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
王禦史在蘇文懷裏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看到猛然傾斜的車廂,蘇文也立即意識到,不是王禦史不講武德,而是外面出了狀況。
“謝靈蘊來了!”
蘇文推開王禦史,低聲說道:“别說話!”
車廂雖然被内廠超凡者布置了隔絕氣息的陣法,可王禦史大聲嚷嚷,也可能會被謝靈蘊感知到,瞬間就能明白,這是一個陷阱,那之前的努力就百忙了。
“哼哼,裝神弄鬼……老夫才不信!你這個異端!名家異端……”
在王禦史眼裏,異端可比别的學派可恨太多。學派之間的學說内容,主張側重并不一緻,可異端就不一樣了,那是互相否認對方認知的存在,彼此之間,可是不死不休的。
“我可不是名家學派的。”
蘇文聳了聳肩膀,輕聲說道:“一會抓住了謝靈蘊,看你還嘴硬不嘴硬!”
“轟隆……”
而又伴随着一聲巨響,車廂猛然被掀翻,蘇文摔了個暈頭轉向。
“混賬!柳三刀是想謀殺老夫,刺殺欽差啊!”
王禦史慘叫起來,他被捆得嚴實,車廂翻滾,他的頭臉碰撞得一片淤青。
“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故?”
蘇文也神色大變。
……
“敵襲!”
當一塊巨石從直道一側抛出,砸中車廂之後,柳三刀當即發出警示,拔刀飛到半空,尋找敵人。
廠衛們也紛紛拔出武器,圍住了馬車。然而又幾塊巨石抛了過來,正中車廂,将車廂撞翻地上,受到驚吓的馬匹四處逃散,還好車夫反應極快,拔刀砍斷了缰繩,将車廂留在了原地。
“胡先生,趙先生,動手!”
謝靈蘊悄然使用說服能力,增強了兩人的決心,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從樹林陰影中走出,對着驚慌失措的廠衛們使用說服能力:“束手就擒!”
許多廠衛看到陰影處有人走出,毫不猶豫地殺過去,可随着謝靈蘊輕飄飄的一句話,他們卻發現手腳忽然動彈不得,甚至收不住力,摔倒地上。
“謝靈蘊!”
柳三刀在半空看到謝靈蘊,大吼一聲,往下急墜,大刀往朝謝靈蘊的腦殼劈落!
“刀偏一丈!”
謝靈蘊擡頭看着怒目圓睜的柳三刀,輕飄飄的一句。
柳三刀頓時感覺身體不受控制,握住大刀的雙手一陣騰挪,砍到了一匹駿馬身上,狂暴的一擊,瞬間便将這匹駿馬劈成了兩截。
黑馬發出一聲慘叫,撲騰一陣便氣絕。
“呼……”
謝靈蘊呼出一口氣,步履變得有些蹒跚,慢慢走向了傾倒地上的車廂。
他在靈獄裏受傷不輕,斷臂傷口甚至還沒愈合,還得裝成若無其事,穿街走巷,實力已大打折扣。若不是天-09号禁忌物對他誘惑實在太大,他真心不想出現在這裏。
“還好……一切還盡在掌控之中。”
等他拿到了禁忌物,便說服趙天祝和胡天星,讓兩人留下斷後,他便可從容離開,等内廠高手趕到的時候,他已經遠走高飛了。
“黑狗!别妨礙爺爺發财!”
趙天祝一腳踹飛一個前來阻擋他的廠衛,廠衛受到謝靈蘊的影響,動作舉止慢了許多。
“狗東西!”
胡天星也在怒罵,隻是兩人嘴裏罵得兇悍,可實際上卻沒有下死手,将廠衛擊潰之後,便撲向了車廂。
“兩位,你們攔住他們,我來打開車廂的封印!”
看到兩位同伴竟然沒有大開殺戒,謝靈蘊皺了皺眉頭。
他心裏甚是納悶,兩人跟内廠可是有着血海深仇,可眼下有這麽大的機會,卻沒有血腥報複……這是怎麽回事?
“好……要快一些,我暈血!”
胡天星捂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柳三刀劈死了的黑馬,血流了一地,血腥的味道更是充斥着周圍,讓胡天星大感惡心。
“就是……我心善,見不得這等殘忍場面,得速速離開!”
趙天祝看到死馬流了一地的腸子内髒,扭頭不看那血腥場景,強忍着幹嘔說道。
“……”
謝靈蘊臉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大意了啊,怎麽就沒發現,自己攤上了兩個奇葩隊友?
這兩貨當初是犯了什麽罪行,被關押到靈獄裏去的?
謝靈蘊大是懊惱,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沒有摸清兩人的底細,事到臨頭才發現,這兩貨根本靠不住。
好在兩人雖然不想殺人,本事還是有的,一出手就打翻了不少試圖靠近的廠衛,将謝靈蘊護在了身邊。
“呼……”
這時柳三刀已經恢複了正常。握着血腥凝膩的大刀,緩緩走向車廂前的三人。
這時候,他已經恢複了淡定從容。甚至眉梢之上,還有喜意。
他大手一揮,廠衛便停下圍攻的勢頭,甚至還緩緩後退了幾步,沒有再次發動攻擊。
按照蘇文指定的計劃,謝靈蘊已經出現,那麽對内廠來說,計劃已經完成了大半。
王禦史就在車廂裏,隻要謝靈蘊打開車廂,讓王禦史看到正在劫掠車隊的謝靈蘊,且看他如何爲謝靈蘊洗白。
就算王禦史執迷不悟,死咬不認也不要緊,周圍可是有墨家學派煉制的留影禁忌物,将所發生的一切記錄下來,哪怕謝靈蘊逃脫,也可以将其影像送回京城,到時候,那些爲謝靈蘊脫罪的朝臣,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謝靈蘊,你可知罪?”
暈頭轉向,正被蘇文一手捂住了嘴巴的王禦史,此時聽到車廂外面忽然停下了喊殺聲,随即聽到有人喊出了謝靈蘊的名字。
王禦史怒視蘇文,心中冷笑:内廠玩弄這點小把戲就想騙老夫,真當老夫是白癡嗎?
隻是轉眼他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柳三刀,狂怒是無能者最無能的表現,你能奈我如何?”
“啊……這?!”
王禦史頭腦一片空白。
四十年前,大梁朝三年一次的掄才大典上,他跟謝靈蘊一起高中,成了朝廷新晉的棟梁,兩人也從此結交,成爲了好友。
後來謝靈蘊自請外放,成了地方大員,步步爬到了江南道刺史之位,他也成了禦史台禦史,經常替天子巡視各道,跟謝靈蘊還是有着深厚私交,不時會晤,經常爲謝靈蘊在天子面前美言。
謝靈蘊出事之後,他也是堅定的“挺謝派”,認定謝靈蘊不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認定謝靈蘊已經被柳三刀殺害,更是主動請纓,來調查内廠,爲謝靈蘊洗刷冤情,将柳三刀和整個江南道内廠定罪,爲謝靈蘊報仇!
可是……此時車廂外傳來了謝靈蘊熟悉的聲音,本是超凡的王禦史,斷然不可能認錯這副嗓音!
“謝靈蘊……還活着?!”
短暫的頭腦空白之後,王禦史心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可是在朝廷裏力保謝靈蘊的清白,甚至還爲謝靈蘊請僅次于文正的谥号“文貞”的!
謝靈蘊不但沒有死,還來劫掠内廠的車隊……不但狠狠地打了王禦史的臉,而且還充分說明了……靈獄失控事件,就是謝靈蘊一手謀劃出來的……
自己還在皇帝面前爲他作保,他是被謝靈蘊拖進了深淵啊!
想到此事,王禦史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超凡之力,在蘇文面前失控!
好在王禦史是名家學派的學者,最擅長的就是颠倒黑白,見風使舵,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裏,他便更正了心态。
他可是清流,是正人君子!是受到了蒙蔽!
他要跟謝靈蘊割袍斷義!
他與罪惡不共戴天!
頃刻之間,王禦史便擺正了立場。
看着跟靈獄裏封印在天-09号禁忌物門上一樣的陣法,謝靈蘊心神大定,确定裏面安置的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禁忌物了。
“庖丁解牛!”
謝靈蘊輕松從容地施展拆解封印的技法,層層封印在車廂上的陣法,亮起陣陣色彩各異的光華,随即被徹底瓦解。
謝靈蘊探手入懷,摸出一塊帶着體溫的麥芽糖。天-09号禁忌物十分可怕,但隻要有麥芽糖,它便不會主動攻擊,還會跟着持有麥芽糖的人走。
當然,等它吃完了麥芽糖,會不會翻臉可不好說,但謝靈蘊賣了幾十年的麥芽糖,庫存多得很,投喂幾十年都沒有任何壓力。
“天-09号禁忌物,是我的了!”
謝靈蘊不忘回頭看柳三刀一眼。
隻是這一次,他并沒有看到柳三刀眼神中的怒火,反而看到柳三刀對着他露出了一個笑臉。
柳三刀戲谑的眼神,頓時在謝靈蘊心裏烙印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糟糕!”
謝靈蘊自然能讀懂這個眼神。瞬息之間,他便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是一個陷阱。
然而随着他的意念操控,車廂已經打開!
謝靈蘊依舊保持着往前遞出麥芽糖的姿勢,卻是看到車廂裏被捆綁嚴實,卻對着他怒目圓睜的王禦史。
“謝靈蘊!你這惡賊!老夫與你不共戴天!”
看到舊日好友,穿着一身麻衣短打,卻兇神惡煞的樣子,王禦史一顆心拔涼拔涼的,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
在這之前就已經完成心理建設的王禦史,已經不會被謝靈蘊的出現所影響,此時看到謝靈蘊,他便知道是與謝靈蘊撇清關系的最好時刻,大聲吼出了自己的立場。
“王……王參?!”
謝靈蘊眼睛也陡然睜大,連王禦史身邊的蘇文,都視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