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山書院因爲曾經出了程子這般大能,在儒門内部素來以正統和執牛耳者自居,俗世王朝對其門下弟子都禮遇有加,鶴山書院的儒生不管是入世修行,還是隐居修心,都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榮華富貴少不了,何嘗吃過這樣的苦頭。
因爲是儒生的緣故,被龍蝦人俘虜之後,他們已經受到了一定的照顧,可浸泡水池并不是龍蝦人想辦法折磨人族超凡者,而是成本較低的保護方式,隻有浸泡在水池裏,超凡者才能避免母巢所帶來的傷害。
隻是儒生想起跟一群人擠在一個水池裏動彈不得的樣子,他們還是心有餘悸,實在不願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
“蘇師弟……你我雖然學問上有争議,可畢竟是學術争端,不應牽涉打打殺殺,更不能假異族之手,殘害同門哇!”
領頭的儒生當即服軟。
“哼!這時候才想起我主人是你們同門了嗎!”
金坷垃鄙夷地看着這些儒生,心裏好生失望。
他認爲自己當過儒聖的坐騎,也算是半個儒門弟子,甚至輩分……還很高。若這些儒生在他的氣勢壓迫下鐵骨铮铮,不卑不亢,他還會高看幾眼,甚至私底下會在蘇文耳邊說些求情的話,讓這些儒生可以活得舒服一些。
隻是……這些家夥竟然是軟骨頭,讓金坷垃大爲掃興,覺得他們有辱聖人教誨,死幹淨了還差不多。
“不管他們……”
蘇文拉着撸衣袖想去揍人的金坷垃,安撫一聲:“你們暫時安頓在這裏,跟他們一樣,自己建造房子,不要離開秩序力量覆蓋的區域,我的話……不管你們聽得進去還是聽不進去,都得照做,不然……”
“哼……”
金坷垃聳動着胸肌。蘇文的實力對儒生們無法形成壓迫,需要他加深這些軟骨頭的記憶。
“明白……”
“理解……”
“清楚了……”
幾名儒生面如死灰,艱難地回應了蘇文的要求。
“那很好……等你們建好各自的住所之後,便着手幹兩件事,第一件是把十三經刻在石闆上……我要蠅頭小楷,不得有錯别字,還有,一句注釋都不能有,知道沒有?”
“……第二件呢?”
帶頭的儒生見蘇文提的要求不算過分。能到歸墟試煉的儒生,對儒家十三經基本都倒背如流,幾人合作,用不了幾天就能把這活給弄好。
“很好,我就喜歡你這種積極面對人生的态度。”蘇文咧嘴笑了:“第二件就更簡單了……刻經書刻完之後,就把這地方擴建一下,我這裏有張圖紙,你們按照圖紙去做就好!”
“……好家夥。”
沈步浩見蘇文頤指氣使的模樣,心裏暗暗歎氣。他是知道,蘇文已經在嘗試晉升法家序列二,開始飾演剛愎之人的性格了。
“但就這程度,可遠遠不夠的。”
沈步浩輕輕搖頭,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畢竟他是看熱鬧的,蘇文把事情鬧多大都沒關系。在這個鬼地方,有一場戲可以看的戲,人生才不會那麽無聊。
“看你爲了晉升序列二,會用上什麽手段……”
沈步浩心裏充滿了期待。
“沈師兄,拜托你一件事。”
然而很快,沈步浩就發現,想安靜地吃瓜似乎沒那麽容易了。
“什麽事?”
沈步浩硬着頭皮應了一聲,想輕輕挪動腳步,跟蘇文拉開距離。
可金坷垃慢悠悠地走到蘇文身後,微微彎腰,對着蘇文一臉謙卑,可盯着他看的時候卻目露兇光的樣子,沈步浩一臉平靜地放下提起的步子,臉上重新堆起笑容。
“麻煩師兄監督這些鶴山書院的師兄弟,先教導他們法家規矩,然後……”
蘇文往懷裏一掏,掏出一本《青山正解》,遞給了沈步浩:“麻煩師兄每日給他們解說裏面的儒家正義,如果他們每一天沒能将這些教義牢記于心,并且能夠正确使用,就以法家手段懲戒他們。”
“呃……”
沈步浩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這,這……”沈步浩想拒絕。
《青山正解》,是青山書院最正統的教程,是錢浩然爲編纂,彙聚整座書院的先生們共同注疏了十三經的奧義,作爲統一的教材教導青山書院的儒生,與鶴山書院注解經典的注釋有不少意見相左,甚至是互相針對,水火不容的地方。
可讓鶴山書院的儒生學《青山正解》,這可是颠覆他們以往認知的手段,得多缺德才想得到這樣的操作?
最令人窒息的是,蘇文竟然不自己去幹這種缺德之事,而是讓沈步浩去!
這不是讓沈步浩拉仇恨嘛!
日後要是被鶴山書院知道他在母巢中跟蘇文沆瀣一氣,逼迫他們書院的儒生學異端邪說,鶴山書院可饒不了他!
最神他喵的是……蘇文竟然還要求他用法家的懲戒手段責罰不聽話的儒生,這不但拉走仇恨,還把仇恨捆到法家身上去了!
“絕不能答應……”
沈步浩在心裏拒絕。
隻是看到金坷垃那兩眼冒着血光的眼睛,沈步浩當即笑容可掬地說道:“區區小事,你我情誼如同親兄弟,千萬不要這麽客氣,這事就交給師兄我來辦,保證他們服服帖帖的,用不了十天半月,鶴山書院那一套老舊學說,就會被他們忘得一幹二淨。”
得到沈步浩的保證,蘇文很是滿意。
這樣對沈步浩,自然也是爲了沖擊“剛愎”儀式。看到沈步浩内心無奈又隻得笑臉接受的樣子,蘇文忽然有些理解,剛愎的儀式正确的施展方法了。
“但不管如何……不能作死,整個計劃,也不能失敗。”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蘇文腦海裏慢慢生成。
他要利用他的手段,強迫這些超凡者在不知不覺之中,找到一條可以離開母巢的道路。
但蘇文也知道,橫亘在他計劃上的障礙,從來不是同爲人族的超凡者,而是這座母巢,還有龍傲天。
幾日下來,地支和金坷垃對龍傲天的實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地支和金坷垃的意見都十分統一,别看龍傲天病怏怏,一副垂垂老矣的樣子,它絕對有序列七,甚至是這個力量以上的實力。
哪怕是紙面力量,整個人族之中,明确跻身過這個序列的強者,也就隻有兩個,一個是儒聖,一個是文靈殿的殿主。
而儒聖隐世數千年,文靈殿殿主也長年閉關,這個層次的力量,在人間是長時間空缺的。
也就是說,一旦驚動了龍傲天,蘇文隻有死路一條。
一旦計劃失敗,遭殃的不僅僅隻有蘇文,身邊的所有人都得受到牽連,從金坷垃到沈步浩,哪怕那些跟蘇文不對付的鶴山書院的儒生,一個也别想跑。
此後幾天,蘇文注意力便放在了調配秘藥之上,失敗了幾次之後,晉升法家序列二的秘藥也終于調配成功,當了七次小白鼠的沈步浩,最後一次品嘗秘藥之後,忍不住潸然淚下,連聲表示:“就是這個味道,沒錯了,就是它!”
蘇文也松了一口氣。
幾次失敗後,他手裏的秘藥材料都已消耗殆盡。雖說可以找龍傲天要,可終究不是什麽好辦法。
秘藥調配好後,蘇文也終于走出了房門,到周圍的溜達。
然而他一出門,就看到龍傲天一臉怒容站在了門前。
“淩雲居士,您來了!怎麽不說一聲?”
蘇文心跳加速,還以爲心裏那從沒跟别人說過的計劃已經暴露掉,好在他還算鎮定,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徹底地平靜了下來,擠出笑容跟龍傲天打招呼。
“哼哼……蘇先生,你總算閉關完了。”
聽到蘇文喊“淩雲居士”,龍傲天臉上的怒容便消失了許多。
他這個字号,取了幾千年了,也就隻有蘇文記在心裏,主動提及,讓他有一種自己就是大儒,啓蒙族人的聖賢之感,十分受用。
“慚愧,調配秘藥得自己動手,不能假手于人。”蘇文讪讪笑着:“人族修煉就是這麽麻煩,不僅僅要感悟文氣,還得有秘藥輔助,不然很難有所成就,其他族群的血脈之力可以不斷提純,最終踏上一座又一座高峰,真是羨慕呢。”
“各有各好,也各有缺點。”
蘇文這一番話,龍傲天不置可否。對它來說,人族的修煉之法才是真正逆天。龍蝦人便是依靠血脈之力不斷提升的,可是這也意味着,龍蝦人從一出生就基本确定了人生高度的上限。
後天的努力,也是不斷逼近極限而已,想有所突破,幾乎不可能。
血脈是榮耀,也是壓制。始祖越強,後裔也越強,這是公理。但是,主要始祖還活着,後裔想超越始祖,變得更強大,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後裔想更進一步,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等始祖變得更強,騰出原來的位置,要麽是把始祖殺死,自己變成新的領路人,朝着更強的方向進化。但無論哪一種,都十分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