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刀粗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在在在,别敲了!”
蘇文趕緊大叫應了起來。柳三刀哪裏是在敲門,分明是在拆他家的房子啊,牆壁都簌簌落起了灰。門闆更是不堪重負,随時都有散架的可能。
蘇文趕緊看門,看到肩扛大刀,刀柄上還挂着一壺酒,手裏提着紙袋的柳三刀。
“柳……檔頭?”
蘇文遲疑了一下,有些别扭的地喊出這個稱呼。
柳三刀點了點頭:“唔……不是在衙門,不用這麽正式,叫我柳叔就好了。”
看到蘇文身後探出了兩顆腦袋,柳三刀眉頭一挑,便說道:“原來家裏來了客人,我這不速之客來得不是時候……我走啦?”嘴裏說要走,可兩腳紋絲不動,目光如刀盯着張?孫野侯。
“不不不,我們正要走,你們慢慢聊。”
張?一看柳三刀這吃人的眼神,便準備腳底抹油。
孫野侯也連連點頭。他可是知道,柳三刀是内廠的人,内廠……可是他們這些正經讀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凡是立志在朝堂有一番作爲的人,都會主動與他們拉開距離。
想到這裏,孫野侯忽然想到,他和張?急急忙忙來尋蘇文,本是爲了蘇文的内廠身份之事,想幫忙想個辦法,讓蘇文能夠擺脫内廠的身份。
可不知咋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聊到過這個話題,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是從一開始的時候,話題就歪了。
“告辭!”
兩人給了蘇文一個自己保重的眼神,便倉惶而走,仿佛與柳三刀多呆幾秒都會節操不保似的。
“呵!咄!還青山書院學生呢,一個個腳步輕浮,腰力掏空的模樣,怕是功夫都花在了娘們的肚皮上了。”
柳三刀看着兩人遠遁的身影,評頭論足。
聽着柳三刀的話,蘇文這也才注意到,他這兩位朋友的精神,似乎都不怎麽好。
“……就不請我進去坐坐?再怎麽說,我也是你頭頂上司啊!”
見蘇文還杵在門口,呆若木雞的樣子,柳三刀很是不滿。
“哦哦……”蘇文的目光從好友背後收回,趕緊将柳三刀迎了進去。
“來找你并沒有什麽大事……”
柳三刀一屁股坐在正堂飯桌旁的長凳上,将酒壺、紙袋放了下來:“如今你是内廠的人,凡事得有個體統起來,規章制度,自然是有書冊教你,我就不多說了……”
蘇文連連點頭,表示已經看過了柳三刀給的書冊。
蘇文也覺得,自己從書冊說明中明白了内廠的職能……但實際上,也可以說什麽都不知道。
從冊子裏的内容介紹,在這大梁朝,内廠似乎什麽都可以管,可什麽都不管,最主要的職能,是輔助欽天監協調陰陽,鎮邪捉妖。
如果不是有文氣覺醒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蘇文是不可能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說的。
但如今吧,是不信不行。
“我要說的是别的。”
柳三刀拿起酒壺,就要往嘴裏倒,快湊到嘴邊才停了下來:“拿兩副酒杯筷子過來,再來個碟子……這裏有茴香豆。”
“……我不喝酒。”
蘇文看到酒壺早已開封,聽着裏面的晃動聲,他便可斷定,柳三刀在半路的時候,肯定已經偷偷喝過。
他可沒有跟男人一起間接接吻的習慣。
“嗐!”柳三刀一拍桌子:“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不喝酒?要不是老子囊中羞澀,就不是帶半壺酒過來,而是帶你去翠雲樓,好生快活去了!唔,等這個月發了俸祿……你可記得請我去一趟,那裏的姑娘……那滋味……啧啧!”
柳三刀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
蘇文一陣無語,可想到俸祿,他心裏卻一陣活泛。
他算是内廠特招進來的“特殊人才”,起步不低,每月有俸祿十二兩,此外還有若幹福利,柴米油鹽之類的津貼,零零散散加起來,一個月的進項能超過十五兩銀子。
對蘇文來說,這可是一筆巨資,畢竟之前他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也就是從家裏翻找出了一兩五錢銀子,外加三十文銅錢。
可十幾兩銀子,在翠雲樓,或許能吃得上一桌席面,但想叫兩個姑娘吹彈拉唱,甚至想進一步做點什麽,那是想都别想。
“這個……日後再說吧。”
蘇文最終還是心疼銀子,含糊一句,沒有馬上應承下來,心裏暗想,就算去,也不帶你啊。
蘇文找來碗碟,又從書房裏拿出吃剩的闆栗,灰貓從床底鑽了出來,跳到蘇文旁邊的長凳上,冷冷盯了柳三刀一眼。
看到灰貓的目光,柳三刀咦了一聲,腦海裏某個念頭便忽然起來,可瞬息之間,這個念頭仿佛被什麽力量給強行抹去了一般,下意識便問出了一句:“這貓……可有名字?”
“呃……叫闆栗。”
蘇文可沒想到柳三刀竟對一隻貓的名字感興趣,他隐隐覺得,自己養的這隻貓是有名字的……可叫什麽,他一時間卻記不起來了,看着案桌上的糖炒栗子,便脫口而出。
“唔……是個好名字。”
“嗷!”
灰貓沖着蘇文發出一聲低吼,氣鼓鼓趴在闆凳上不理他。
柳三刀目光從迷離中恢複正常,剝了一顆栗子,給灰貓遞了過去:“你吃不吃啊……很好吃的喔……”
灰貓似乎猶豫了一下,探出了爪子。
“哈……”
就在灰貓探出爪子瞬間,柳三刀飛快地将栗子塞回了自己嘴裏。
“不給你吃!”
柳三刀嘿嘿笑了起來。
“嗷~”
然而灰貓眼中此時精光四射,似乎怒火沖天,瞬息之間,探出的爪子便來到了柳三刀的臉上。
“刷!”
一道爪痕,從柳三刀的右眉落下,劃過眼睛鼻梁,一直落到臉頰,與他原本就有的刀疤,交彙成了一個“乂”字,血珠一下便迸了出來。鮮血淋漓之中,還帶着幾分的滑稽。
“哎喲!”
蘇文發出一聲驚呼,而受傷的柳三刀卻呆若木雞,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他隻感覺到荒謬。
他竟然被一隻貓偷襲了。
被偷襲不要緊,可他卻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這就說不過去了!身爲内廠的大檔頭之一,他的身手也是屬于拔尖的行列,反應速度也自然不必多說,要不臉上不應該有這麽一道傷疤,而是整個腦袋當年就被敵人劈掉了。
“核桃!”
蘇文情急之下喊出了自己給灰貓最初取的名字。
惹了禍的灰貓一甩尾巴,跑得無影無蹤。
“啊這……柳大檔頭,你沒事吧……”
蘇文忐忑問道。
“咳咳……沒事!”
柳三刀一抹臉上的血痕,挺直了腰杆,沉聲說道:“當年子午關一戰,我在敵人軍陣中七進七出,砍了一天一夜,身中數十刀,血流幾大碗,眼睛都不眨一下,被貓抓了一下算什麽!”說話間,他運力蠕動臉上肌肉,将傷口合攏。
“嘶……真疼啊!”
臉上肌肉蠕動,帶來的痛楚讓柳三刀龇牙咧嘴。
看到柳三刀這個樣子,蘇文對他之前的英勇事迹将信将疑。不過他也沒有缺心眼地問柳三刀,一天一夜不眨眼,是怎麽做到的,眼睛幹不幹。
“說回正事……”
柳三刀用酒水塗抹了一下傷口,便不再管,故作豪邁地說道:“你如今剛剛覺醒文氣,那麽意味着人生的道路多了一些選擇,當然,身爲董知章的學生,那個不要臉的家夥,肯定是希望你走儒家的路子,步入仕途。”
蘇文點了點頭,并沒有馬上說話。他很清楚,柳三刀以上所說的話,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但是”之後的部分。
“但是……”
不出蘇文所料,柳三刀喝了一口酒,眼睛半閉說道:“我大梁朝以武立國,如今把持朝野的是兵家、雜家、縱橫家之流,他們對儒學并不友好,将來前程……其實高不到哪裏去。”
這個世界,諸子百家共同争鳴,不同國家都有主流學派所把持着,儒家并沒有獨尊的地位,甚至不如柳三刀所秉行的墨家學派受歡迎。蘇文微微點頭。聽柳三刀這話的意思,是擔心他反悔加入内廠?
他可沒有這個想法,别的不說,什麽事不用幹,每個月從内廠拿十幾兩銀子,難道不香嗎?
見蘇文把話聽了進去,柳三刀又說道:“當然不是讓你轉投他門,你既然拜了那董知章爲師,儒家的烙印便難以洗刷,唔……内廠對這個也不講究。但同樣的,内廠也不需要一個隻覺醒文氣的文員,我們要的,是超凡者。”
“超凡者?!”
蘇文想到了白天時候,柳三刀與董知章大大動幹戈時所造成的破壞,雙方表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超出了他所看過的武俠小說的極限。但這也純屬正常,這世界有妖怪……玄幻,不,至少是個仙俠世界。
“不錯,不成超凡者,終究隻是塵埃。”
柳三刀聲音沉穩:“你身上有成爲超凡者的潛質,這是我吸納你進内廠的原因。”
柳三刀眼神閃爍,僅僅是潛力的話,對他的吸引力可大不到哪裏去。
“……怎麽才能成爲超凡者?”
蘇文怦然心動。
“那要看你想選擇成爲怎樣的超凡了。”
柳三刀淡淡笑道:“諸子百家,隻要覺醒了文氣,以此爲基礎,都有各自晉升超凡的方法。”
“是秘籍?!像《九陽神功》、《葵花寶典》一類修煉真氣的絕世秘籍嗎?”
蘇文眼睛一亮。
“……什麽秘籍,還有這種東西?”
柳三刀覺得自己的知識裏似乎出現了盲區。
“不是?”
輪到蘇文迷茫了。
“瞎說什麽呢……小說家胡編濫造的話本看多了吧?”
柳三刀嫌棄地看了蘇文一眼:“是積攢文氣,貫通聖人奧義,服用秘藥,完成相關儀式,獲得晉升的力量和知識。”
“……啥?”
蘇文忽然發現,柳三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可這些話連在一塊,就完全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