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淳峰顯然是認識張長音的。若不是摸清楚了青山書院車隊裏人物的實力,他還真不敢前來此地。
“于淳峰,你現在退去,還來得及!”
張長音身後,又走出一人,正是書院另外一名先生,隻是身材較爲矮小,被張長音所遮擋。
“原來是柯青田,這麽多年過去,你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還隻是個君子。”
“呵……你懂什麽!老夫隻對經文奧義感興趣,沒興趣搞晉升儀式,你有意見啊?!”
柯青田怒視于淳峰一眼。
于淳峰歎息一聲:“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晉升了儒士,或許青山書院的其他學子,或許能逃過一劫呢。”
“老夫雖隻是君子,對付你這麽一個儒士,也足夠了!”
柯青田一聲冷哼。
“是嗎?”
于淳峰環視周圍,最後目光落在蘇文身上:“可惜了……若給你十年時間,怕又是一個錢浩然……”
蘇文聞言,隻是聳了聳肩膀。
在世人看來,錢浩然已經非常了不起,短短數十年時間裏,晉升大儒,甚至有望沖擊亞聖的層次。這還是錢浩然自囚一隅的緣故,不然很可能早就與程子齊名。
可在蘇文看來,整個書院,錢浩然固然是傳奇人物了,可錢浩然的事迹已是多年以前的,早已模糊,真正對他造成震撼的,是青松青栗青柏,是顔箪仲溫,還有……董知章也算其中之一。
但除了仲溫,其他師兄都相對安靜,并沒折騰出太多事迹,以至于書院裏卧虎藏龍都無人知曉。
如果于淳峰知道書院裏有這麽多大儒,恐怕他再需要儒家文氣,也不敢打青山書院的主意。
“老夫也是沒辦法……就這樣了!”
于淳峰大手一揮,随口一聲輕喝,喊出一句蘇文不敢相信的話語:“畫地爲牢!”
瞬息之間,蘇文感覺整間客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包圍。
這股氣十分熟悉,正是法家超凡者的力量。
蘇文于是清楚,于淳峰另一道文脈是什麽途徑的了。
“法家!”
蘇文頭皮有些發麻。
他明顯感覺到于淳峰的氣息比自己醇厚太多。從地支所掌握的信息看,于淳峰藏匿起來的法家文脈,可要比儒家文脈更強。
可于淳峰所展現出來的儒家文脈,至少已是儒士。
這也意味着,于淳峰的法家學問造詣,恐怕更高。
“序列五!”
蘇文的法家超凡途徑已是序列二的“剛愎之士”,也清楚法家序列三之名爲“刀筆吏”,但對法家途徑的認知,也就到此爲止。
但他很清楚,法家超凡者從序列三開始之後,力量便強得不可思議。
掌握了“刀筆吏”能力的法家超凡者,不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随意扭曲規則,甚至某種程度上,短暫地扭曲他人的命運。隻是使用這種能力的時候,超凡者要對應地付出代價。
至于法家序列五的強者能擁有什麽樣的力量……蘇文一無所知。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如果兩者都是書院派的話,法家超凡者是可以克制同序列的儒家超凡者,當然,前提條件是亞聖層次以下。
當儒家超凡者進入了亞聖層次,并且鞏固了力量之後,能力也會發生質變,強大已不能按照序列數去劃分。
但眼下,展現了序列五法家超凡力量的于淳峰,輕而易舉地壓制了在場的所有人。
蘇文也擁有“畫地爲牢”的能力,可是卻沒辦法瞬息之間做到将所有人禁锢在原地的同時,還剝奪了所有人施展秘術的能力。
頃刻之間,蘇文也就明白,這就是畫地爲牢能力的升級版,不是他現在能掌握得了的。
“你這是……”感受到身上力量被壓制且動彈不得,張長音和柯青田都神色大變。
兩人一開始都以爲,于淳峰不過是個儒士,兩人聯手,對付起來并不難。
哪怕于淳峰悄悄晉升到了大儒境界,他們也能拖一段時間,等待書院的支援。
可沒想到的是,于淳峰這老小子竟然不講武德,偷偷地晉升了法家途徑,以雷霆之勢便将所有人給鎮壓住,根本不給發揮的機會。
“若有其他辦法,老夫也不會如此……”
于淳峰又歎息一聲:“諸位,老夫下手會很快的,一定會讓你們走得安詳一點……”
面對于淳峰這樣的安慰,所有人的感覺并沒有好,反而更加揪心了。
“且慢!”
蘇文雖動彈不得,可他還是大聲說道:“你不過是想要文氣而已,我給你就是,何必要殺人!”
從于淳峰的話中,蘇文察覺到了于淳峰似乎有難言之隐,需要大量的儒家文氣。
可于淳峰自身就有儒家文脈,每天隻需冥想靜坐,就能收獲不少文氣,若能寫寫詩文,揣摩經典,收獲隻會更多。但于淳峰竟把主意打到了青山書院一行人身上去,隻能說明一點,于淳峰不僅需要文氣,所需要的文氣還是巨量的。
“不殺人如何能得到靈性!沒有靈性如何提取文氣?!”
于淳峰平靜一笑。
蘇文趕緊說道:“我能作詩引來文氣,更爲純正,靈性一旦離開身體,就會渙散,你就算把我們殺了,也得不到多少文氣!”說到這裏,蘇文觀察了于淳峰的反應,見于淳峰雖然表情平淡,可他能提出問題,實際上也說明了他心裏也似乎有所期待,願意聽蘇文往下細說。
“我雖不知你想要文氣做說明,可如果你能放他們一馬,我願意随你去一趟,不管你需要多少文氣,保證不會少一分一毫,你少作殺孽,少樹強敵,我們也能得有生機,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你能寫出這麽多詩文……能引來文氣的詩文?”
于淳峰聞言似乎頗爲意動。
蘇文的文名他是知曉的,剛剛讓蘇文簽過名的《桃花集》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生平也喜作詩,但平心而論,他所寫的詩文裏,沒有一首能夠媲美《桃花集》裏的詩篇。不僅是他,哪怕加上青山書院苦吟派的張長音,兩人生平得意之作加起來,也比不上蘇文随意寫的一首更有價值。
“當然!”
蘇文深吸一口氣。
寫詩是不可能真會寫的,可他心裏卻是儲藏了無數詩章,每一篇放到這個世上,都是能引發文氣垂落的大作,就算把他按在地上寫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才思枯竭的可能。
“如何保證?”
于淳峰冷笑一聲。
隻是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裏已經信了幾分。
“于刺史,你自遭朝廷貶谪,至今多少年了?”
蘇文淡淡一問。
于淳峰眉頭一挑:“問來作甚?”他不怕蘇文此時拖延時間,他既然敢來固陽鎮抓人,就早已考慮妥當了其他可能,就算有高手馳援,也得一兩個時辰之後才能抵達,至于傳送之法,在他的法家規矩之下,傳送陣根本無法鎖定他方圓三十裏内的區域,隻能抵達附近。
“作詩!”
蘇文朗聲說道:“讓你确認一下,我所說的話并無虛言!”
“呵……老夫雖是十七年前貶谪離京,可實際是從二十三年前,那昏君決意改變祖宗之法時便已遭到了貶谪,當算作二十三年,唔,快二十四年了。”
“好!”
蘇文點了點頭,心裏暗道一聲:“不錯,連時間都不用改了!”
“于刺史,聽好了!”
蘇文清了清嗓子:
“醉贈刺史于君淳峰”。
“爲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
“還真能張口就來?”聽到蘇文吟詩,于淳峰也不禁呆了一下。
張?和孫野侯兩人對視一眼,兩人倒是平靜,畢竟蘇文當面吟詩已經見過多次,見怪不怪了。
倒是苦吟派的張長音,一臉驚悚的模樣。
“平平無奇,平平無奇。”柯青田聽到這詩,不置可否。
“你懂個屁!”
張長音白了柯青田一眼。
他可是出了名的苦吟派,很是清楚,能夠在這種場景作詩,已然了不得。他更是清楚,越是開篇尋常,後面的轉折才會越奇峻。
蘇文又是兩句:“詩稱國手徒爲爾,命壓人頭不奈何。”
聞聲,于淳峰苦笑一聲:“國手二字,未免太擡舉我于某人了,命壓人頭,倒是貼切得很。”
蘇文聲調忽然提高:“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
“好!”
張長音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忍不住爲蘇文叫好。
其實這篇詩文稱不上極品,但若能抛開事實不談,光是以于淳峰的生平對比,很是貼切。若于淳峰不以新政爲敵,如今三省尚書,必有他的位置。奈何這厮反新政反到失心瘋,挂印而去就罷了,還落草爲寇,如今連書院學子都敢劫掠,真是斯文敗類,堕落如斯。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蘇文最後幽幽一歎,就此結尾。
一道不算磅礴的文氣從天而降,更是在蘇文周身萦繞而起,不少還分潤到了于淳峰身上去,一時間,于淳峰也呆住了。
“真有文氣……”于淳峰歎息一聲:“蘇公子果然高才,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伸手一抓,于淳峰抓住蘇文衣領,大步跨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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