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得知了柳三刀的近況,因爲柔然人一直屯兵邊境,北地一直處于高壓狀态,因而柳三刀也調往邊陲,負責刺探柔然人的軍情。
至于顔朵和顧清臣,兩人都已離開了武甯城。
顧清臣是跟随武将家族的長輩北上,加入了守軍,而顔朵則調回了大梁城,如今在内行省當行走,雖然品秩相同,但實際上在内行省和江南道,兩者地位根本沒有可比性,算是升職了。
“陰陽家的人,素來不喜摻和政務黨争,所以升遷不會有人故意下絆子。”南宮最後還解釋了一句:“你要是缺少教學的老師,我可以教你。”顔朵之前都是蘇文的武術老師,後來桃夭、青松師兄們都有教導。
“這點小事,哪敢勞煩大統領……”蘇文卻是笑了:“最近青栗師兄教我近戰技巧,防身已經足夠了。”
“……青栗啊……”
聽到這個名頭,南宮神色複雜,似乎有些許糾結,随即他便搖頭歎息:“你說……錢浩然這老小子,天賦平平無奇,怎麽就能教出你們這些一個個妖孽?”
“……”
南宮這話着實有些犯忌諱,蘇文可沒辦法接。但想到南宮的身份,蘇文也覺得對方也不是故意在他面前羞辱自家老師。
仔細一想,蘇文也覺得南宮的話大有道理。
從青松到青栗,都是天才般的存在,年紀輕輕,修爲其實都與跟錢浩然差不多達到了相提并論的層次,隻是思想境界,稍微差那麽一些。
這是時間積累問題,同樣是,也因爲更加年輕,這幾位師兄日後在哲思上的作爲,有可能遠在錢浩然之上。
但是吧,仔細一想,蘇文便覺得,南宮沒提及的顔箪、仲溫師兄,蘇文覺得也差不到哪裏去,對比顔箪和青松,蘇文覺得,兩人的水平應該處于相近水平,誰高誰低不好說,但差距很微弱。
“隻能說的青山書院的風水太好了……”蘇文在心裏感慨,這一刻有頓悟陰陽家的望氣之法的可能。
“如今你已晉升了史家超凡者,不管你想留在青山書院,還是準備入朝當史官,都得先去一趟大梁城,見一見陛下。”
南宮話題一轉,正色說道:“陛下肯定是希望你留在京城,畢竟對皇家來說,史家不僅僅是記錄古今的學者,更是凝聚王朝氣運,存續王朝命運的關鍵,格外重要的。”
蘇文微微點頭。
南宮這番話他是明白的。
晉升記錄者之後,他就明白爲何諸子百家,各大王朝對史家序列如此重視。
史家能夠錨定時間,解開塵封往昔的秘密,不過是其中的職能,對做學問的學者來說,這是無價之寶。
但王朝更注重的是傳承和正統。
随着時間的推移,往昔會被遺忘,隻有少數超凡者和真正重大意義,被錨定在時空中的重大事件才會被記起,絕大部分發生的事情,終究了無痕迹。
哪怕王朝傳承,除了開國始祖的名字可能被後人記住,其餘君王一旦逝去,用不了多久就成了故紙堆裏的一個個陌生符号,而能讀懂這些符号的人,隻會越來越少。
能夠解讀這些符号的學者自然不少,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正确解讀,并且能夠站在公正的立場解讀。
史家可以。
史家不但能記錄,能解讀,而且還能将這一切傳承下去。
一個王朝,史家的存在,是王朝傳承和正統的确認的最終認證。
而消滅一個王朝的标志,也是對方的史官表示了投降,并且願意交出王族記錄,而對一個王朝最徹底的毀滅,不是殺死所有王族,而是将能夠解讀這個王朝曆史的史官給殺死。
這意味着,能夠記住這個王朝曾經存在過的人和證據不複存在,用不了幾百年時間,曾經輝煌過的王朝,就徹底消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馬上就是掄才大典了,我會跟去大考的學生一起去京城一趟。”蘇文如此回應南宮。
“那就好!”
聽到蘇文的回答,南宮頓時滿面紅光,一拍大腿:“這樣一來,在陛下那我就好交差了!”
“???”
聽到南宮如此語氣的話,蘇文忽然感覺,自己是不是答應太爽快了?難道不去見皇帝,其實也可以的?
看着蘇文投來的疑惑眼光,南宮讪讪笑了一聲說道:“其實吧……如果你不願去大梁城,那陛下就隻能來見你一面了……隻是你懂的,現在陛下遭到的各方壓力很大,離開大梁城不是什麽好事,至少眼下不是……如果你又在這裏,唔,我說的是青山書院裏拒絕他的話,陛下受到的壓力,可能會更大……”
蘇文咀嚼着南宮這一番話,認真思考了好一會,才明白南宮所表達的意思。
當今皇帝陛下手段雷厲風行,風評不佳,“刻薄寡恩”用在他身上,都算是贊美之詞。由此可見,他在朝廷各方勢力眼裏,是多麽神憎鬼厭的存在。
如果離開了京城,各類反對他的勢力,必然會借機生是非,就算皇帝能掌控局勢,可終究還得耗費心血去收拾爛攤子。
這還隻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真正的打擊是,皇帝陛下壓制青山書院數十年,可因爲一個史家超凡者,卻不得不親自來到青山書院,這意味着陛下對青山書院的低頭,與錢浩然三十年的博弈,最終以皇帝低頭結束,必然重創皇家威嚴。
這還不算。
如果蘇文拒絕了入朝爲官,那幾乎可以算是青山書院狠狠地往皇帝臉上一巴掌,到那時候,皇家威儀掃地,會引發什麽樣的動亂,難以估量。
看起來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後所能引發的故事,卻何其之多。
但如果蘇文主動去京城觐見,不管最後蘇文留下還是離開,皇帝都能保存顔面。最差的收益,也是蘇文主動觐見,保存了王族顔面,如果蘇文能夠擔任史官,那更能爲皇帝壯一壯聲勢,一石多鳥。
“放心,老哥我不會虧待你的……”
南宮心情很好,伸手到懷裏猛掏,最終拿出了一方疊成一塊的舊布:“這是慶祝你從歸墟回來,晉升爲史家超凡的賀禮。”
蘇文接過一看,發現竟是一幅帛畫。
“這是咱們大梁朝第一任史官,也是畫家途徑的司馬牛先生的遺物,你可要小心收好。”
“禁忌物玄-33?”
展開畫作,看到上面一頭巨大的鳳凰,蘇文感覺手裏的帛畫一下子變得沉甸甸起來。
“果然見多識廣。”
南宮很是滿意蘇文的見識。既然蘇文是識貨之人,自然清楚這件帛畫的價值。
司馬牛是大梁朝開國第一任史官,也是唯一一位到達了序列四的史官。
但司馬牛同時還是一位序列六的畫家,他最擅長的是作畫。
除此之外,司馬牛還是開國十二功臣裏名列第四的存在,因爲沒有子嗣後裔,所以公侯之位沒有傳承下來。
當時的司馬牛,便是憑借一支畫筆,畫出千軍萬馬,縱橫疆場,立下了赫赫功勞。
而後來他轉職成了史官,畫作大減,流傳下來的不多,據說當今王室,也就隻收藏了九幅司馬牛的作品。
而每一幅作品,都是禁忌物。
蘇文手裏這一幅《神鳥鳳凰圖》,正是其中之一。
遇到強敵,可以從圖中召喚出神鳥鳳凰,吐出不滅火焰,将強敵燒死。
帛畫破爛的模樣,并非保存不佳,而是幾百年來,這一件禁忌物已經使用過幾次,每一次都是用在戰場之上,将來犯之敵燒成了灰燼。
而每使用一次,帛畫就會損耗一次,變得陳舊破爛。
看着手裏的帛畫,蘇文也知道,這一件編号爲玄-33的禁忌物,其實已經用不了幾次了。
其實這才是正常的,送禮也得講究,皇帝一開始就拿出更好的東西,那以後有賞賜的話,該拿什麽給他,總不能越送越次吧?
隻是……去京城見皇帝一面,就能拿到這麽大的好處?
蘇文蹙了蹙眉頭,把帛畫推了回去。
“怎麽,不滿意?”南宮卻皺起了眉頭。
“太貴重了,不能收。”蘇文老實說道:“這是陛下送的吧?”
“……不是一樣的嗎?”南宮哼哼一聲:“誰送的不重要,是好東西,你收下就是了。”
南宮的聲音有些加重:“反正有好處不拿是王八蛋!”
“???”
蘇文搖了搖頭:“我會去京城,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去觐見陛下,但用不着這個……”
收了皇帝的東西,起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站在皇帝那一邊的人了。這樣一來,他肯定會被許多勢力盯上。他倒不在意這些,可馬上就是掄才大典,若因爲他的緣故,書院裏的學生遭到打壓,那他的罪過就大了。
而且保持暧昧的态度,相信各路勢力更加願意給予好處,哪怕再差的待遇,也不會故意刁難青山書院,這樣的環境,才是蘇文和青山書院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