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多,蘇文一直覺得,當他得知禁忌物如意玉盤的存在之後,他總感覺自己被窺視了一般。
哪怕身在内廠的公房中,他也總能覺得在窗台,在門縫中,有着一雙雙偷窺的眼睛在盯着他。
可蘇文終究是超凡者,如果真有人這麽近距離偷窺他,他不可能發現不了。甚至有時候,他感覺到自己被偷窺的時候,猛然擡頭望向讓自己心悸的方位,還是一無所獲。
放下手中的一份檔案,蘇文揉了揉眉心,自嘲地說道:“哪有什麽人在外面……是我多心了……”
“也可能是受到了檔案中的超凡力量影響的緣故……”他也不敢掉以輕心。顔朵收起禁忌物檔案時也說過,盡管有陣法保護,但陣法終究不能百分百擋下所有的禁忌力量,多少還是會有點影響,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徹底消除。
“哦……是嗎?”
可就在蘇文自言自語的時候,他忽然便感覺眼前一黑,仿佛黑夜瞬間來臨,更令他感覺恐懼的是,伴随黑暗降臨的還有一個似乎有些耳熟的聲音。
一團黑煙出現在他面前。
“你是……靈獄裏出來的!”
蘇文看着眼前的黑煙,險些便發出大叫。
可他瞬間恢複了理性。身前這位可是序列五的超凡,他喊破喉嚨也沒用,誰來誰死。
而這樣的高序列存在來到他面前,對他的性命估計也不會有什麽興趣,應該是另有目的。既然如此,不妨與他好好談一談。
“沒錯……”
出現的聲音,似乎有些軟糯,就像離開牢房時稱呼柳三刀爲“送飯嗒”那麽萌萌哒。
隻是!
黑煙給蘇文的感覺可不什麽軟萌的小可愛,而是一團不可名狀的黑煙,一個扭曲詭異的怪物,一個可能是序列五的大佬!
蘇文自然也記得秘檔上的記載,黑煙的本名是桃夭。可能是前朝大儒桃高更的女兒。
“啊哈……您,您大駕光臨,不知有什麽指示呢?”
蘇文臉上擠出谄媚的笑容,隻是擺出笑臉的他,比哭還難看。
“年輕人,很上道嘛!”
桃夭依舊保持着黑煙的狀态,毫不客氣地将蘇文掀到一旁,落在蘇文的位置上。蘇文不敢有怨言,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态度那個溫良恭儉讓,跟個孝順的兒子似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嘛!不寒瘆!
黑煙漸漸化成人形,隻是變成了一個影子般的存在,在蘇文眼裏,比黑炭還要深色幾分。當然,也可能是因爲武甯城裏又陷入黑暗的緣故,黑影看起來跟不存一樣。
“外面的黑暗……是您弄出來的?”
蘇文心裏一陣唏噓。他原本以爲,隻有謝靈蘊這樣,孜孜不倦在武甯城中深耕數十年,布置下無數陣法的大佬,才能輕松利用規則,讓陽光無法落在這地方,可沒想到,桃夭竟然也擁有如此能力,從這一點看,就足以看出,桃夭要比謝靈蘊強太多了。
“不是。”
桃夭聲音依舊軟萌可愛,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蘇文心髒險些都要跳出來:“是扶鸾那傻家夥弄出來的……他找到了謝靈蘊留下的陣法,準備搞事情……嘿,被關的時間久了,他腦子不大好使,以爲是他運氣好,哪知道别人給他安排地明明白白了……他還有那個三頭蜥蜴,怕是有苦頭吃了。”
“……”
蘇文張開嘴巴,半天沒辦法合攏下來。
他原本以爲,在武甯城中搞事情的隻有賒刀人和扶鸾,可此時從桃夭嘴裏,卻得知……搞事情的不止兩個,而是一大堆!
“武甯城,怕是要完蛋了!”
蘇文心中焦慮,可此時桃夭在旁,他也沒辦法做點什麽。
“那您過來,是爲什麽呢?”
蘇文再次小心地問道。桃夭這樣身份的人,哪怕再強大,也不會輕易涉足内廠重地,既然來了,不會隻是找他一個小菜雞聊天,他自忖也沒資格跟桃夭對話,換南宮或柳三刀來還差不多,目前來說,老六在桃夭面前,除了唯唯諾諾,也就隻有附耳聽命了。
“跟你做一筆買賣。”
桃夭的聲音,一下子讓蘇文覺得陌生起來。她的聲音裏仿佛有無數重音,每一個重音都不一樣,仿佛是不同人同時說出相同的話語,最終彙聚而成的。
“你,你是賒刀人!”
聽到桃夭的話,蘇文從地上跳了起來,失聲叫了出來。這時候還能跑來内廠找人做買賣的,除了賒刀人,也不會這麽喪心病狂!
他一直在猜想賒刀人的身份,也認定賒刀人是從靈獄第三層跑出來的。可他一直沒想到,桃夭就是賒刀人!
“咦,你娃腦子倒是挺好使哒……”
桃夭聲音一下子又變回了蘇文熟悉的感覺:“你是怎麽猜滴到的?”
“腦子好使……”
蘇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強行跟桃夭開了個玩笑,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那個強買強賣的賒刀人,讓人莫名其妙死去的賒刀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還要跟他做生意了!
可憐啊,這小命還沒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呢,怎麽橫禍又往頭上砸下來了?
“噢……”
桃夭不糾結這個,随着兩團黑煙從她身上分離出來,落在案面上,其中一團很快就化成了一張羊皮紙,另一張則化成了一支毛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刷刷地寫起來。
“我沒有什麽需要的……不用做什麽買賣了吧?”
蘇文瞥了一眼眼皮卷上的文字,發現那是一份很标準的契約開頭,看得出來,桃夭是個做買賣保人的好手了。
“你确定嗎?”
在羊皮紙上自行寫着的毛筆忽然停下來,洇出了一團墨迹,墨迹很快消失不見。桃夭作擡頭狀,盯着蘇文的臉。平整如紙的臉上雖然沒有眼睛,可被紙片人一般的存在盯着,蘇文反而覺得壓力更大。
但不得不說,他對目前的生活很滿足,沒有什麽東西是想從桃夭手中換取的,就算有迫切需要的東西,他也不會想不開,去找賒刀人做買賣。老話說得好,命運的饋贈,都是暗中标好了價格的,賒刀人的饋贈就更不得了,送一點,卻把受饋贈者的一切都拿走。傻子才會跟桃夭做買賣。
“唔……”
蘇文假裝沉吟,準備過幾秒之後,再用更認真的語氣表示不用客氣,這樣一來,至少在面子上給足,好讓桃夭不至于下不了台,惱羞成怒,一巴掌拍死他。
“你可能需要,但你的朋友們呢……比如張?,他跟我簽訂了一個契約,已經處于瀕臨違約的邊緣,再者,送飯嗒……他如今也是墨家的序列四,下一步就是序列五,你可以從我這裏兌換晉升序列五的儀式給他,甚至還能得到我當年險些失控的經驗,有這方面的幫助,那他晉升的風險,可以降低一半以上……”
“……”
蘇文眼皮跳了跳。
聽到張?簽訂的契約馬上就要違約,桃夭後面說的話,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你想怎麽樣?”
蘇文有些驚慌。到了這時候,他似乎明白,張?之所以會跟桃夭簽了契約,很可能是桃夭爲了跟他做這筆買賣,故意挖的坑。
可是……他就一個序列一的小喽啰,何德何能啊!
“我們做一筆買賣……”
桃夭的聲音還是處于軟萌狀态,隻是這時候,再軟萌的聲音,也撫慰不了蘇文受到驚吓的心靈。
羊皮卷上的毛筆,繼續龍飛鳳舞地書寫着契約,桃夭也開始繼續說話:“當年我晉升的時候,儀式遭到仇人破壞,最終隻能以現在的形态存活,但也活不了多久,但如果有那一件禁忌物在手,我就能把傷勢控制住,隻需要時間就能恢複正常……所以,把那件禁忌物給我,爲此,我解除張?的契約,給與你一份墨家序列五的秘藥,或者配方和儀式布置方式,同時,也會答應你一個要求,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出手救你一次,哪怕面對遠在我能力之上的危險,我也一樣會履行契約。”
“嗯,你可以将最後一項,視爲正式的契約,之前那些饋贈,都隻是個添頭,算是我的誠意。”
桃夭果然誠意滿滿。
蘇文也覺得,如果合約裏沒有陷阱的話,桃夭的這一次交易,可謂是誠意滿滿的。他還真想跟桃夭做這麽一筆買賣。
關鍵是……桃夭說要一件禁忌物,他哪有這玩意!
他生平第一次接觸禁忌物,就是被如意玉盤砸暈腦袋的那次,想起來,腦殼還隐隐作痛。
“條件……很誘人。”
蘇文沉默了一陣子,終于兩手一攤,開口說道:“可惜我沒有禁忌物……而且您所要的禁忌物,序列肯定不低,絕不可能是我這麽一個序列一拿得出來的。”
“我當然知道你現在拿不出來。”
桃夭從蘇文的座椅上站了起來,在與蘇文平視的高度,凝神“盯着”蘇文說道:“……但我感覺得到,如意玉盤,與你的命運軌迹有着糾纏,将來它肯定會落在你手中,甚至可能因爲你而變得完整……所以,我跟你簽訂的契約,是等你有朝一日收集到了它……”
桃花還沒把話說完,蘇文也沒說話,可他的肚子裏,忽然卻發出了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将兩人吓一跳:“我不喜歡你…勉強沒有幸福,我們不合适,你就算得到了我,也得不到我的心……你是個好人……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