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不願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被磅礴文氣浸潤的蘇文,此時也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并沒有覺得趁機追殺扶鸾有什麽不妥。
“好!我們去找他!”
蘇文跑出城隍廟,卻是一臉茫然,低聲問道:“扶鸾往哪邊逃走了?”
“……我哪裏知道?”
桃夭有些迷茫,追擊扶鸾這種事情,不是由蘇文去做的嗎,怎麽來問她?
此時城中還有内廠、書院的超凡者,不處于她絕對安全的地區,她才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氣息,免得惹來追殺。
“……”
蘇文一陣無語,他一個序列一怎麽可能找得到不化骨的氣息,指望他找到扶鸾的下落,那是指望了個寂寞。
“爸爸……城外,他往城外逃了!”
如意玉盤給了蘇文提醒。
“扶鸾……逃出城了?”
這個消息,對蘇文而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扶鸾在城裏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内廠自然不會放過他,加上晉升儀式失敗,扶鸾此時可能已經處于失控邊緣,這種情況下還不跑路,留在城裏,那就是在等死了。
“狗東西……”
桃夭對此也有心理準備。
隻是她沒想到,扶鸾跑得如此果決,不帶一絲猶豫。
換成她,也未必能夠在如此狀況之下,徹底放棄城裏的布置,一心逃走。
“難怪了……”
桃夭便清楚,爲何扶鸾能夠活到現在。
實際上,很多僵屍途徑的超凡者,是沒有活到有晉升不化骨的機會的。這些超凡者被屍氣腐蝕了腦子,大多思維僵硬,很多時候做事一條筋,容易鑽牛角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能夠像扶鸾這般懂進退,識時務,該放棄的時候就放棄的并不多。
桃夭不由高看了扶鸾一眼。
但她也苦惱不已。
一名不化骨鐵了心要逃命,她可追不上。可放棄殺死扶鸾,吞噬他的不滅靈性,她又不甘心。
“隻能碰碰運氣了……”
桃夭果斷說道:“扶鸾現在已經在失控邊緣,想保持理性,必須要承受額外的痛苦,跑不了多遠,我們還有機會追上他!此獠作惡多端,殺人無數,絕不能放任他活着離開,再造殺孽!”
聽着桃夭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蘇文一時間竟有些難以适應。在他心裏,桃夭的形象,其實跟扶鸾差不多。
尤其蘇文親眼目睹了桃夭獲得自由那一瞬,就将另外一名靈獄底層的獄友吞噬幹淨,着實給蘇文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隻是有如意玉盤和一份契約對桃夭有一定的約束,讓他對桃夭構建起了一層心理安全體系,可以接受桃夭的存在。
……
“見鬼了這是!”
扶鸾跌跌撞撞,逃出武甯城後,才緩一口氣。
他随手一招,武甯城裏的陣法便解除,陣法殘餘的力量,彙聚到了他身上,變成了一套衣袍,将他傷痕累累的白骨之軀罩在其中,讓他多了幾分安全感。
他怎麽也沒想到,蘇文竟然真的當着他的面張口就來,兩首詩篇,引來了峥嵘劍氣,将他擊傷。
傷勢還是輕的。關鍵是他嘴賤,無端端給自己插了旗,以至于晉升儀式都無法繼續。
“哇……”
扶鸾張口一吐,吐出一塊黑色的物體,身體像個醉漢般搖搖晃晃,東倒西歪。
“這下好了……”
看着手裏的物體,扶鸾松了一口氣。他耗費百年時間煉就而成的序列五秘藥,還好沒有開始消化,如果身體開始吸收秘藥,儀式就不可能再被中斷,此時他就完蛋了。
“蘇文……以後别讓本座看到你……不然……”扶鸾恨恨一句,但說到這裏,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白骨,沉吟了幾秒才說道:“可不會給你吟詩的機會了!”
語罷,他将吐的的秘藥貼身藏好,若無其事地朝深山方向而去。
“铮铮……”
路過一處山麓亭台,扶鸾便被亭台上的琴聲所驚。
“琴聲凄厲……不見中正平和之音……這琴師有殺氣!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繞路!”
扶鸾也就是在武甯城裏張狂了一次,平生素來小心謹慎,受如此挫敗之後,警惕多疑的性子再次卷土重來,哪怕是聽到蕭索的琴聲,也覺得前方殺機四伏,準備繞路而走。
他甚至打定主意,一進深山,便尋個風水寶地,挖個土坑把自己埋起來,躲在地下藏個十年八載,等風頭過後,再遠離此地,别說江南道,就連大梁國,以後也不會再涉足了。
“怎麽就走了?”
亭台上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扶鸾先生,這樣可不合适。”
果然是埋伏!
是内廠?還是桃夭,還是其他的超凡者在此地設下了圈套?
一時間,扶鸾看起來鎮定自若,可腦海裏已經閃過無數念頭,甚至一度想不顧一切朝深山方向狂竄!
可序列四的不化骨,僵屍途徑的超凡者身份,讓扶鸾還得自矜身份!抛開身處黑暗序列這個沒辦法洗白的事實,序列四的超凡者,在俗世從來都是被人尊敬的大人物,扶鸾也曾被人口稱上師,自稱本座的人物,隻是聽到别人喊他名字就驚惶如喪家之犬,逃之夭夭,傳出去,以後他也不用在超凡者的圈子裏混了!
定了定神,扶鸾終究壓下骨頭酥麻恐懼之感,沉聲問道:“你是什麽人?”
“放你出來的人。”
彈琴的女人站到了亭台邊緣,居高臨下,俯瞰扶鸾。
如果蘇文在這裏,肯定悚然發現,這個在這裏等待扶鸾的人,竟是在城隍廟旁邊賣給他闆栗的少女。
隻是少女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裝束,一身淡綠色的時服,頭戴帷帽,隻是薄薄的一層白紗,根本遮掩不住她的容顔。
“放我出來的……人?”
扶鸾心一沉。
少女所說的話,跟他所掌握的信息完全不一樣啊。
“謝靈蘊留在靈獄的氣息,是我截留下的,他對靈獄起了心思,也是在我的掌握之中,還有……包括他留下的陣法,也是我引導你發現的。”
“原來如此……你這樣做,有何目的!”
當少女提及謝靈蘊的陣法之後,扶鸾便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所發生的一切,不是因爲他運氣好,更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了這一切!
扶鸾越想便越覺害怕。因爲從一開始,哪怕到現在,他都沒有意識到,有人在牽着他的鼻子往前走,如果少女沒有把這一切說出來,他依舊一無所知。
随即他便厲聲問道:“我的晉升儀式失敗,也是你安排的?”
一定是這樣!要不然,蘇文怎麽可能一連作兩首劍氣縱橫的詩篇,他怎麽會神使鬼差地亂插旗,以至于好端端的晉升儀式被活生生地打斷,狼狽逃離武甯城?
“那倒不是。”
少女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我原本以爲,你的儀式起碼能完成一半,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失控狀态,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廢物,連失控都做不到,真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混賬……”
也多虧扶鸾隻是一身白骨,若是血肉之軀,已被少女氣得氣血逆行,吐血不止。
聽聽!這少女說的是人話嗎?晉升失敗,變成失控的怪物,在她嘴裏反而成了本事了?
“你究竟何人!究竟有何居心,快快道來,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氣了!”
扶鸾的手往衣袍裏一探,摸出一根九節白骨權杖,空洞的雙眼凝視少女,衣袍更是無風自鼓,氣勢驚人。
而這時,他兩眼中噴湧出來的黑焰猛然一縮,失聲叫了起來:“我認得你!你不是在城隍廟旁賣闆栗嗎?!”
“噗嗤……”
少女卻一聲輕笑,聲音裏頗有揶揄:“認出來啦?三錢銀子的栗子好不好吃?”
扶鸾一聲冷哼,沒有說話,心裏在盤算着,少女是什麽途徑的超凡者,究竟在算計他什麽。
“你,你是個‘讨債鬼’?!”
扶鸾忽然想到什麽,往後急退了幾步。
少女臉上浮過一抹詭異的笑容:“知道我是讨債鬼……拿多了我的栗子也不還我,我不找你找誰?”
扶鸾明顯是不知道“釣魚執法”這樣的說法,但依舊心頭大怒,一聲怒斥:“豈有此理!你就因爲自己故意的行爲纏上我了?!”
扶鸾心裏怪委屈。
他一具白骨,那是不可能吃闆栗的,當時就神使鬼差地跑到了少女攤前,買了一份糖炒栗子。沒走出多遠,他便把那一份闆栗給扔了。
可沒想到這麽一個舉動,卻引來了讨債鬼的追債……
“原來都是你的詭計!”
扶鸾就算再傻,也明白其中的算計,原來是從一開始,他就被少女盯上,所發生的事,都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現在才想清楚?”
少女輕笑一聲,随手輕輕掀起了帷帽的輕紗,冷冷一笑:“僵屍序列四的不化骨,很不錯……你的靈性,是我的了。”
“你區區一個讨債鬼,想殺死本座,癡人做夢!”
扶鸾氣急敗壞地說道:“若不是本座忌憚内廠那群殺才,你現在已經是本座手下亡魂了!”
“是嗎……”
少女屈指做彈琴狀,手指微微一動,身後的古琴,便發出一聲嗡鳴。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