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推開破爛的大門,便看到地上倒着的三人。
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老六心裏暗道一聲糟糕。仵作出身的他,憑着這味道就能确定,如果某個人如此大出血,這一會肯定已經涼透了。
他率先辨認出了蘇文的方向,撲了過去,伸手去摸蘇文的胸口,本想确認一下蘇文是不是還有心跳,卻摸到正往外滲血的傷口。
撕開蘇文的衣服,看到傷口後,老六憑借着豐富的經驗,做出悲觀的判斷:“傷了心脈……死定了!”
“啊……哈!”
就在老六伸手準備去探一下蘇文的鼻息是不是尚存時,蘇文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喘息,大口呼出一口濁氣,急聲問道:“誰,誰死了?”
聲音充滿了焦慮和傷悲。
“……當我沒說。”
老六摸了摸鼻子,熟練地掏出金瘡藥撒在蘇文的傷口上,幫他包紮傷口。
“張?……和孫野侯呢?”
蘇文一手抓住老六的衣襟,急切問道。
“還活着,一時半會死不了。”
老六可是分明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雖然是受傷倒地,可兩人的呼吸聲還算均勻,也就意味着,他們受的傷并不緻命。
“那就好……活着就好……”
蘇文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了下來。聽到門外打鬥聲,蘇文又緊張起來:“那怪物……是胡小倩變的……小心,看到它會神志失控……”
“放心,大夥都退遠了,隻有柳檔頭在與山鬼纏鬥,他不怕這玩意。”
老六手腳麻利地給蘇文包紮好了傷口,又将張?和孫野侯拖到蘇文身邊,檢查傷勢。
“好家夥,你們竟然在這裏服用晉升秘藥?”
給孫野侯檢查傷勢的時候,老六赫然發現,孫野侯已晉升爲超凡者,然後他回頭看蘇文一眼,才發現蘇文身的靈性也若隐若現,便駭然問了一句。
“是啊……”
蘇文深深吸一口氣說道:“要不是我倆人晉升超凡,看到那怪物就死了……怪物的名字,叫山鬼?”
老六輕輕點頭。蘇文又松了一口氣,既然老六知道怪物的名字,說明内廠對山鬼的根底是清楚的,也知道該如何對付,所以柳三刀在與山鬼拼殺的時候,其他的内廠成員還能從容撤離,甚至老六都有心思來救他。
可蘇文心裏的念頭還沒過去,便聽到外面先是有一聲悶響,随後聽到柳三刀吃痛的聲音:“哎喲!這玩意有點難對付,老六,快把空心鈴铛拿出來,鎮它一鎮!”
“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先去忙!”
老六聞言,并沒有轉身走出院子,而是快步往後院而去。
蘇文當即明白,柳三刀口中的空心鈴铛,應該是一件禁忌物,封印在靈庫之中。
側耳聽了一陣門外的打鬥聲,發現柳三刀雖然吃了小虧,但局勢總體還處于可控的勢頭,蘇文也就沒那麽的擔心。
他從地上爬起來,檢查了孫野侯跟張?的傷勢,張?主要的傷,其實還是他造成的,被敲暈過去後,此時身體已經穩定下來,發出酣暢淋漓的呼噜聲。孫野侯相對慘一些,肋骨斷了幾根,這還是明面上的傷,動用秘術所造成的反噬才是孫野侯受到重創的主要原因,從孫野侯七竅流血的慘狀便可看出,他内髒受傷絕對不輕,不知要休養多久才能恢複。
“彭!”
就在蘇文準備去房柱挖出刻刀的時候,一個黑影從大門飛了進來,砸在他不遠處的地面上。
“沒道理啊!”
黑影發出痛苦的聲音,同時還帶有幾分憤怒:“區區一個山鬼,竟擁有這麽大的力量!”
柳三刀從地面爬起來,看到蘇文就在一旁緊張地盯着他,便用力地咳一聲,聲音變得從容不迫,一抹散亂的頭發:“區區山鬼竟敢在内廠放肆,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說着,他将手中的大刀往旁邊一插,釘入磚面後,伸手從背後再抽出一把大刀。
這把大刀通體漆黑,在如此黑暗地方,幾乎與環境融爲一體,蘇文甚至都看不到他手裏握着的是什麽東西。
但蘇文卻感覺得到,柳三刀抽出這把武器之後,周圍原本陰森的環境裏,充斥着一股炎熱的氣息。
“嗚噜噜……”
山鬼将柳三刀踹到屋内,也轉頭追了過來。
“這家夥,是想把跟它有仇的人,全關在同一間屋子裏慢慢虐殺嗎?”
蘇文有些心驚。
“欺人太甚!”
柳三刀的表現跟蘇文大不相同。他一向在手下面前,尤其是還不大熟的手下面前保持威武形象,可被山鬼一腳踹翻到蘇文面前,可是大大地折損了顔面,正急着想扳回一局,山鬼便湊了過來,想打落水狗,如何不讓他勃然大怒?
“黑炎!”
随着柳三刀的一聲低吼,手裏的黑色大刀表面竟然亮起粘稠的暗紅,就像一道道岩漿在上面湧動,整把大刀散發出來的熱浪,席卷了整座屋子。
一時間,蘇文熱汗淋漓。
山鬼眼中也閃過恐懼之色,嗷嗷叫着往後逃竄,可依舊被大刀罡勁所擊中,腹部出現一道數寸長的傷口,血液迸濺被一刀所傷之後,它無心戀戰,隻想逃走,退出大廳,便往衙門外側逃走。
“還……呃……想逃?”
柳三刀本想怒斥,卻被胸口洶湧的氣血所堵住,壓下那口逆行的心血後,才把話說完,追了上去。
“呔!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騷擾我武甯城!”
而此時,内廠衙門外面,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鎮!”
“嗷!”
随着一聲正氣凜然的聲響,山鬼一聲凄厲悠長的慘叫,慘叫聲持續幾秒之後,便驟然消失,仿佛山鬼已經被鎮殺了一般。
柳三刀怔了怔,随後理了理衣服頭發,走了出去。
蘇文也追了出去。他心中好奇,這位輕易鎮壓了山鬼的超凡者,究竟何方神聖。還沒跑出幾步,便聽到柳三刀與對方打招呼的聲音:見過謝刺史……”
“原來是江南道的刺史!”
蘇文心頭一顫。
他原本是知道謝刺史是位超凡者,可沒想到的是,這位刺史竟然如此強悍,隻是輕叱一聲,便将山鬼所鎮壓!
可仔細一想,這似乎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江南道是大梁朝的重鎮,乃稅賦銀錢的主要來源之地,鎮守此地之人,沒有點能耐還真不行。隻是蘇文沒想到謝刺史不僅僅布政一方是好手,自身的超凡實力也是深不可測。
對比之下,柳三刀這位内廠的檔頭,就有些不夠看了。
““柳檔頭,這山鬼,可是靈獄裏跑出來的?”
謝刺史與柳三刀寒暄幾句,問出了心中疑惑。
“不是,山鬼是之前通緝的胡小倩失控所化……偷走陽光的人,很可能是她,或者她的同黨……”
在謝刺史面前,柳三刀不卑不亢。
“那就好……若是靈獄跑出了妖孽,那可就麻煩了。”
謝刺史籲出一口氣:“我聽到廠衛的消息便趕過來,還好沒出大事……想不到這些賊人竟如此喪心病狂,在城中屢屢犯案,如今這胡……唔,山鬼落入法網,也足以殺一殺賊人的威風。”
“咦,蘇童生,你也在此地啊?”
謝刺史長篇大論之後,也注意到了柳三刀身後的蘇文。
“是的,刺史大人。”
蘇文應了個喏,便算行了禮,覺醒文氣之後的超凡者,已經可以無視尋常官制禮儀,加上他是董知章、錢浩然的弟子,這身份除了見到當朝皇帝,都可以不卑不亢的。
“咦……你已是超凡了?”
謝刺史目光再次落在了蘇文身上,驚疑道:“我昨日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剛剛覺醒文氣,《石灰吟》的确是一首聞所未聞的好詩,可積累的文氣,還是差一些。”
“學生慚愧。”
蘇文又拱了拱手,回答說道:“早上在書院,爲山長寫了一首詩,僥幸引來了文氣,方才被胡小倩逼入死境,臨危湊韻,文運垂憐,以至于可以達到超凡的境界,加上山長賜下的靈藥,便僥幸突破了。”
“原來如此!”
謝刺史兩眼放光:“兩天三詩,竟然都能引動文氣,蘇文是我大梁朝當今的文曲星下凡啊!”
他三作兩步便來到蘇文身前,連聲問道:“不知這兩首新詩是什麽,老夫要一聽爲快!”
“啊這……”
面對謝刺史洋溢出來的熱情,蘇文覺得好生尴尬,盡管他對穿越過來的身份适應得不錯,可在沒有環境氛圍烘托之下,讓他吟誦“自己創作”的詩歌,終究有些難以言喻的羞恥,同時他也感覺,哪怕臉皮再厚,沒有羞恥之心,可這種行爲也顯得很中二,很二逼。
“咳咳!”
柳三刀湊了過來,對着謝刺史說道:“謝大人,陽光還沒落入武甯城中,說明這一次的異常事件還沒結束,甚至可能進一步發酵,我們還是趕緊處理正事吧!”
“有道理……柳檔頭手裏可有進一步的線索?”
“這……”
柳三刀氣勢驟減,最大的線索就是胡小倩,可胡小倩如今已經失控變成了山鬼,失去理智的胡小倩,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帶來有用的信息。
謝刺史見柳三刀露出爲難之色,想了想,摸着長長的山羊胡須,沉吟道:“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試,我有一門秘術,可以讓它短暫恢複神志,就是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不然我有失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