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鄧俪君聊天,王林都覺得十分的輕松自在,因爲她開得起玩笑。
鄧俪君請王林坐下來,吩咐傭人泡茶來。
“你最近怎麽樣?在東洋演出順利嗎?”王林也不好直接問她是不是遇到事,隻能這麽委婉的詢問。
“我的人生并不一帆風順,一直在不斷的遇到挑戰和障礙。這是避免不了的。我不夠完美,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我。”
“你已經很完美了。”
“那是因爲你喜歡我,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
兩人相視大笑。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鄧俪君的歌聲。
其實不隻是華人喜歡她的歌。
她在東洋很有歌迷基礎,在世界其它各地也有大量的歌迷。
這世間愛她的人萬萬千千,可更多人愛的不過是被“包裝”後的那個天後。
又有多少人,真心實意地在意過她的苦楚與悲寂?
年少時她爲家人生計而活,成名後她爲大衆臆想而活。
身爲藝人,終其一生被審視,偏見與流言貫穿了她的一生。
她十歲就獲得了電台歌唱比賽的冠軍,14歲簽約唱片公司。她到香江演出一個月,就征服了全港觀衆。她到東洋演出,引起萬人空巷,就連中森明菜、小林幸子這些知名歌手,都曾在歌謠大賽上成爲她的手下敗将。她後來唱的《償還》《與你共度今生》也是東洋人的國民歌曲。
33歲這一年,《時代雜志》評選她爲“世界七大女歌星”、“世界十大最受歡迎女歌星”。
對于内地聽衆而言,鄧麗君的意義更爲非凡。
講内地的流行歌曲啓蒙,始終都繞不開鄧麗君。
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她的磁帶順由東南沿海進入這片萬象新天。
她的歌聲,隐秘地繞過千重山、萬重水,被複刻到錄音機裏。
即便一生沒能回到故裏,但她的歌聲仍然深深地影響着這片土地。
九十年代的内地華語樂壇,是搖滾歌手們的江湖,而他們對音樂的初次心動,或許是錄音機裏的那把溫潤歌喉。
許多年後,神舟上太空,随之一探天宮的,還有她的金曲《但願人長久》。
成名早也不一定好,過早獲得大衆的喜愛,也意味着早早就要接受大衆的審視,早早的騰出私人空間。
年幼時期的鄧俪君,爲家人而活。
她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頭有3個哥哥,下頭1個弟弟,生活極爲拮據。
中學時代,她的肩上已經背負了一家7口人的生計,到處走穴唱歌。
碼頭、電台、歌廳都可見她的身影,回家還要幫忙做家務。
成名之後,她又要将真實的性格隐藏,隻向觀衆展現讨好的一面。
大衆對她的刻闆印象,便是傳統完美女性的形象:溫婉、甜美、善解人意。
當然,她不是裝出來的,她的摯友就說過:“鄧麗君呀?她是個處處爲人着想的人。”
可更真實的她,性格卻有些小乖張、小叛逆。
每個女人心底都住着一個可愛但又嚣張的公主。
她心血來潮時,便把歌詞篡改一番,充滿了臭屁感。
比如在唱歌時,她會靈機一動,将歌詞改動一下:
“阿裏山的姑娘沒有一個漂亮,隻有我鄧俪君最漂亮。”
末了,還要傲嬌一番:“覺得唱得不錯給我掌聲,如果覺得不好,自己上來唱吧。”
私底下,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在家裏也不會穿圍胸,不想被束縛。
她看到王林欣賞的目光時,莞爾而笑:“你啊,被我的身材驚豔到了吧!”
王林哈哈一笑。
他知道鄧俪君在東洋是遇上了流言蜚語的诽謗,便說道:“世人皆盼一朝成名天下知,卻不知此身最易爲名累。”
鄧俪君懶洋洋的半躺在沙發上,手撐着頭,偏過身子,看着王林。
王林這話說到她心坎裏去了,這讓她起了一種知音之感。
鄧俪君輕聲說道:“歌迷們并不是喜歡我,他們隻是喜歡我在舞台上的那個溫婉、甜蜜的形象。有一次,我做了個爆炸頭,在歐美很流行的那種發型,唱了幾首歐美流行的搖滾樂,在舞台上又唱又跳,我自以爲唱得很好,結果卻被歌迷們罵了一個多月!所有人都說我瘋了。所以,我後來又變回了那個乖乖女的形象。”
王林問道:“君君,你的願望是什麽?”
鄧俪君道:“一切都是爲了年少的野心,身世浮沉雨打萍。天涯何處有知己?隻愁歌舞散作彩雲飛。”
誰能想到,一代天後的願望,居然是在茫茫人世間尋一知己?
有沒有人,會透過漫漫歲月,萬千音像,透過覆蓋在她身上的重重神光,去憐憫她不爲人知的孑然,去撫慰她孤獨的靈魂?
王林看出她的疲态,說道:“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别再爲了事業而拼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給自己放一段長假?”
“我想過要休息一段時間,我想到泰國去度假。”鄧俪君慵懶的伸了伸懶腰,真絲吊帶的睡裙,被高高的拉了起來。
王林聽到泰國兩個字,猛的記起來,她正是去泰國休養期間出了事故,香消玉殒。
“不要去泰國。”王林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嗯?”鄧俪君有些訝異的看着他,“爲什麽?我想到清邁去休息一段時間,我有朋友在那邊。”
“不要去清邁!”王林堅定的說道。
“可是,清邁真的很适合度假。”鄧俪君笑道,“你不許我去,總得有個理由吧?”
清邁爲泰國北部城市,環境優美,氣候涼爽,以玫瑰花著稱,素有“泰北玫瑰”的雅稱。清邁曆史悠久,文化古迹衆多。清邁的發達程度僅次于曼谷,市内風景秀麗,遍植花草。天然環境優美,氣候涼爽,是著名的避暑勝地。
王林道:“沒有理由!就是不許你去。”
鄧俪君甩了甩秀發,嫣然一笑:“我覺得自己挺霸道的,沒想到你比我還要霸道!嗯,這樣吧,想讓我聽你的話,也可以,除非,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王林看着她臉上淺淺的梨渦:“什麽事,你說。隻要我做得到的,我肯定義不容辭。”
“這件事情,你肯定能做得到,就看你做不做。”
“何事?”
“當我男朋友!情人也行。”
“啊?”
“否則的話,你憑什麽身份命令我做這個、不做那個?如果你肯答應當我的小男友,我就聽你的話,做個乖乖女,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不讓我去哪裏,我就不去哪裏。”
“這?”
王林爲難了。
這事他的确做得到。
可是,他能做嗎?
“君君,你别開玩笑了。我說認真的。”
“我也說認真的。”
“清邁不适合你去。因爲清邁平均海拔300米,是高原城市,一旦你發生哮喘等疾病,那就是災難,送醫都搶救不及。既然是去度假休養,當然要讓自己置身于一個相對安全、放松的環境。你是一個歌手,用嗓本就過度,萬一感冒,就容易引起哮喘。而清邁的醫療條件很一般,你又是一個人在那邊,住的是酒店,真出點什麽事,誰來照顧你?”
鄧俪君見王林說得有理有據,倒是相信了他的話。
沒有人不怕死。
明知道有潛在危險的地方,是個人都知道要趨吉避兇。
王林爲了說服她,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一個人的命運,能不能被改變?
王林心底沒有底。
因爲鄧俪君不是普通人,她是個極有主見的女人。
“就在香江休養一段時間吧!我在半山有幢别墅,那裏環境清幽,比你這幢房子更适合療養。我那邊有傭人,你再帶上你的傭人,住到那裏去,可以很好的照顧你的起居生活。”
“可是,我并不想過隐居的生活,我隻是想換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過一段日子。”
“那你可以去其它地方。”
“我想去清邁,主要是因爲那邊有朋友。”
真是個固執的人啊!
王林無奈的道:“好,我答應你。我當你的小男友!你聽我的,不要去清邁!這一輩子都不要去!最好把清邁這個地名從你的字典裏抹掉!”
鄧俪君笑得身子都軟了,往王林身上一靠,笑道:“爲什麽啊?你爲什麽一定不許我去清邁?連犧牲自我的精神都拿出來了!”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清邁那個地方,不适合你生活。”
“難道說,清邁和我相克嗎?”
“對,你可以這麽理解。聽我的話,不要去那個地方。答應我。”
王林認真、嚴肅的話,讓鄧俪君感覺到了他濃濃的關愛。
是的,就是關愛!
這是她久違了的一種人間真情。
鄧俪君握住了王林的手,笑道:“好吧,我答應你。我的小男友!你這麽帥氣、這麽溫柔、這麽體貼人,我還有什麽理由拒絕你呢?”
王林沒有笑,沉着臉道:“我再說一遍,這一輩子,你都不要去清邁,也不要去高原城市。”
“好,我答應你。你說得好吓人,好像我明天就會離開人世一樣!哎呀,我可不想這麽早離開,我還沒有嫁人呢!”鄧俪君再次笑軟,倒在王林肩膀上。
她忽然擡起頭來,親了親王林的臉:“謝謝你,王林。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麽關心過我。你把我未來可能犯的病都給預防到了!我還真的沒有想過,清邁是一座高原城市,我隻知道那裏很适合度假。”
王林道:“适合度假的地方何其多?去哪裏都可以。我覺得香江也很适合度假,這裏有你的事業,有你的朋友。你應該是個不缺錢的人,放下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這比什麽都強。心身的舒暢才能讓人徹底的放松。”
“我答應你。”
“要不去一趟法國?我過一段時間要去法國。我們一起去吧?”
“法國?可以啊!我和你兩個人嗎?”
“當然還有其它人。”
“那可沒意思了!”
“我和你兩個人,那也不好玩。”
“你是說我這個人不好玩嗎?不可愛?不會玩?你又沒跟我玩過,你怎麽知道呢?”
“……”
王林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玩笑話了。
鄧俪君笑得花枝招展:“什麽時候去法國?”
“再等等,巴黎時裝周的時候,我們再去。”
“巴黎時裝周?好,我也想去看看。我聽說你們愛秀公司也有時裝周?我好想去看,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她是個名人。
名人出行反而不如普通人随意。
她一直想到内地看看,但卻一直沒能成行。
這裏面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
王林想了想,說道:“你想到内地去,也不是沒辦法。不過你隻能以普通人的身份進入。”
鄧俪君道:“你是說,讓我辦一個假的護照?不行,我不能做這種事情。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大陸,那我一定是以我本人的身份進入。我叫鄧俪君,我祖籍是在大名府。”
王林道:“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
“或許,你可以到香江來發布時裝周呢?”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
“香江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更大。這是一個國際時尚之都。你的愛秀時裝周,如果放到香江來發布,前來參展的外商自然會更多。”
王林道:“今年秋季時裝周,我可以在香江和申城兩地同時發布時裝周。”
九十年代初期,很多外國人可能對香江并不陌生,但對内地卻諱莫如深。
相對來說,外國人到香江更自由,也更随便,但要進入内地,就比較繁瑣。
王林在香江和申城兩地同時發布時裝周,香江做爲申城時裝周的一個分會場,做爲一個補充,這是可行的。
像鄧俪君這種不能随意進入内地的人,就可以在香江看到愛秀時裝周,也可以擴大時裝周的國際影響力。
“你給了我靈感。”王林道,“今年我一定會到香江來發布時裝周。”
鄧俪君緩緩起身,穿着真絲睡裙,光着腳丫,在地闆上來回走了兩圈,俏目含笑的道:“王林,你看我能不能當模特?你們在香江分布時裝周,我可以幫你代言!”
“真的嗎?那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王林哈哈笑道,“有你這樣的天後幫我代言,那我們秀之林服裝,肯定要火遍全球了。”
“香江明星多,你要是肯花錢,可以多請一些明星來,舉辦一個全明星時裝大賞。”鄧俪君的台風貓步,走起來款款舞随風,腰肢細細,柳眉纖纖,淺笑吟吟,漂亮之極。
王林道:“可以啊!那得提前邀約香江的明星,讓他們騰出檔期來。”
“你也不會虧多少錢,你可以賣門票啊!有我鄧俪君參加的走秀,門票怎麽的也要賣50塊錢一張吧?”鄧俪君一邊說,一邊撩了一下秀發,“你去包下紅館,召開一場時裝發布會,把全明星陣營的廣告打出去,不怕沒有人來。”
王林道:“君君,想不到你有商業天賦!”
“我唱歌也是一門事業,而且也是商業行爲。”鄧俪君道,“不然我爲什麽要裝大家喜歡的乖乖女?就是想讓大家去買我的碟片聽啊!”
王林再次開懷大笑。
鄧俪君是這個年代最賺錢的女歌手之一,她的财産,雖然算不上頂級豪門,但也有10億台币之多,換算是人民币,在3億左右。
這樣的身家,也算得上富婆了。
而且她的唱片,會源源不斷的給她帶來版權收益。
她說得不錯,歌手和演員,說到底也是一種商業行爲,目的也是爲了多賣唱片多賺錢。
在她那個領域,她算是極成功的一個人。
王林和她聊着天,不覺時光飛逝。
鄧俪君也是睡意全無,和王林越說越精神。
“喝點酒不?”鄧俪君問王林,也不等王林回答,她又吩咐傭人拿紅酒過來。
傭人拿來一瓶紅酒,兩個玻璃杯子。
鄧俪君親手給王林倒了一杯酒,雙手捧着,遞給他:“喝一杯吧?”
王林接過酒杯,笑道:“你都舉案齊眉了,我還能不喝嗎?”
“就是要讓你無法拒絕我!”鄧俪君端起杯子,坐在王林身邊,兩個人碰了一下杯子。
高腳玻璃杯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鄧俪君很随意的将雙腳并攏,神情自然而懶散,眉眼之間,隐有憂愁,這一刻的她,真的像是一個鄰家大姐姐,沒有化妝,沒有打扮,也沒有華麗的舞台服裝,自然如蘭花般靜靜的綻放,将我國的古典美完美的體現。
她一開口,輕柔的、婉轉的、纏綿的、曼妙的、略帶凄涼的天籁之音,蕩漾回響在王林的心田與耳畔。
鄧俪君的聲音是如此的清純、溫和,就像是在和王林說悄悄話一樣,讓他能夠安靜下來傾聽她的涓涓細流般的聲音。
她不是後世那種網紅的錐子臉,也沒有整過容的鼻子和下巴,更沒有僵硬不變的臉部。她微帶嬰兒肥的圓臉,更符合國人對“這個女人有福氣”的定義。
鄧俪君的形象正是我國傳統女性的代表,婉約溫柔、眼神清澈,長發輕揚,舉手投足之間傳遞出濃郁的古典美。看到她,人們會情不自禁地拿最美好的語句來形容她——天生麗質難自棄!
這也是爲什麽歌迷無法接受她變身搖滾歌手的原因。
就像梅姐裝不了清純一樣,君君也裝不了狂野。
她倆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妖娆。
不管是哪一種美,都是符合她們各自外表和性格的,也是世人所接受的傾城之姿。
有紅酒助興,兩個人的話題聊得就更寬泛。
鄧俪君談到她在各地巡回演唱時的一些趣事。
她也第一次在王林面前敞開心扉,談到了自己過往的感情。
“我曾經有過一段感情,隻差一步就結婚了,他把喜帖婚紗都已備好。然後,我登上他家門,見了他家人。可惜,便是這一趟登門,成了我和他之間最大的阻礙。他是大家貴公子,門楣顯赫。因爲我是個歌女,所以,他家人提出三點要求,一是讓我提供詳盡資料,證明自己的身世與過往清白。二是退出娛樂圈,不再唱歌。三是斷絕與男性的來往。”
“啊?還有這樣的要求?你同意了嗎?”
對近乎于泯滅社會屬性的要求,鄧俪君已做出極大妥協:我可以不公開露面,和娛樂圈斷絕來往,但請允許我發唱片。
但她得到的回複依然是:“不行!”
說到往事,鄧俪君輕輕拭淚:“任自己再上進、再自愛,在别人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歌女。我也不想四處奔波勞累,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唱歌,我隻求出唱片,也不行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又将一杯酒倒入櫻唇之中。
“我年輕時爲家庭生計,爲歌唱事業,四處奔波,終年勞碌,代價是身體狀況的每況愈下。”鄧俪君抿緊嘴唇,一滴猩紅的紅酒,從她嘴角溢出,“我年紀大了,再不找個男人,再不結婚,我就怕生不了孩子了。我渴望愛,渴望有個男人愛護我……”
王林從桌面上掏出一張紙巾,輕輕擦去她嘴邊的酒滴。
鄧俪君握住他的手,讓他溫暖的大手,捧着自己的臉。
她柔美的臉,在他手心裏輕輕的摩挲。
“許多人愛我,但他們隻愛我被神話的那一面,我被捧上神壇,終其一生下不來。我除了要滿足大衆的臆想,還要負責提供茶餘飯後的談資。小到私生活,大到生死。有一次我到外地演出,隻因生病住院,就被人造謠,說我已死,而且是死于堕胎!這些人的惡意,怎麽能如此讓人心寒?”
“還有這樣的事?”
“在那個貞潔牌坊處處奏效的年代,這樣的流言是充滿惡意的。”
“嗯,你受了不少委屈。”
“唉!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鄧俪君起身,走到錄像機前,放了一本帶子。
這是她自己的唱片。
她朝王林招了招手:“來,我們跳舞!”
王林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
鄧俪君握住他的手,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隻有這樣,我才能明正言順的抱着你,不用在乎誰的流言。”
王林怔忡:“……”
(本章完)