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谌最終長歎了一口氣,沒有繼續推诿,坦然承認。
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他也長長松了一口氣,仿佛心裏壓着的一塊巨石落地,整個人也變得輕松。
“你爲何要這樣做?”
燕十六怒聲說道:“你身爲燕國文壇領袖人物,卻做出如此之事,今後整個燕國的文壇,都因你的惡行而蒙羞,擡不起頭!”
呂谌卻平靜一聲:“老夫半生,給大燕文壇帶來的榮耀更多,若此事就能讓大燕蒙羞,這大燕不要也罷了!”
“……”
燕十六被呂谌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但是……老夫不準備回答你們。”
呂谌環視周圍,歎息一聲,盯着蘇文看了一眼,說道:“真是令人噓噓,要是沒有你,今天我肯定成功了。”
“是爲了晉升嗎?”蘇文見呂谌話中似乎有死志,忙問了一句。
“呵呵……文無第一,你讓我怎麽辦呢?”
呂谌笑答一句,擡手便往自己天靈蓋拍去!
“想死,可沒那麽容易!”
見呂谌擡手,熊瓊幾個都飛身搶過去,可呂谌周身猛然爆發一道文氣之牆,将衆人推開。
“啪”的一聲,呂谌掌擊碎了自己的天靈蓋,七竅流血,踉踉跄跄地往後退了幾步,身上的文氣之牆驟然消失。
姬符失聲叫道:“果然!他在悄然晉升!”
“抱歉了……老夥計們。”
呂谌仍強撐着一口氣,不肯死去,對着徐玄豹和晏九安說道:“……我的析出的靈性……可,可解‘黑箭’之傷……我,我本意并不想傷你們……隻是……隻是……唉。”
呂谌說到最後,卻是一口氣提不上來,閉上了雙眼。
“呂谌!”
徐玄豹和晏九安忽然悲從中來,撲到了呂谌身邊,神傷不已。
三人國别不同,可年紀相仿,才華相近,文争武鬥數十年,彼此之間惺惺相惜,亦師亦友。
此時呂谌事情暴露,自戕而亡,雖咎由自取,可兩人依舊難忍傷悲。
“事情……怎麽會成這個樣子?”
夏圭也忍不住歎氣。
蘇文更是皺眉不已。
呂谌自戕而亡,整個事件還有許多謎團,那就成了永久的謎團,難以解開了。
但蘇文還是可以判斷出,呂谌之所以會這樣做,的确是晉升儀式的要求,他臨死前說的“文無第一”,很可能就是其中關鍵。
他想晉升更高序列,隻能在旗亭畫壁中獲勝,或者攪和了這一次盛宴。
因而早早暗中下黑手,重創了兩位競争對手。但因爲兩人是他好友,他又不願下死手,隻是把兩人重創,準備利用自身優勢,在旗亭畫壁中壓制對手,獲得最後的勝利。
隻是沒想到晏九安臨時起意,換了蘇文。
而當蘇文的《聲聲慢》和《戚氏》一出,呂谌便确定自己不是對手,意識到原本預設的道路沒辦法行得通。
破壞盛會,便成了最後選擇。
姜媚人便是他後手之一,隻是沒想到的是,姜媚人選擇的手段如此粗暴,最後呂谌爲了保護自己,不得不當場對姜媚人下死手。
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回不了頭。
“這事情……該如何收場?”
夏圭苦笑一聲。
好端端的一場盛宴,舉辦了數十次都從沒出過亂子,可在他畫作之中進行的時候,卻災厄不斷,先是死了個花魁,又死了個文壇宗師,他的風評,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幸運的是,主辦方是萬韻樓,真正該煩惱的是萬韻樓,他隻要能晉升到序列六,就算被罵幾句,也無所謂了。
這樣的事,自然不用蘇文傷腦筋。
很快,葉七娘便被夏圭找來。
看到呂谌的屍體,葉七娘險些吓暈過去。
好在她超凡品秩不低,還是勉強穩住了心神,最終還是跟徐玄豹、燕十六等人一起商量出了個統一的口徑,拟出了一個對外發布的方案。
蘇文全程旁聽,雖然葉七娘幾個都詢問蘇文的意見,但從頭到尾,蘇文都沒有表示異議,全聽這些人的商量編排。
而最終得出了這麽一個版本的故事。
有一名黑暗途徑的超凡準備破壞旗亭畫壁盛會,悄然控制了姜媚人,準備在盛宴結束之前,襲殺今晚得勝者。
之後呂谌與徐玄豹諸人,在夏圭的幫助下,在《心湖》中追捕這個惡賊。
三人最終發現了黑暗超凡的蹤迹,并且與之展開了厮殺。
最終這名邪惡超凡,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離,意欲與三位詞宗同歸于盡。
最終呂谌犧牲自己,燃燒了全部力量,擋下了敵人這一擊,與之同歸于盡。
而徐玄豹和晏九安也在此戰中身受重傷,但傷情無礙,隻需安靜調養,便可痊愈。
消息一出,還在進行宴會的賓客們一片嘩然。
但有姜媚人襲擊蘇文之事作爲鋪墊,後面發生的事情,倒是容易被人接受。
隻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宴會也隻能草草結束,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了畫中世界。
蘇文是最後離開的人之一,離開之前,他不忘給夏圭的《心湖》題了一首短詩。
隻是這首詩,一開始讓夏圭有些摸不着頭腦。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行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
最後夏圭隻能強行将呂谌跟姜媚人兩人的聯系起來,兩人都是燕國人,平時也有酬唱,姜媚人對名滿文壇的呂谌也多有仰慕崇拜,甚至願意成爲呂谌的小妾。
隻是呂谌卻認爲兩人年齡相差太遠,怕耽誤了美人韶華,因而多次婉拒。
“都葬在我的《心湖》裏,也是一種不朽,的确是‘隻羨鴛鴦不羨仙’啊!”夏圭最後有些怅然神傷。哪怕晉升序列六的“畫魂師”,也難以掩蓋他心底那一份怅然。
但看到蘇文留下的印章之後,夏圭内心的怅然變成了震撼。
蘇文留下的并非個人文印或私章。
那是帶着異族氣息的章文。雖然氣息極淡,可已成了畫魂師的他,一樣能夠感受得到其中氣息。
“這是……亞聖,不,聖人層次強者的印章?!”
感受着“傲天之印”留下的磅礴威能,夏圭心底隻有駭然。
他可沒想到,蘇文身上竟然有這樣的寶物!
“難怪了……”
夏圭想到蘇文在畫中世界裏的淡定,恍然大悟。蘇文有如此至寶保護,就算呂谌用“黑箭”朝他連續攻擊,也不可能破開蘇文法寶的保護。
當然,蘇文要是得知夏圭心中所想,肯定會啼笑皆非。
離開歸墟之後,龍傲天所贈的印鑒,他根本沒有想起來。
不然遇到于淳峰的時候,幾次瀕臨滅頂之災,他早就拿出來鎮壓于淳峰了。這也怪不得蘇文健忘,他固然知道龍傲天親手刻就的印章擁有巨大威力,可就這麽一方小印章,收起來之後,很難時刻想着用它。尤其這是龍傲天的東西,蘇文可不敢亂用,萬一龍傲天在裏面留了什麽手段禁制,如今雙方早已徹底撕破臉皮,使用龍傲天留在印章裏的力量,說不定會帶來相反效果。
給夏圭留詩之後,蘇文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有這麽一件東西,拿出來給夏圭的畫作裏蓋了章,免得留白太多。
就算龍傲天留下的力量有什麽隐患,相信夏圭也能對付得了。
題詩之後,蘇文便告辭而去。
隻是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回去的時候兩手卻是提滿了東西。
爲了答謝蘇文,夏圭可是贈送了不少畫作給蘇文,讓蘇文點評“指教”,畫作裏大多都是人物,但這些人物,是可以召喚出來爲主人作戰的。雖然大部分是夏圭序列三、序列四時候的産品,但召喚出來的畫中人物,也相當夏圭當時的水平,夏圭存貨也就三十多幅左右,一下子送了蘇文八幅,誠意十足。
而獲得旗亭畫壁頭名還有彩頭。
彩頭便是一件超凡物品,一方前朝禦制石硯。石硯是一名超凡制硯師生前最後一件制品,去世之前,他的全部靈性都注入了石硯之中,因而石硯也成了超凡物品。對文人墨客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蘇文已有了一條會自行吐墨的墨魚,還有一把聖人用過的刻刀,可以說筆墨紙硯,他隻缺一些超凡性質的紙張,就能湊齊非凡的筆墨紙硯了。
張?和孫野侯在萬韻樓中等蘇文歸來,沐邊帶着何可法等幾名好友,正與兩人興奮地交談。
衆人都沒想到,蘇文明明隻是吃瓜,卻意外變成今晚的主角,實在令人震驚。
而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更是可以成爲今後一年的主要談資。
誰能料想,一個還沒滿二十歲的小青年,成了旗亭畫壁的獲勝者,又有誰能想到,竟然有賊人膽大包天,喪心病狂破壞這樣的一場盛會,以至于文壇領袖之一的呂谌隕落?
雖然這事透着一層詭異,可有萬韻樓,徐玄豹、晏九安和三國重臣一起爲此事背書,最終也就沒有人敢懷疑,呂谌就是那圖謀破壞旗亭畫壁的邪派之人,保住了呂谌的聲譽。
見蘇文從畫中世界出來,沐邊幾人都熱情地與之祝賀。但經曆了呂谌之事,蘇文深感疲憊,隻是應酬幾句,邀請他們有空到青山會館一聚,便帶着孫野侯和張?離開。
“花酒不喝啦?”
張?還有些不過瘾。旗亭畫壁雖然結束,可因爲是蘇文好友的緣故,今夜在萬韻樓消費,他是可以享受三折優惠的。
“喝死你!”
蘇文一巴掌蓋在了張?頭上,将其拍暈,直接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