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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茫然望向四邊,隻覺得胸口仿佛壓着一座大山,吸上一口氣,都要用盡全部的力氣。而他眼前,大地四崩五裂,岩漿攜帶着濃濃的黑煙從地底噴湧而出,巨浪從大河上遊高懸而下,許多從沒見過,更的連名字都說不上的怪物從深淵、火山跟河流裏爬出,撲向倉惶哭喊,絕望無助,四處逃命的百姓。
頭頂上方,天空也在燃燒。
一尊尊似曾相識的莊嚴法相,支離破碎,祂們失控的靈性,便化成一團團永不熄滅的炬火,點燃了整片天空。而在這些法相周圍,無數長相怪異的妖物,屍體堆積如山。
然而剩餘的妖物,依舊占據了大半的天穹,用它們獨特的聲音,歡呼着勝利的來臨。
“這是……哪裏?!這是怎麽回事?”
蘇文心頭顫栗,心頭湧現一抹深深的絕望。
“呼……”
前方傳來風聲,他收回眺望的視野,凝視前方。
身前是一片深邃不見邊際的汪洋。
在他視野盡頭模糊之處,卻出現一張青銅長桌!當他看到那一張青銅長桌的時候,長桌便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長桌左右各有六座形态各異,高矮不一的王座,而在長桌盡頭,還安置着比這十張王座加起來還巨大恢弘的座椅,高高聳立着。
十二把王座上虛無一人,而最盡頭的主座上,卻有着一個形态巨大,仿佛伸展開來,身軀便能占據整座大洋的身體。
當蘇文的目光落在王座之上的時候,上面的虛影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于是在他心頭投下了一個聲音:“途徑的盡頭,并非永生,長眠也盡非死亡,在詭秘的萬古,就連永恒的終局也會消亡,唯有舊……曆史……永生。”
聲音如雷霆在蘇文腦海響起,眼前的畫面,在他面前一一崩碎,陷入黑暗之中。而周圍湧現的無數怪物,仿佛也發現了他的蹤迹,彙聚成一道怒潮,朝他席卷而來!
“啊!”
蘇文大叫一聲,猛然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喵!”
壓在他胸口上的灰貓,發出不滿的聲音,擺了擺尾巴,跳到了一邊。
“蘇文,你醒了!”
孫野侯驚喜地叫了起來:“張?,蘇文醒了!”
“這裏是……”
蘇文茫然地看了看周圍,認出了身前的孫野侯,也看到張?端着一碗什麽東西,跌跌撞撞地闖入房中。
“書院啊……後山,你的住處!”
孫野侯扶着蘇文靠坐在床頭,知他心中有諸多疑問,不等蘇文問話便開口說道:“你已經昏迷五天了,山長說你會在這一兩天裏醒過來……說的真準!”
“我不是在靈獄嗎?”
蘇文蓦然想起,自己被一個會說話的大圓盤砸中,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嗐,那是幾天前的事了……快,先把這碗藥喝了,這是山長特意找了醫家大夫給你抓的藥!”
張?走起路還還一瘸一拐。蘇文也看到,孫野侯活動的時候也小心翼翼的,身上的傷勢應該還沒好。
“後面……發生了什麽事!”
想到昏迷之前,靈獄裏群魔亂舞的景象,蘇文仍舊心有餘悸:“柳叔怎麽樣了?”
“……柳三……柳檔頭沒事,就是内廠毀掉了……你跟他都是從廢墟裏挖出來的,京城裏還來了人,把他帶走了。”
張?咂嘴說道:“你還好,挖出來的時候,柳檔頭的模樣,内廠的人都認不出來了……”
“本來他們還想把你帶走,被山長攔下了,最後就把你留在了書院養傷。”
孫野侯也補充了一句。但涉及到靈獄裏面發生的事情,兩人一無所知。
蘇文點了點頭,捏了捏眉心。看樣子,内廠還是嚴格把控了靈獄裏的消息,沒有洩露出很多關鍵的信息。
“城裏怎麽樣了?”
蘇文隻好換了個問法。
“胡小倩死後,城内就恢複了平靜,不過刺史大人被胡小倩襲殺之後,這幾日城裏的戒備森嚴,還在搜捕胡小倩的同黨……”
張?将從官方和民間收集到的信息說了出來,聽得蘇文一愣一愣的。
根據官方發布的版本,盜走武甯城陽光,制造無數血案的人,自然是胡小倩和她的團夥,陰謀在武甯城裏大搞邪惡晉升儀式,被内廠和刺史府識破,最終在抓捕胡小倩和她的團夥當中,胡小倩以惡毒的手段殺死了謝刺史。謝刺史壯烈殉職,據說朝廷還準備給與爲國盡忠的謝刺史上谥号,據說美谥是闆上釘釘的事,就看朝廷最終如何給謝刺史蓋棺論定了。
聽到朝廷要給謝靈蘊上谥号,蘇文是一愣一愣的,随後嘴角微微往上扯了一下,換他來給謝靈蘊上谥号,不是用戾就是醜,反正哪個惡毒就上哪個,要美谥,想太多了。朝廷裏不知真相的大臣或許會這樣做,但内廠肯定會阻撓,最好的結果是随着身死,謝靈蘊與他的生平悄無聲息地湮滅,要麽就是被内廠最終曝光所謂,然後蓋棺論定,将他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失神片刻,蘇文就聽到孫野侯說廠衛合力殺死了胡小倩,封城緝拿其同夥,幾日下來,陸陸續續地抓到了不少犯人,相信不久之後,武甯城就能恢複往日的平靜了。
蘇文苦笑一聲。
什麽胡小倩的同黨,想來是靈獄跑出了許多超凡者,内廠廠衛正全力緝拿,不過武甯城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騷亂,說明情況還是處于可控制的狀态,想到這裏,蘇文松了一口氣。
“笃笃!”
院子外有人在敲門,張?出去開門,很快就将頭戴帷帽的顔朵迎了進來。
“你們出去,我有事跟蘇文說。”
顔朵仿佛早早料到蘇文會在這時蘇醒,看到坐在床頭的蘇文,沒有半點驚訝,而是用着溫和的語氣,對着張?和孫野侯說着不容拒絕的話語。
“好,你們慢慢聊。”
孫野侯扯了扯張?的衣袖,趕緊溜之大吉。因爲胡小倩的緣故,兩人在顔朵面前早已處于社死狀态,看到都不大能擡得起頭,能夠不用跟顔朵處于同一個地方,那是一種解脫。
“顔……執事?”
蘇文躊躇了片刻,不大确定自己該怎麽稱呼顔朵。
“叫我名字就好,我比你大幾歲,叫我顔姐也是沒問題的。”
顔朵示意蘇文伸手,她輕輕搭在上面一會,判斷了脈象之後說道:“恢複得不錯……錢山長的手段的确厲害。”
“柳叔怎麽了……還有,靈獄裏最後發生了什麽事?”
“柳叔……被上面的人帶走了,他們還接管了内廠和刺史府。”
顔朵聲音苦澀:“靈獄徹底毀掉了……裏面的超凡犯人,内讧死了大半,剩下的基本都跑了……還将靈庫裏的禁忌物洗劫一空。”
“呼……”
蘇文一顆心沉了下來。
他可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謝靈蘊呢?”
除了柳三刀的死活,這是蘇文最關心的問題了。盡管昏迷之前,他看到謝靈蘊慘兮兮的樣子,可他依舊覺得,像謝靈蘊這樣的人物,不會輕易的死去。
“失蹤了。”
果然,顔朵給了一個不出蘇文意料的答案。
“是被裏面的超凡者吃掉了嗎?”
但蘇文心裏還是有一絲僥幸,萬一謝靈蘊是被那一具會說話的骷髅吃掉了呢?當時他可是看到骷髅抓住謝靈蘊的斷臂不肯松開的樣子。
“應該是逃走了。”
顔朵理了理帷帽說道:“柳叔被上頭帶走問話,很多事情沒來得及跟我們薯片清楚,靈獄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隻能問你了。”
“……上面的人,要爲難柳叔?”
蘇文聽出了顔朵的弦外之音。
“沒錯。”顔朵冷笑一聲:“朝廷裏甚至很多人不相信柳叔的說辭,認定柳叔誣告謝靈蘊,他們甚至想将你帶走,但被錢山長攔下來,這幾日,應該會來找你确認情況。”
“他們是想……讓我改證詞,爲謝靈蘊作僞證?”
蘇文聽得懂顔朵要表達的意思。
“謝靈蘊是封疆大吏,很多人跟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若坐實了他的行爲,受到牽連的人可着實不少。而且他們基于現場的情況,覺得謝靈蘊已經死去,所以就一口咬定,柳叔與謝靈蘊有仇隙,趁機在靈獄裏殺了他,将靈獄失陷的職責歸咎到謝靈蘊身上去。”
“是非不分,颠倒黑白!這不是污蔑嗎!”
蘇文怒火中燒。
“那是當然的……謝靈蘊明面上,可是名家學者,朝中故舊,多半也是名家和縱橫家之流。”
顔朵歎了一口氣。
蘇文張了張嘴,無話可說。他算是明白,謝靈蘊圖謀靈獄之事,不僅僅在靈獄裏留下大量證據,隻要用心去搜尋,肯定可以從他平時的生活起居中尋找得到更多線索。可爲謝靈蘊洗白的人,卻是一群可以颠倒黑白,指鹿爲馬的高手,柳三刀就算有再多證據,也是百口莫辯。
“那我們該怎麽做?”
蘇文皺眉問道。
“柳叔說,謝靈蘊是逃走了……也就是說,隻要我們找到他,就能把朝廷裏颠倒黑白之人的嘴巴抽腫。”
顔朵盯着蘇文說道:“柳叔還說……你是我們内廠腦子最好使的一個,能否找到謝靈蘊,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