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個當事人口中得到跟别人一樣的看法的時候,南宮便已經清楚,是他自己搞了烏龍,寫的字迹太潦草,下面的人誤會了。
若是普通官吏,看到犯人被判處監禁三甲子,肯定會有所懷疑,甚至會去核實一下,是不是上司搞錯了。
可被判刑的超凡者,那就不成疑問了,畢竟超凡者的生命都比較長,隻要注意飲食和鍛煉,活一兩百歲還是沒問題的。所以才會鬧出了這麽一出烏龍。
南宮仍不死心,又問了幾個人,可都得到“三甲子”這樣的答案。
最後他終于承認,把人關了二十四年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
看到南宮臉上一陣紅一陣黑的樣子,蘇文想笑,可他不敢。他發現,現場最歡樂的要數柳三刀,這貨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看到南宮怒視的目光,他趕緊捂住嘴,扭過頭去,肩膀一抽一抽的,跟打擺子似的,就知道他憋得很辛苦。
“罷了……本官也是無心之失……”
最終,南宮隻得讪讪給自己圓場,随即他又冷下臉,詢問昨天夜裏,兩人爲虎作伥之事,重點是詢問胡天星和趙天祝有沒有動手傷了人。
兩人給出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這兩貨一個怕見血,另外一個連打架都不會,若不是謝靈蘊許諾的好處太多,他們根本沒膽量摻和到這種事裏去,與廠衛的戰鬥中,兩人出手都是點到即止,隻是将廠衛打退,廠衛大部分都是超凡者,這點輕傷,擦點跌打藥酒就好了。
南宮最終從柳三刀那得到了确認,于是點頭,做出了判決。
因爲兩人被誤關囚牢二十四年,内廠決定賠償其銀兩若幹,按照内廠最低幫傭的價格算起,一年八十兩銀子,再加上零碎的賠償費用,每人給了二千兩銀子整,除此之外,還提供了内廠的一些雜役職位作爲補償,雖說是雜役職位,可薪資卻不算低,八兩銀子一個月,而且還給職位補貼之類,算起來一個月差不多能拿十兩銀子,放在富庶的江南道,也勉強跨入中等收入的水準了。
最重要的,免罰了兩人跟随謝靈蘊爲非作歹的刑責,這也算是南宮對兩人的一點補償。
“謝青天大老爺!”
聽到自己不但沒有再繼續受懲罰,反而有内廠的賠償,最終還給他們兩人安排了工作,胡天星和趙天祝喜出望外,喜從天降,感激涕零,哭了個稀裏嘩啦的。
南宮卻一手遮住半邊臉,從後堂悄悄溜走了。
鬧出這麽一出,他實在無顔面對公堂上的諸位下屬,還有兩位憨逼受害人……
……
柳三刀讓人給胡、趙兩人安排住處,又讓典庫去支銀子給兩人後,便帶着蘇文去了後堂,問起昨夜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蘇文如倒豆子一般,講完了自己的遭遇。
“真是大難不死……還好……那老不死去得及時,不然我們内廠損失可就大了……
“呃……柳叔,你對大檔頭,可是有什麽意見?”
蘇文不知兩人關系,見柳三刀張口老不死,閉口老東西的,對南宮可是一點都不客氣,不免有些擔心,若大檔頭心生嫌隙,可沒有柳三刀好果子吃。
“意見倒是沒有,就是他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整天沒好臉色,我對他豈能客氣!他還能把我怎麽樣,整死我,他得絕後咧!”
“呃……”
蘇文一陣心驚。
這才想起,公堂上,南宮跟柳三刀對話的時候,稱呼是很古怪,一個口稱“你老子”,一個喊“親爹”。他當時還以爲兩人互相調侃,可沒想到,這關系,竟然是真的。
這父子關系……還真是感人哇。
見蘇文臉上還有驚疑之色,心中了然,便解釋道:“老不……我爹原來也是姓柳的,大号柳一刀。”
“原來如此!”
蘇文總算解惑了。他糾結的是,南宮大檔頭,怎麽不姓柳?
原來南宮隻是外号啊。
“後來欽天監内亂,陛下重整了欽天監後,重新編排了‘’宮、商、角、徵、羽’這五把交椅,便将我爹塞進去,從此他便叫南宮了。”
“還有這故事……”
蘇文聽得心驚。
柳三刀說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但從這話裏他也是聽得出來,南宮大檔頭,簡在帝心,權勢滔天!不然皇帝也不會給他冠以五音之首的“宮”。
“嗐,不是什麽好事情……”
柳三刀神情陰郁,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揮了揮手,說道:“找你說話,不是說這等閑事的。有正經事得跟你說清楚……”
難得聽柳三刀說着正經事,蘇文正襟危坐。
“靈獄出了事,哪怕謝靈蘊已經伏法……我在江南道也呆不下去了,調令應該很快會下來……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會有一個新的檔頭從别處過來,負責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
蘇文臉上出現震驚之色。
他跟柳三刀打交道的時間不算長,可從心底敬佩這個沒心眼的漢子。若不是有柳三刀的幫忙,他一開就可能被許半城抓去做了上門女婿,或者被胡小倩爲了所謂的靈性,活活弄死了。
跟着柳三刀,蘇文心裏有一種踏實感。
若柳三刀離開,接替他的新檔頭會是誰,會不會很難相處?
“不用擔心……新檔頭沒那麽快下來,在這期間,老六顔朵,會負責内廠的日常事務……但兩人吧……怎麽說,能力是有的,上下的弟兄也鎮得住,可要動腦子的事情麽,他們處理起來卻不輕松,所以……這方面就要多靠你了。”
蘇文咬了咬嘴唇,他可真心是當柳三刀說他腦子好使是句玩笑而已,可千萬别當真啊。
經曆了被謝靈蘊擄走這一件事,他長了點微不足道的經驗,那就是腦子好使也不能随便浪,絕不能讓自己身處危險的環境之中,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目标要是有計劃之外的隐藏底牌,那一切謀劃都可能付諸流水,甚至連人都得搭進去。
蘇文隻想在成爲高序列的超凡者之前,老老實實地躲在青山書院的後山裏好好讀書,提煉文氣,然後每個月按時下山到内廠領一份薪水,不時露個臉簽個到,這樣的日子,過着就很奈斯。
如今聽柳三刀這麽一說,蘇文便覺得自己瘦小的肩膀,扛不住柳三刀接下來的話。
“接下來,内廠的首要任務,便是追緝逃走的超凡者和失落的禁忌物……咦,你不用緊張……”柳三刀看到蘇文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一拍蘇文的肩膀,險些将他拍倒地上。
“還是得多練練……差點忘記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給你安排一個格殺老師,跟着好好學習,不然再遇到類似昨晚的情況,你也不至于毫無還收之力。”
柳三刀如此說道。
蘇文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柳三刀似乎也意識到,他再這麽往下說,可能讓蘇文意識到,内廠廠衛是一份非常危險的工作,辭職不幹了,便輕咳一聲,婉轉說道:“放心啦,時間都過去那麽久了,除了胡天星和趙天祝這樣的家夥,基本都跑光了,不會有什麽危險……至于出了江南道的,就不用理會了,其他各地的内廠會把事情處理好。”
“這也是……”
蘇文難得贊同柳三刀說的話。超凡者被關了那麽多年,逃出來之後,肯定不會在原地逗留太久,他們又不是普通人,肯定有辦法悄然離開。
但是……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人躲在武甯城,敢這樣做的,要麽心存僥幸,想利用燈下黑的心理,試圖蒙混過去,要麽就是藝高膽大,根本不把内廠放在眼裏。前者應該很少,畢竟這一批超凡者起碼都關幾十年以上了,對他們而言,不僅僅是武甯城,整個江南道都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想玩燈下黑,根本玩不轉。
這種情況之下,還敢這麽玩的……肯定是有所依仗,不怕内廠的追殺。
“放心吧……不到序列二,不會讓你去執行任務的……更不必說,招攬你又不是指望你出去幹髒活累活,你主要用的是這個……”
柳三刀指了指腦袋,忽然又一聲歎息:“這個玩意是好東西……但咱們這裏,用腦子的人真心不多……”
柳三刀幽幽歎息。
“那倒不至于……”
蘇文搖頭否認。跟柳三刀一行人打交道一段時間,蘇文清楚,從柳三刀到顔朵,衆人性格迥異,可心思卻是細膩的,柳三刀更是粗中有細,什麽事都能安排妥當——雖然看起來計劃不算靠譜,可執行起來,卻十分順利。
經過思考,蘇文便知道爲何會呈現這麽一種現象。
因爲内廠有着足夠的實力,所謂考慮事情的時候,根本無需複雜細緻的計劃,用簡單粗暴的手段就能解決問題的事情,他們懶得去想!久而久之,這種心理優勢甚至變成了不知不覺的傲慢,以至于才會被謝靈蘊瞅到機會,在從柳三刀到内廠看大門都門衛都覺得沒人敢對内廠壞心思的時候,用簡單拙劣的技巧就闖到了靈獄中去,才搞出了這麽大的麻煩。
當所有人痛定思痛之後,以後想發生這種事情,那是絕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