蘇文是史家超凡者,所以身上有幾條文脈不足爲奇。但南宮也不清楚,蘇文身上究竟擁有幾條文脈,是哪幾家的超凡途徑。
好奇歸好奇,但涉及蘇文的超凡奧秘,南宮從沒問過蘇文這個問題。
“還好……無聊的時候,随便讀過幾本醫書。”蘇文敷衍說道。
南宮對蘇文這樣的說辭也嗤之以鼻。
“人格分裂”,“精神分裂”這種學術用語,南宮隻在醫家秘密流傳的學刊中見到過,還是最近幾年醫家的研究方向,而且也隻是幾位高序列的醫家大佬提出的某種概念,眼下還處于驗證階段。
蘇文對這些内容随手拈來,可見在這方面的理論學習到了很深的程度,怎可能是“随便”就能學到這類深奧知識?
“你且跟我們回去,若你真被惡鬼附身,我給你驅邪。”南宮獰笑一聲:“不過也有一些事需要你配合調查,懂?”
“不懂……我拒絕……我還要參加會試……我有舉人身份,有功名在身……你們不能抓我!”
想到自己殺了幾個人,崔斐哪願意跟南宮走?被抓走之後,想回來就難了。
南宮慢悠悠說道:“噗嗤……那你跟捕快走一趟,去大梁府解釋你殺人之事?”
“啊這……”
崔斐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已無路可走。
“還有這種好事……”
被廠衛引到門口的捕快,聽到南宮這一番話,眼睛也是一亮,如果崔斐真的不跟内廠的人走,那可就是他的業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