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氣落下,不僅僅蘇文從這首長詞中獲得充沛的文氣,就連周圍的畫舫,人人也分得一份文氣。
其中最爲興奮的要數夏圭。
這一幅畫作,是他晉升畫家序列六的關鍵,經由蘇文的文氣浸淫,基本符合了晉升亞聖的基本條件。
距離完成最後的晉升儀式,也隻隔着薄薄一層紙了。
“好詞!真是好詞!”
晏九安以手按在胸口,一臉振奮,感慨說道:“如此詩詞,可不是老夫所能寫出來的……不隻是臨時揮毫,哪怕讓我花個三年五載,也一樣做不到。”
他是心服口服。
“晏大師實在是過獎了。”
蘇文一臉謙虛:“此等境界,也不是晚輩所能比拟的,隻是聽先生說過,當年他在一個蕭瑟午後離開大梁城,心境蕭瑟,極爲難忘,又觀晏大師的詞作,有感而發,實在是僥幸。”
柳永的詩詞意境凄苦孤寂,隻有飽經滄桑,人生起伏跌宕,受夠了社會毒打的人才能寫得出這樣的文字,若他不這樣說,必然有人質疑他這首《戚氏》的來曆。
隻是蘇文還是過分小心謹慎了。
當《戚氏》引來滔天文氣垂落,等于得到了天道認證,這是在這個世界第一次出現的詩文,又怎麽可能會懷疑其他?
“原來如此!”
晏九安和夏圭力連連點頭,心中感慨更甚,心裏甚至隐隐還有一些妒忌。
他們這才明白,《桃花集》裏,明明沒有錢浩然什麽事,可大部分詩文題目都被錢浩然給強蹭了。如今細想,是錢浩然跟蘇文講了半生失意,郁郁不得志之事,蘇文有感而發,爲這位老師寫下了這麽多的詩文。
一時間,晏九安和夏圭都想到了什麽,頗爲心動。
隻是晏九安自身是詩詞大家,從蘇文的詩詞中也了解到了蘇文的功底造詣,不在他之下。自然不好貿然提及一些非分的要求。
夏圭可沒想這麽多,直接了當地問道:“蘇公子啊……你想不想學畫畫?老夫雖然才疏學淺,但在畫道還是有點微不足道的成就,若你想學畫畫,盡管跟我說……”
夏圭一邊說話,還一邊用力拍打胸膛,肚子上的肥肉,也跟着晃蕩着。
“這個……”
“這個旗亭畫壁之後再說。”
晏九安卻是搖頭笑道:“若蘇賢弟想學畫技,難道你還會拒絕他不成,今晚是什麽時候,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就是就是……”
夏圭讪讪笑着。
蘇文也是心動不已。
他對夏圭的技能也是很感興趣的。
孫野侯、張?倒沒太多震撼。這一年來,蘇文表現出來的文采,早已讓他們震麻了。
讓兩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晏九安對蘇文的稱呼,已經變成了“賢弟”,強行給蘇文提升了輩分。這已是不再把蘇文當晚輩對待,而是平輩相交的好友了。
“咦……徐玄豹跟呂谌有話要說。”
這時,夏圭忽然開口說道:“走,我們且去聽聽他們要說什麽!”
夏圭手一揮,蘇文感覺眼前一亮,腳下環境竟然發生了變化,周圍景象也陡然生變。
同樣是置身在一艘畫舫上,可這艘畫舫,可要比他之前所在的畫舫大太多,十倍不止,裏面裝飾也極盡奢華,燃着散發龍涎香的鲸油大燈,地上鋪着厚厚的楚帛,侍女數十,圍着兩個神采飛揚的男子。
“晏兄。”年紀稍長的一人先對着晏九安打招呼,對着夏圭點頭,随即目光落在蘇文身上,目光溫和,笑着說道:“這位就是蘇文賢弟吧,年紀輕輕,後生可畏!晏兄,以後這大梁朝文壇魁首,可就要換人咯。”
“哈哈哈……我大梁朝自然人才輩出,文壇魁首,晏某是從來不敢自居的。蘇文才華遠在我之上,以後你們與他鬥詩作詞,必然會頭疼不已,老夫在一旁優哉遊哉看你們笑話,豈不美哉。”晏九安輕松化解了對方的挑撥離間,介紹說道:“這位便是荊楚文壇魁首徐玄豹,旁邊這位,是呂谌呂大詞宗。”
“不敢當。”
徐玄豹見晏九安将他捧爲文壇魁首,他可不敢接這帽子。
自古文無第一,他就算認爲自己文采無雙,也不敢在這種場合說出來。
況且這個世界,世人隻認超凡實力,覺得積攢文氣越多,超凡層次越高,才華越高。
若以這個作爲标準,他别說什麽文壇魁首,連前十都排不進去,要是這個名頭傳出去,招惹那些家夥不快,得有大苦頭吃。
“互相吹捧的話,你們就少說幾句,找你們過來,是有要事商量。”
呂谌說話不緊不慢,可他說話的時候,卻仿佛帶着魔力,其他人都下意識地等他把話說完。
“沒錯。”
徐玄豹點頭說道:“是這樣的……蘇文這兩首詞,我跟呂谌都是仔細鑽研過了,尤其是後者《戚氏》,可謂是開了新詞先河,我們兩個,是拍馬都趕不上的……”
“兩位前輩,謙虛了。”
蘇文趕緊說道,他總感覺,兩人故意給他戴高帽,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而且在蘇文看來,《戚氏》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詞牌名,詞句内容也是上上之作,可是并沒有幾人認爲那麽好。甚至流傳程度,都比不上一些小詩短詞。
這當然是蘇文自以爲。
《戚氏》在蘇文所熟知的世界裏之所以流傳不廣,原因也很簡單。
這首詞太長,而且流傳過程中宋詞喪失了演唱的曲譜,這麽長的詩詞便認真去記。
可在柳永所在的時代,這首詞意義非凡,遠比文字流傳下來的更有名氣。甚至可以用陽春白雪和下裏巴人的境界形容。
相比起柳永其他傳世名篇,這首《戚氏》就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最終在蘇文接觸到它的時候,認爲不算是太好的東西。
蘇文鑒賞不來的東西,在徐玄豹、晏九安和呂谌,以及周圍畫舫中的評詞大家眼裏,他們卻清楚真正的價值所在。
“哈哈哈,蘇老弟,你以爲我們是謙虛之輩?若今晚我們哥倆有一首詞能勝過你這首《戚氏》,也不會在這時候找你。”徐玄豹笑道:“所以我們覺得……這旗亭畫壁,再比下去也沒意義。我們,認輸了。”
“什麽?!”
蘇文失聲叫了出來。
不隻他,就連晏九安和夏圭都怔住。
蘇文之前所寫的兩首詞,不過是遵循規矩,赢得一個與徐玄豹、呂谌鬥詩的資格而已。
而現場的賓客,被蘇文這兩首詞剛剛打動,很是期待着蘇文接下來的表演。
若這時候告訴他們,徐玄豹和呂谌認輸,這些人得多失望?
這個旗亭畫壁,那就算砸了。
就算晏九安同意,主辦方萬韻樓,會同意嗎?
“這可使不得……”
果然,一個一身素衣,五官妖冶的女人出現在一旁,蹙眉說道:“旗亭畫壁自太祖時伊始,至今從沒有畫壁尚未開始,就分出勝負之事,兩位可以不計較自身榮譽,可萬韻樓、三國花魁這幾年的心血,可就付諸東流了啊。”
“葉七娘所言甚是……”
夏圭想了想,便附和了一聲。
他爲萬韻樓布置了這場地,好處可是不少,更重要的是,今晚旗亭畫壁大會,也是他序列六的晉升儀式之一,若徐玄豹和呂谌提前認輸,那他晉升儀式,到底算成功,還是失敗了?這可是說不準的事,他也不想就此事冒險。
“他們看的不過是熱鬧而已,跟旗亭畫壁的最初本意,本就所去甚遠,理他們作甚。”
呂谌輕笑一聲,不以爲意。
但他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但我們又豈會是壞人興緻之人,我們的鬥詩已分出勝負,可你們花魁大比卻可以繼續,而且少了我們喧賓奪主,不是更好?”
“這……”
葉七娘面有難色,心裏念頭萬千,主意難定。
“愚昧……”
徐玄豹這時笑罵一聲:“我們三人雖然勝負已分,但之前書寫下的詩詞,還是一樣給花魁用,而且沒有了我們的約束,花魁自行發揮,這是在成全她們啊!”
聽到這話,葉七娘眼前一亮。
“不錯,少了我們的幹擾,花魁各憑本事,更是實至名歸。”
晏九安從震驚中緩過來之後,意識到兩人提前認輸,不僅對自己,對蘇文,乃至對整個大梁朝,都有着巨大的好處。
尤其對大梁朝來說,未來兩年都不用擔心提供額外資源到歸墟去,可以從容安排資源,獲得喘息的時間。
而他也能以慧眼識人,甘做綠葉陪襯蘇文,獲得好名聲——雖然晏九安以往的名聲不差,但好的名聲,誰不願意更響亮呢?
至于蘇文,則可以名利雙收。
晏九安相信蘇文的才華,可徐玄豹和呂谌終究沒有浪得虛名,誰也不知蘇文之後寫下的詩詞,能夠與這兩位精心準備了數年的文壇大家相提并論?
所以晏九安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
“花魁決勝之後,前三者……再請蘇文小友爲她們題詩或作詞一首,以示嘉獎,亦自證文質,如何?”
徐玄豹最後笑吟吟說道。
這算是給蘇文加了點難度,但在晏九安看來,可跟所謂的鬥詩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
“我大梁朝答應了!”
不等蘇文說話,晏九安便趕緊答應下來,他很是擔心蘇文會推辭。要知道,這可不僅是個人榮辱的事了,萬一蘇文謙虛上頭,拒絕了第一,大梁朝可是要爲此付出不小代價的。
“……聽晏大師的。”
蘇文隻得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心裏卻歎氣:“三首詩詞……要是遜色一點點,恐怕都會被罵死吧?”
他心裏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