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秋……”
蘇文回味着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古怪。
當然不隻因爲,他主修的典籍是《春秋》,主要還是金老爺子的刻畫能力太強,他換了個世界,還是對這個跳梁小醜有着深刻印象。
但純粹名字看,這名字還很大氣的。一個賣麥芽糖的手藝人,取這麽一個名字,着實難得了。
“丁春秋……手藝人……麥芽糖……賣了差不多二十年……我那個去!”
将最後一顆栗子剝掉之後,蘇文的手一抖。
“燈下黑了!”
他忽然發現,這個賣糖炒栗子麥芽糖的丁春秋,很有問題。
恰好是二十年前,謝靈蘊得知了天-09号禁忌物的若幹特性,便開始了試探。
他把自己弄成一個賣甜食的小攤販進行試探。
當然,謝靈蘊應該也是下過功夫的,做出來的麥芽糖和糖炒栗子味道的确不錯,名氣打出去之後,内廠自然也注意到,然後他就成了天-09号禁忌物的食物供應商了。
通過内廠每月固定時間購買麥芽糖的時間,謝靈蘊自然精準掌握了天-09号禁忌物的下落,确定它一直在靈獄之中。
而内廠對此卻一無所知,根本不知有人觊觎天-09号禁忌物那麽多年。
突擊靈獄失敗之後,謝靈蘊隻得放棄了明面上的身份,可丁春秋這個角色,已經在武甯城存在了十幾年,加上内廠廠衛,甚至柳三刀都光顧他的攤位,對“丁春秋”這個人物足夠熟悉,根本不會将他跟謝靈蘊聯系起來,所以才大膽地留在此地。
一開始蘇文也沒想到這一點,他隻想通過内廠還在購買麥芽糖和甜品,制造一種假象,讓暗中觀察的謝靈蘊認爲天-09号禁忌物還在内廠的掌握之中,隻是謝靈蘊出現了誤判,禁忌物并沒有安置在靈獄,而是别的地方。
蘇文原本還擔心謝靈蘊的鼻子不夠敏感,嗅不到他故意散發出去的信息,讓黑騎招搖過市去購買甜食,可沒想到,賣甜食的老闆,正是謝靈蘊本人!
“……什麽!丁春秋是謝靈蘊?!”
當蘇文找到顔朵,說出自己的猜想之後,顔朵也是一臉錯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就目前來說,他的嫌疑最大,不管是不是,我們必須認真地查一查!”
蘇文秉着甯可錯殺,也絕不能放過的想法,堅定了自己的态度:“至少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那就行!”
顔朵還是覺得蘇文的猜測過于天馬行空,但在這事情上,她還是願意相信蘇文的判斷,畢竟按照柳三刀的說法,整個江南道腦子最好使的廠衛便是蘇文。這可不是瞎說啊,兩天寫了三首牽動文氣,晉升超凡的蘇文,足以證明他的不凡。
顔朵從腰間解下了文印,輸入了一個短句。
“集結出發!”
……
傍晚時分,武甯城四通八達的城門提前關閉,一處處坊市被官府重兵把守,将百姓驅趕回各自的房舍。
戒嚴之後,一隊隊黑騎四出,封鎖了城東的石槐坊。
“蔔明,羅白,你們兩個去看一看丁春秋還在不在家裏!”
顔朵對兩名廠衛說道。
兩人之前被顔朵派去買麥芽糖,還沒回到城外的落腳點,半路就被攔了下來,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就被同伴拉着進了城。
“好咧……”
“蘿蔔”組合還是有些迷糊,給柳檔頭買進京途中的零嘴而已,用得着出動半個廠衛的力量嗎?
情況當然不是這樣,顔朵召集所有人的時候,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具體的目的,萬一最後發現丁春秋不是謝靈蘊,而内廠爲了一個賣糖炒栗子的老漢大動幹戈,傳出去會被恥笑,很長一段時間都擡不起頭。
“嘭嘭嘭!”
羅白用力地拍門:“丁老闆,丁大爺,在家嗎?!”
“嘎吱……”
被羅白用力一拍,柴門竟然自動打開。
“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看到,院子一片狼藉,闆車、籮筐随意丢一邊,院子裏還有一堆炭灰餘燼,冒着煙氣。
“進去看看。”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便做出了決定。
而很快,他們就發現,丁春秋原本簡潔的房子,此時已經一片狼藉,但不像是遭到了入室盜竊,反而像是丁春秋匆忙收拾包裹跑路,隻收走了一些衣物和銀錢,其餘重要的東西,一股腦堆在院子裏燒成了灰燼。
“這,這怎麽回事?”
羅白一臉震驚,這個丁老頭腦子裏裝的是什麽玩意,爲了幾兩銀子的甜食,也能卷款潛逃?這腦子是被毛驢踢了,還是被柴門夾了?
“不會吧……就七八兩銀子的事啊……沒必要跑吧?”
蔔明也是一臉震驚。
“是啊……可是,顔檔頭是怎麽知道……丁老頭會卷款逃走……我們都還沒回去啊?”
羅白總覺得,事情不合理。
“嗐!這麽多兄弟出動,怎麽可能是爲了幾兩銀子這種破事!丁老頭肯定是犯了大事了!”
蔔明的腦子這時候終于轉了個彎:“弄不好他是靈獄裏逃走的犯人……不,窩藏了超凡者,事發逃走了!快,快回去告知顔檔頭!”
“……丁春秋不見了?”
聽到羅白蔔明的彙報,顔朵并不覺意外。
蘇文之前也說過,以謝靈蘊的警覺,當他意識到内廠要“轉移”天-09号禁忌物後,不可能坐等機會喪失,肯定會提前出城,準備奪取禁忌物。
“打草驚蛇了……會不會适得其反?”
顔朵有些擔憂。
謝靈蘊提前做出了反應,讓她撲了個空,讓顔朵有些許失落。
“不……效果恰到好處。”
蘇文緊緊夾住馬腹,在一旁輕聲說道:“我們并不一定要抓到謝靈蘊,我們隻需要讓他暴露行蹤,讓他現形,先讓柳叔擺脫罪名更爲重要。”
顔朵點了點頭。
“經過這一件事,他會不會發現,我們的陷阱?”
她還是很擔憂。
“不會……哪怕謝靈蘊清楚是個陷阱,也會一頭紮進去的。”
蘇文信心十足。
爲了天-09号禁忌物,謝靈蘊已經賭上了一切,哪怕有一絲的可能,什麽樣的風險,都阻止不了他,利令智昏,不過如是。
“那就好……”
“王禦史,你看到了吧,這就是謝靈蘊僞裝的身份,被識破之後,提前逃跑了,不過他跑不了多遠,用不了幾天,就會落網!”
老六帶着京城來的禦史,在冒着香甜味道的房屋裏穿行。
“呵呵……我看你們是喪心病狂,爲了栽贓謝刺史,連無辜老人都不放過!”
然而在王禦史眼裏,他所看到的跟老六所描述的卻完全不一樣。他隻當内廠爲了将靈獄陷落的職責推到謝靈蘊身上,無所不用其極。
“謝靈蘊可是一道刺史,平日公務繁忙,如何有時間去當貨郎,還穿街走巷十幾年!他圖什麽?圖什麽啊!”
王禦史出身名家,頭腦清晰,牙尖嘴利,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服得了的。
“自然是在打禁忌物的主意。”
老六也不惱火,他隻負責給王禦史介紹情況,至于王禦史信不信,他是不用理會的。王禦史記錄所見所聞反饋到朝廷,内廠也一樣暗地裏将王禦史的言行舉止記錄下來,傳回内行省。到時候,順着王禦史的言行,以及背後的關系網,還能捋下一群跟謝靈蘊相關的家夥——不管他們知不知謝靈蘊的圖謀,但謝靈蘊能夠走到今日這一步,他們難辭其咎。
“呵呵……我看你們是監守自盜,最終害了謝刺史,還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王禦史氣呼呼地說道:“今日見聞,我必如實記錄,彙報禦史台,你們江南道的内廠,就等着彈劾吧!”正義凜然地指責一通之後,他似乎還不解氣,低聲說着如“沆瀣一氣,一丘之貉”的惡評。
老六仿佛沒有聽到王禦史的話,隻是冷笑。
“今晚之後,事情就該有定論了。”
蘇文遠遠跟在老六和王禦史身後,聽着兩人的對話,隻是搖頭輕笑。
内廠受到朝廷大臣的攻讦,高層也是十分震怒,正想着尋個由頭,狠狠地整治回去,王禦史這般偏袒謝靈蘊,便是給與了最大的把柄。隻要謝靈蘊落網,甚至隻是當衆露面,就能将這些家夥打入深淵。
“希望如此……”
顔朵并沒像蘇文一樣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